《昭昭楚人歌》那就喵一声吧

5、邺城

　　“这马车我瞧着不喜。”楚昭昭说着绕过了马车，走到了一旁的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面前，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

　　那只一直骄傲地仰着头，不耐烦地喷气跺脚的枣红大马，居然用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似是非常喜欢她的抚摸。

　　“这马看着甚好。”楚昭昭也用头抵住了它的马头，不吝惜对它的夸奖。

　　“赤枣药丸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居然也喜欢你！”秦子非一脸惊讶，看向楚昭昭的眼神更亮了。

　　“赤枣药丸？”

　　“这家伙桀骜难驯天天作死，我觉得它迟到要完，加上它又是枣红色的，就叫它赤枣药丸了。道理和杀生丸差不多。”

　　楚昭昭听了个懵懵懂懂，但还是出于礼貌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会骑马？”秦子非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忽然打了个响指，“我也不喜欢那个花里胡哨的马车，不如你骑赤枣药丸出城吧？”

　　？！

　　“不可！这成何体统啊！”一旁的沈大人胡子毛都立起来了，一蹦三尺高。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公主想骑马就骑马，本王准了！”秦子非瞪了一眼老使臣，眼神凌厉，不怒自威。

　　“你？”楚昭昭其实也在猜，猜这小使臣身份定不一般，但没想到他会自称“本王”。

　　“公主……不对……娘子……”秦子非有些局促，但还是笑着挠了挠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秦子非。”

　　此时，秦子非背对阳光，整个人被暖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看上去暖烘烘的，似是这怪异的雪天里发光发热的太阳。

　　“北秦靖王？”楚昭昭皱了皱眉，眼前之人似乎和传说中的纨绔草包相差甚远。

　　“你想骑马对吗？”秦子非低头询问道。

　　“嗯。我不想坐马车。”

　　“那我们走！”秦子非说完，一把揽住楚昭昭翻身上马，将她抱在怀中，拍马便走。

　　楚昭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进了一个宽厚有力的胸膛。他们贴的太近了，以至于她能听见他心脏砰砰的跳动声，能闻见他怀中淡淡的木香味。

　　她虽说向来习武，不拘小节，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策马同游，贴的如此的近。她不自觉地脸上红成一片，好在有盖头遮着，没人能看见她的窘迫。

　　而秦子非又何尝不是呢？他虽向来用纨绔形象包装自己，实际上连姑娘都小手都没牵过，他紧张地心都要跳出去了。

　　两人策马出宫，宫门口的护卫见状也不敢拦，只得急忙打开宫门。

　　真的要离开了，楚昭昭的脑海里忽然不受控制地出现了梁桓，出现了曾经与他相关的画面。鬼使神差地，她想回过头看看梁桓，她想看他此时会作何表情。

　　可她刚有回头的动作，就被一只手霸道地按了回去。

　　“上了本王的马，还看什么旧人？”他的声音不大，却狂妄又霸道。

　　她被按在他怀里，他的声音通过胸膛嗡嗡地发出共振，直让她的耳尖也跟个发热酥麻。

　　“我不看便是。你松手。”楚昭昭面上微热，却不敢在马上挣扎。

　　秦子非松开她，却自己回头扬着下巴斜睨了一眼远处的梁桓。

　　梁桓见秦子非挑衅地回头看他，他气得一拳砸在了一旁的墙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而这一切，楚昭昭都没有看见。

　　“诶呀我的小祖宗啊！”沈大人想追，跑了几步发现跑不过马追不上。想上马去追，又半天爬不上去。

　　只得钻进了自己的马车，指挥着送亲的队伍呼啦啦一群，跟在后面跑。

　　宫门一开，宫外蹲着点看热闹的老百姓瞬间沸腾。伸长了脖子往前挤的老百姓，几乎要冲散维持秩序的御林军了。

　　街道两边，酒楼窗户上，甚至是酒旗栏杆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群众。即使那诡异的大雪还下着，也没能劝退这些身着单薄夏衣的百姓们。

　　他们一出宫，原本闹闹嚷嚷的群众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似是对眼前看到的一幕有些瞠目结舌。

　　谁见过新娘子与人骑马出阁的？

　　“公主走好！”不知是谁先喊了那么一句。

　　“公主保重。”又有人喊道。

　　“公主保重。”

　　……

　　一个，两个，三个……不知道从谁开始，百姓们一个个自发跪下为她送行。

　　百姓们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表情肃穆。这是南楚最高的礼仪，南楚人以这种方式送别远征的战士。可此时，他们却以这种礼仪，送别一个叛臣遗孤，朝廷弃子。

