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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外婆与舅舅》

      ……外婆田舜贞从舅舅那边过来了。她是知道了女婿远走的事,特意过来跟女儿打伴的。平常她大都是住在儿子洪守朴那里。
      这田舜贞是一个小小巧巧且又和和气气的老太太。她出生在一个世代书香之家,到父亲那一辈,也都还中过晚清的举。不过她的父亲,那位热衷功名的田老先儿,也许是命相所限:正当他乡试得中,发愿要进京去夺进士作翰林的时候,科举制度却被废除了。况且祸不单行,与此同时,家乡又遭了灾荒。眼看家境日渐萧条,于是这原本轻视土绅粮的老夫子也开始改变他的观念,把两个女儿都许配给了附近有饭吃的人家。田舜贞是田家的长女,被许配给了一个姓洪的小地主。过门后,两口儿守着祖宗传下来的几十担谷田,日子倒也马马虎虎。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一场伤寒生生地夺去了洪大少爷的性命,从此这洪大少奶年纪青青的便守了寡,独自抚养着一儿一女,供他们吃穿用度,还供他们读书,这样直至他们参加工作,其后便是她本人遭逢土改……
      打从女儿同薛唯松恋爱之时起,田舜贞就不甚赞同他俩的这桩婚事。她觉得一个既无家产又无固定职业的外乡人不足以托付女儿的终身。况且她觉得薛唯松为人过于孤傲,就是诗也未必就算是写得地道。但后来她犟不过女儿,还是答应了这头婚事。好在她这人一经自家承认了的事体,就知道实心维护,因此她和女婿之间的关系一向也还过得去,这特别是在五0年初薛唯松被重庆市教育局正式招用之后。
      此次对女婿的所作所为,老实说田舜贞心底是颇有看法的。她觉得他自己把事情做将出来,反倒耐不下性子承担责任,干脆拔腿跑了,这到底算啥?不过这看法仅仅只是在她心底而已。在口头上,她不但自己不去评论这事,也不希望女儿过多地去评论它。她打心眼里把夫君看得很高尚;\"贤女敬夫\"这句古话,她从来都记得很牢。
      眼看女婿给女儿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田舜贞除了再三劝女儿忍受一切外,也用自家的遭遇来对她现身说法。
      \"男人家是恁个!\"来薛家的当晚,她就这样对女儿说。\"象你那爸爸,当年年纪轻轻的就喜欢烧鸦片,虽说还不算烧得太凶,也都把几个现钱干净烧光了。我开始还劝他莫要烧。后来见他并没败家,我也就算了。……女人家,少管男人些,还是多为向他些,才好!\"
      说这话时,田舜贞那多皱但却白皙细腻的小脸容光焕发了,显然,她不光认为自家道出的乃是人间的至理,同时也为自己恪守了妇道深感自豪。
      洪淑贤多少继承了母亲的这些品性。尽管在丈夫刚走的那段时间,她每逢想起这事就要哭起来,还抱怨薛唯松不负责任,自己惹下祸却把重担扔给她一个人挑,但不久她的哭声和抱怨声就都少了起来。她决意独自挑起家庭生活这副担子。\"哎,人哪,也没啥适应不了的东西,\"她对母亲说。其后她便收到丈夫的来信。当她从信中看出薛唯松在老家当真要比在学校感觉好过点时,她终于彻底擦干了眼角的泪。
      \"也好,只要他真是觉得这样要好过些吧!─现在也只能象这样想了。\"她又对母亲说,而且事实上心头也已是这样在想。
      不过摆在洪淑贤眼前的担子的确也是不轻的。眼下正是轰轰烈烈的□□年代。她白天黑夜都要去办公室加班加点地工作,许多时候连星期天都要全天上班。因为科里的同事将近一半都已被下放了,剩下的人,必须一个人顶上两个人干事,才能撑持住这个局面。况且时常又还有很多突击性的义务劳动不能不去参加。这样一来,她已经很少能有时间待在家里。一旦在家,那各种各样的琐细事务,简直得她拿出上阵作战一样的劲头去干才行─虽然有她母亲在家帮她料理一下家务,但是田舜贞一来原本做事就不够麻利,二来毕竟她也已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婆了。─所以洪淑贤在家甚至感觉比上班更累,也更操心。她时常都疲乏得直不起腰来。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的体重就骤然减轻了二十来斤。
      好在虽是家境困难,但一家人还是过得很和睦。这个家庭从前那种宁静安谧的气氛,在薛唯松离家半年后,逐渐又开始恢复了。而且薛丽还给大家带来了新的乐趣。她早已在呀呀学语;她那结结巴巴、时儿憨朴可喜时儿却又出人意表的话,常常使得大家忘情地快活了起来……
