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楚人歌》那就喵一声吧

6、亲卫

　　“我无碍，牛大人快请起。”楚昭昭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藏于袖中。

　　短暂的交接过后，一行人便在牛副将的带领下，沿着官道朝着都尉府徐行。

　　邺城地势高旱季长，七八月份土地干涸皲裂，不要说种庄稼，连牲畜饮水都成问题。再加上连年的战争和山匪袭扰，让这里的生活更是举步维艰。

　　城中行人寥寥，多是些负剑提刀的江湖人，和巡逻的士兵。直到深入城中，才看到几个零星的摊点，在卖些生活必需品。

　　秦子非看着前方一个卖纱巾的摊子，忽然快步打马走上了前去。

　　“老板，那条红色的我要了。”说着，他指了指货架上最显眼的纱巾，阔气地抛下了一锭银子。

　　“滚，谁要你的银子，我的东西不卖给北秦狗。”那粗布衣服的男人抓起银子扔了回去，险些砸中了秦子非的额头。

　　“大胆！”后一步赶来的护卫大声呵斥道，“胆敢袭击我们靖王殿下，你是不想活了吗？”

　　“靖王？”那摊主仍然自顾自地掸着摊位上的黄土，“是北秦狗嘛，没错。”

　　“你！”护卫怒极，拔剑直指那摊主的咽喉。

　　“拔剑放下！”秦子非呵住护卫，翻身下马。

　　“摊主既开门做生意，为何有钱不赚？难不成北秦人的银子就不是银子？”他伸手摸了摸那条红色的纱巾，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说不卖就不卖，赶紧滚。”那摊主腾地一下站起来，手上的鸡毛掸子就要打开秦子非摸纱巾的手。

　　“诶呀我的靖王殿下，您何必与这刁民废唇舌呢？这物件到处都有卖的。您要是想给公主买，再走几步换个摊子买便是了。”沈大人拨开护卫，来到秦子非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那便走吧。”秦子非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端坐马上的楚昭昭，打算继续前行。

　　“等等？你是要买给乐央公主的？”那摊主忽然从摊子后面站了起来，一把抓起了放在一旁的木杖，支撑着身体走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这摊主的右腿居然从膝盖以下全都不见了。

　　他眯起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嘴里嘟囔着:“公主何在？”

　　“你瞎啊！那不就是公主吗？”护卫没好气地指了指楚昭昭。

　　“公主受苦了。”那摊主努力地眯起眼睛看，终于模模糊糊地看到一抹红色。

　　他吃力地微微躬身，将右手握拳放在左心上，朝着她行礼，接着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条红色的纱巾，拄着拐杖慢慢走向了楚昭昭的方向。

　　“大胆，不可上前。”没走几步，他就被护卫拦了下来。

　　“公主，草民丁二是白侯爷曾经的亲卫军。”那摊主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只因侯爷战死，草民伤残，便留下为侯爷守墓。草民了解侯爷也了解大将军，他们岂会谋逆啊！”

　　说道后来，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又听闻朝廷割地和亲……”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公主，草民如今一介废人救不了您。和亲路远……这纱巾能为您遮遮风沙也好。”

　　“放他过来。”楚昭昭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护卫们没有听她的，而是向秦子非投去了征求意见的目光。

　　秦子非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接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楚昭昭的身边，和她一起走向了正扶着拐杖慢慢起身的摊主丁二身边。

　　“公主，这丁二确实曾是白侯爷的亲卫之一。后来在与北秦的战争中被砍下了一条腿，还磕坏了脑子，视力也不行。”牛副将叹了口气，在一旁继续解释，“后来侯爷战死，他主动留下守墓。全靠着帮村子里的妇人卖纱巾为生，着实不易。”

　　“丁叔。”楚昭昭唤了他一声，伸手就要去扶。

　　“草民担不起担不起！”丁二慌张地避开，生怕自己肮脏破烂的衣服弄脏她的手。

　　“您担得起，你代我为外公守墓，便是我的亲人。”楚昭昭却丝毫不觉得他脏，还是将丁二稳稳扶住。

　　“公主，这个送给您。”丁二反复拍打纱巾上的灰尘，将褶皱抚平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有些局促，“这纱巾粗糙了些，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楚昭昭接过纱巾，婉然一笑，“怎么会？我甚是喜欢。”

　　她展开纱巾，想为自己戴上，却因不熟悉这纱巾的戴法，虽戴上了，却因佩戴方式不正确，失了些美感。

　　秦子非看着楚昭昭歪七扭八缠在头上的纱巾，不由得轻笑出声，她如今这装束，倒破有几分娇憨。

　　“公主别动。”秦子非高挺的身躯挡在楚昭昭面前，在女子也算挺拔的她，居然只与他的下巴齐平。

　　他微微躬身，一张俊脸近在咫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微微带着点和煦的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件一般。