　　很多妇人更是望着她流下了眼泪。

　　秦子非见状勒住了马，赤枣药丸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踱着步从官道上向城外走。

　　“和他们告个别吗？”秦子非轻声询问，温柔地摘下了她头上的盖头。

　　他虽远在北秦，楚昭昭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却有所耳闻：他能猜到，南楚百姓此举是为了告诉她，他们相信镇北侯没有谋反，他们尊重白家为南楚做牺牲，恸然于她的和亲。

　　“不了。割地和亲，远嫁敌国，有何颜面受百姓的战士壮行之礼？”楚昭昭环视四周，有些自嘲地回答道。

　　这是秦子非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她的脸。她的眼睛很亮，眼神里有着和年龄格格不入的坚毅和凛然。她似是也动了情绪，眼睛里有压抑的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溢出来。

　　比起她凝脂般洁白无瑕的皮肤和惊若天人的美貌，秦子非却被她坚强的气质狠狠地击中了。当时在宴会上便是如此，此时又是这样，她坚强冷静地让人心疼，让他忍不住想保护她。

　　“那便走吧。”秦子非松开缰绳，轻轻地拍了拍马脖子。

　　那马灵性地张开四蹄便沿着官道朝城外奔去。

　　雪停了，连屋顶的积雪在七月的阳光下消失不见了，不过须臾，便再找不到下过雪的痕迹。

　　半月之后，曾经铺了满城的红绸，都被裁撤得干干净净。

　　宫墙之内，朝堂之上，没有人敢提镇北侯府，也没有人敢提乐央长公主。皇帝和官员们似乎都想忘记曾经发生的事情，可百姓的悠悠众口他们堵不住。

　　没过多久，南楚京城就流出一首小诗，小诗描写的便是那个“不可说”的乐央长公主。

　　诗是这样写的:

　　金钗银篦马蹄疾，猎归当剑贪酒意。

　　应居楚地瑶台上，却作万军饲隼鹰。

　　南楚人皆感叹，楚昭昭这般风华绝代的奇女子，却落得如此下场，是谁也想不到的。

　　楚京的人大多记得，当年的公主是那般惊才绝艳:

　　先皇在时，年少的她非要和一众少年郎拼个高下。不顾劝阻，穿着一身华贵的公主礼服从观礼的女眷里跑出去，负箭打马去春猎。

　　她武艺高强，在春猎里拔得头筹，回城之时，还将佩剑典当了，换了廉价的劣酒偷喝了个酩酊大醉。

　　那般风姿卓绝的飒爽女儿，曾经惊艳过一个时代。可最终，却被作为礼物送给了敌国，求得南楚十年苟安。

　　无论是血性的江湖男儿，还是明理的意气书生都捶胸顿足，长叹长悲。

　　而楚昭昭这前往北秦的一路，也并不太平。

　　未至两国边境，前前后后已有十数拨江湖人埋伏和亲军队。

　　他们零零散散不成体系，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劫道发财的，或是侠骨仁心想要解救公主的，但都被北秦的精锐军队给打了回去。

　　楚昭昭这一路都十分沉默，任凭秦子非挠秃了头，也很难找到话题，和她说上几句话。

　　“前面便是南楚边境了。”秦子非勒马，停在楚昭昭身边，一抬手指了指前方的邺城。

　　“那里本不该是南楚边城的。”楚昭昭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听说你的外公葬于此地，我们今夜在此城中留宿，你去看看他吧。”秦子非岔开话题。

　　他似是不想和她谈那三座城的事情。

　　“好。”楚昭昭点点头。

　　“听说这边的肉夹馍不错。”秦子非笑眯眯地说道，“可不能错过了。”

　　“嗯。”楚昭昭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随行的护卫军仍在城外驻扎，可这次，本该来迎接他们的都尉居然称病没有出现。

　　那替来迎的副将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身黝黑的肌肉上布满了各种伤疤，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他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浑身的杀气丝毫也不收敛，不像是来负责守卫他们安全的，倒像是来取他们性命的。

　　“肖大人病了，我老牛来迎你们。”他声如洪钟，大嗓门震得秦子非直掏耳朵。

　　“那便有劳牛大人了。”沈老狐狸拱了拱手，笑得和善可亲。

　　“公主呢！公主何在？”那黑脸牛大人没理他，也没有要领路的样子，而是勒着缰绳在马上四下张望。

　　“公主请！”牛副将看见人群中的楚昭昭，顿时眼睛一亮，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牛副将不必多礼。”楚昭昭也翻身下马，上前两步将他扶起。

　　“我等无用，让公主受苦了！”那牛副将忽然握住了楚昭昭的手，魁梧的九尺大汉居然声泪俱下。

　　与此同时，楚昭昭感到他将一个像纸片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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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