      薛琪和薛琳两兄弟在父亲刚走后的那段时间里显得很孤僻。他们就象那次商定的那样,很少再出去同别的孩子玩,总是尽量多在家里呆着。两人都学着帮助母亲做一些家务事:薛琪提水,劈柴,洗自己的衣服,甚至试着挑煤炭。薛琳则包下了扫地,为妹妹打牛奶和倒垃圾。孩子的适应能力显然比大人更强。兄弟俩心底虽然有着因父亲的远离造成的伤痛,但他们很快就习惯了家中的这种变故,在一般情况下,都早已又象从前那样松心愉快了。他们觉得就是哥俩在一起玩也很够味儿。现在他俩又有了一个新的玩法,那就是栽种花草和办小动物园。他们把屋后的小园好好地改造了一下:从岗上找来了好些枯树枝,又从家中翻出了好些小木棒和绳索,藉此编成了一道还满不错的篱笆。然后就四处搜罗上了些草根花种,精心地将它们栽种在这园子里。一次薛琪不知从哪儿拔回了一株薄荷,把它栽在了篱笆边上。很快地,这薄荷便蓬蓬勃勃地发展了起来,到第三年春天时,居然就将整个园子边缘的土坡坎全都覆盖满了。……在原本就有的那几株柑桔树和芙蓉花树下,兄弟俩掏出了一排小小的土洞,这就是他们的小动物园:洞口都用细竹片和废旧的铁纱窗拦着,拦得密密实实的,只留着一道活动的、可以伸手进去的小门。洞里分门别类地关着各种昆虫─蚱蜢、蟋蟀、螳螂、天牛、金龟子和蝉。这实在是薛家兄弟的乐园!两兄弟每天少说都有三五次,或是蹲在花草丛中,或者干脆趴跪在湿润津凉的泥地上,兴味盎然地观看着洞中那小小的世界。现在母亲对他们的管教早已比从前宽松多了。只要他们玩得高兴,玩得正当且又不误正事,她从不来干涉他们的自由。而外婆则从来就堪称是他们的盟友:只要他们不去干那种无法无天的坏事傻事,她一向就是对他们放任自流的。因此,眼下兄弟俩无异于是得到了真正的解放,于是便玩得更加有劲和心安理得。只是他们还是有一桩憾事,那就是园子里的虫子总是喂上不多几天就要死掉,尽管他俩想方设法地都在给它们喂食。不过好在这些虫子的来源很广,慢说到别的地方去捉了,就是在这园子里和家门前后不远的地方,也几乎都已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对这桩憾事,说到底两兄弟都不甚挂怀。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久而久之,薛家兄弟越来越快乐,越来越觉得他们的家庭生活方式是非常自然的,也越来越少想到他们那远在几千里外的父亲了。母亲就是他们心目中的主宰;而外婆哩,就正象这家中的高级顾问。在她俩的治下,他们委实觉得过得很是自在,差不多可以说是连一点不顺心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在母亲和外婆偶尔提到薛唯松这个人,或者是接到他的来信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心中才会略微阴暗上那么一小会儿。总之,父亲的影子渐渐地已在他们心中淡薄下去了,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有意在想,他们就简直已经想不起父亲这个人来。
      既然连他们都象这样,外边的那些孩子,就更象是已经彻底地忘掉了薛唯松这个人。好久都没有谁再在班上逗骂薛琪;薛琳在村子里,也没有再挨过别人的骂。于是不知不觉地,薛家兄弟重新加入到伙伴们中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因为在他们大伙儿自身之间,终究是没有什么解不开消不散的深仇大恨……
      不觉田舜贞已来薛家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舅舅洪守朴每个月都定时来薛家一趟,给他母亲送来生活费。田舜贞的这一儿一女之间尽管从来未曾明言,但却一向就有着一个铁定不移的规矩:只要当母亲的住在某一家,那么另一家就一定要按时给她送一点钱去,明曰是她的生活费,实则只是她的零花钱。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在巴渝大学附近的一个单位参观学习,洪守朴时常抽空来姐姐家。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恰巧洪淑贤没去加班,正在忙着搓洗几床早就该洗的被单和布毯,他提着一网篮点心和水果,又来了。