　　她秀眉微蹙，正要后退与他拉开距离，却发现面前的人居然伸出手轻轻一拨，将她的纱巾解开了。

　　“靖王这是何意？”楚昭昭冷声质问，伸手就要去夺回纱巾。

　　“纱巾不是那样系的。”秦子非将纱巾展开，折弄了一番，这才轻轻地对着她挺拔小巧的鼻端轻轻凑了过去。

　　“不劳靖王殿下，让小桃替我系便是。”楚昭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秦子非。

　　每当这个男人凑近她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梁桓曾经惺惺作态的温柔，她下意识地想要躲。

　　可秦子非却上前一步，又将纱巾覆盖了上去，这次他顺势展开了手臂，似是将她整个人都揽入了怀中一般。

　　她下意识地凝聚内力就要去推开他，但他的胸膛却在接触到她身体前停了下来，并没有与她触碰，她便也不好出掌。

　　他的手很轻，像变戏法一般捯饬了一会儿，她便被纱巾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奇怪的是，既是被包裹得如此严实，她却并不觉得勒，也不觉得呼吸不过来。

　　秦子非退开了几步，托着下巴眯起眼睛盯着她微微发愣。

　　现在的她，像极了异域神女，比他想象得还要好看。

　　“这纱巾竟还有这种系法？”那丁二离得近，第一个啧啧称奇。

　　“这是我家王爷的强项。”沈大人摸了一把小胡子，骄傲地扬起了头，“北秦最受欢迎的女儿衣裳，都是王爷的新奇想法。”

　　“哦？难怪。”楚昭昭看向秦子非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沈大人精神倒是不错，今晚本王想吃烤全羊，就劳你张罗了。”秦子非皮笑肉不笑。

　　“这这这……老臣这老骨头……”沈大人见马屁拍在了牛腚上，顿感不妙。

　　而秦子非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和楚昭昭解释了起来:“只是给我那侄女改了几件衣服，女孩子嘛，瞧着好看都照着学……”

　　“丁叔，我想去看看外公。”楚昭昭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又和丁二打听起了她外公的墓地所在。

　　“就在北山，侯爷出征前自己选的地，说那里高，他能看见南楚故乡，也能盯着北秦虎狼。”丁二说着指了指北边。

　　“这样吧，你这里的面纱，我都买了，有劳您带我去一趟。”楚昭昭朝站在一旁的小桃点了点头，小桃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她。

　　“万万不可！”

　　丁二百般推脱，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银子。

　　“公主，臣也识得路，我带您去便是。”牛副将似是见局面僵持不下，这才开口打断道。

　　“如此甚好。”秦子非劝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驻地，明日我陪公主一起去。”

　　告别了丁二，一行人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驻地。

　　楚昭昭称累，回房休憩，支开仆从，这才打开牛副将给她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

　　“房中枕下有迷/药，混入酒水中骗靖王饮下。——苍耳。”

　　看到苍耳的名字她瞳孔骤缩，失去联络已有月余，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收到他的留言。

　　说起来，邺城确实离镇北侯旧部驻扎之地很近，苍耳若是成功得到他们的支持，能在这里联系上她也不奇怪。

　　她躺在床上，拢上了被子。悄悄伸手摸了摸枕下，果然摸到了一个纸包，她不动声色地将它捏在掌心，微微出神。

　　苍耳一定是想活捉了秦子非要挟北秦取消和亲，归还边地三城。

　　但秦子非在北秦皇帝眼里，真的值那个价吗？

　　北秦的十万大军如今还留了五万“迎接”她和亲，若是她撕毁盟约，苍耳所联络的旧部，足以抵抗吗？

　　可是，若她真的错过了这次机会，出了南楚边界，想再回来为白家洗刷冤屈，就很难了。

　　耳边是梦中白家冤魂的嘶吼控诉之声，脑子里全是这一路百姓们对她的敬重。

　　为私，她应该不顾一切地抓住机会为白家搏一把；为公，她则应该不冒这个险，乖乖去和亲，为南楚求得喘息之机。

　　她头痛欲裂，打开窗户，借着夕阳的余晖看了看北山的方向:外公会希望她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她似是想通了，又关上了窗户。

　　她走到茶桌前，倒了杯水，将那包药都倒进了杯子里。接着又点起烛台，将纸条和纸包烧了个干净。

　　“小桃……”她回到床上，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腿，一边唤小桃进来。

　　“奴婢在，公主这是怎么了？”小桃急忙上前边帮她捏腿边问道。

　　“无碍。你去给王爷说我骑马太多腿伤着了，可惜晚上的烤全羊吃不上了。”楚昭昭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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