      这洪守朴是一个瘦高的汉子,三十岁出头,模样同姐姐有点相仿,只是身体比她要差得多,不光是背都早已驼了,走起路来象个干差差的木偶人,而且一脸的晦气,活象是刚从病床上挣扎起来似的。不过虽是他就只有这么一副长相,可他却是个至少有三五千人对他都心怀敬畏的角色─他是本市江北一家大厂的人事科长,并且在厂里向来就以严厉和不徇私情著称。
      进屋坐定后,寒暄了几句,洪守朴略有几分感慨地看了看热汗淋漓的姐姐,便若有所思地把眼光投向了正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分吃他买来的奶油蛋糕的薛家兄弟。
      \"我们这两个,都在学做事啦。\"田舜贞在一旁矜夸地插言说。看她的模样,听她的口气,俨然她已彻底地站到了女儿一家这个方面。
      洪守朴象是没听见她的话。\"薛哥哥最近又有信来吗?\"他忽然问她姐姐。
      \"有。\"洪淑贤微微有点辛酸地点头说。每逢提起丈夫,她都是这么一副神情。
      \"他还是在……?\"
      \"是的,拉车。有时是在拉货,有时又是在拉人。他回去后,就同车行联系上了,一直都是搞的这个行道。\"洪淑贤说着,一发感觉辛酸起来,因为是在对弟弟诉说自己的苦衷,即使说的是平时习以为常的事,此时也不免百感交集。
      洪守朴默默地吸着烟。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胀了起来,活象是一条蚯蚓爬在他那干瘦的额角上。他间或也把手里的烟卷─他向来都是抽\"中华\"牌香烟─下意识地倒转向眼前打量着,同时脸上就又浮起了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外婆,爸爸拉的车,是不是就是你那回说的\'黄包车\'?\"这时薛琳已经倚在田舜贞怀里,他仰头问。他早就听说过父亲在老家拉人力车的事了。在刚听见外婆口里说出\"黄包车\"这个字眼的时候,他还满以为这就是小伙伴们常叫的\"包车2\",并且由此还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会有那么大的气力呢。
      其实田舜贞也弄不清到底用人力拉的车都有哪些名字。她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女婿在下力,在用车拉别人。而她一向就只听说过这种拉人的车叫做黄包车。此刻她正想以她对事情的理解好歹给外孙一个答复,她女儿先开了口。
      \"薛琳,这么大一块蛋糕,还塞不住你的嘴吗?不许多嘴多舌的!\"洪淑贤没好气地朝儿子喝道。自从薛唯松走后,她就不再叫薛琳什么\"小琳\",而开口闭口都只是叫他的大名了。
      薛琳不敢惹母亲生气,乖乖地住了口。薛琪过来拉开了他,一面也偷瞟了那位突然显得肝火旺盛的母亲一眼。
      \"不象话!\"洪守朴猛可说上一句道,也不知道他是在责备谁。他说话有时就是有着这么一种怪习惯。
      田舜贞显然了解儿子的思路。她接口叹道:
      \"是啊!他哪里吃过这个苦呵。从前恐怕他还坐过黄包车呦,哪晓得现在反而要去拉别人了。唉,人这一辈子,是要河东河西的,经历好多变化哟!\"说到这儿,她象是回想起了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种种变迁,于是不由得频频点头嗟叹了起来。
      几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姐,你究竟作何打算?\"洪守朴突然又冒出了一句问话说。也许是因为喜读书好思索的缘故,他总是头脑里想的要比嘴里说出来的多得多,以致旁人时常都觉得有时他的话上不沾天下不着地。
      \"唉,有多大个打算罗。反正在外装耳聋,不听人家的闲话;装眼瞎,不看头头的脸色。自己兢兢业业、勤扒苦挣的干,保住饭碗。在家呢,多做点家务,少想些烦恼的事。慢慢只求把几个娃娃儿拉扯大。不过就这样了呗!\"洪淑贤看来也是同样了解他的弟弟,她一口回答道。大概她说的话全是她已在肚里揣得烂熟了的,所以一经开口,她便流畅得仿佛是在背诵一篇极其熟悉的课文。
      姐姐所说的这些,洪守朴分明都知道。而明摆着的事是深谈不下去的。于是大家又沉默下来。
      \"姐,\"洪守朴深深地吸了几口烟后,喷吐出了一口浓烟和两句慢悠悠的话。\"我早就想同你商量一件事。不知该说不?\"
      \"啥事?\"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洪淑贤略有点儿吃惊。\"姐弟家的,有啥不该说?\"
      \"是这样……\"洪守朴刚一开口,又迟疑起来。他看了薛琪和薛琳一眼。洪淑贤明白他是感觉不便当着他们的面说话,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两个儿子支到厨房去了。那两弟兄走后,洪守朴还迟疑了一会,然后才定定地望着他姐姐的脸。
      \"姐:你舍不舍得把一个孩子交给我,─比如说,小琳?\"
      尽管洪淑贤深感独自一人拖着三个孩子的艰难,但是把儿子抱出去,哪怕就是抱给自己的亲兄弟,这件事,却是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她向来便把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看作是天地间的头等罪恶。因此,听了弟弟这话,她愣住了,继而鼻子发酸,心尖也颤栗起来。
      \"呵,不!不!\"她连声说。
      \"姐,我知道这是件痛苦的事,但你听我说完。……是这样,自从薛哥哥出了那件事,特别是他走后,我就已想这样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象眼下这样实在是太苦了。小琳这孩子乖,年岁也还不大,我喜欢他,也相信他跟着我可以生活得很好。……何况,他的前途我们也得考虑。现在已很讲究家庭出身什么的这类问题了。我是党员;他舅妈也是。我想,假若象那样,今后他需要填什么表时,对他也要有利得多。你觉得呢?\"
      洪淑贤心头一时五味俱全。她不是不承认弟弟所说的这些道理,也知道弟弟这样建议纯粹是出自一种坦荡光明的动机,绝非是趁他危难便来打她孩子的主意─尽管眼下的确洪守朴的妻子颜玉芹已是第二次小产了。不过话虽如此,要她从此就把自己那么心疼的儿子抱给人家,从法律上同他割断母子关系,这却简直是她所不敢想象的。再说,就算是她本人勉强答应弟弟,她丈夫薛唯松,也不可能答应她呀!
      \"唉,\"她悲愤茫然且又屈辱地暗忖着叹道,\"我怎么一下子就落到了这般地步,难道连儿子都要拿去送人?\"
      \"淑贤,这你可以考虑一下,既然他有这个心。\"田舜贞开口道。洪守朴曾经在她面前微微地透露过这种意思,所以今天听了他的话,她并不感觉惊讶。
      洪淑贤眼中浮起了泪水。她苦笑了一下,低下头,感到这话实在是不大好回答。忽然她灵机一动。
      \"守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就算是我们当大人的可以考虑一下这件事,也得首先看看娃儿自己愿不愿意,才行。\"
      \"这倒也是,\"田舜贞眨了眨眼,说。
      于是洪淑贤正了正嗓子,喊道:
      \"薛琳!\"
      薛琳一阵旋风似地跑进屋来。\"妈妈,啥事?\"
      \"我问你:把你抱给舅舅,好吗?\"洪淑贤把儿子揽向怀里,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含笑问。
      \"妈,啥叫\'抱\'?\"薛琳天真地抬头反问。他见母亲眼中闪动着一点泪花,觉得很奇怪。
      \"就是说,你跟着舅舅,给他当儿子。\"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吗?薛琳愣住了。\"妈妈,那我还是不是你的儿子呢?\"想了一会,他又问。
      \"唔……也可以说还是,也可以说……就不是了。\"洪淑贤说着,声音呜咽起来;她忘情地吻了儿子一下。
      薛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脑袋也顿时摇得象个货郎鼓。
      \"那我就不干。不干……坚决不干!\"他嚷嚷叫叫地说。
      \"乖乖,舅舅那样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呀!你给他当了儿子,他还会更爱你的。他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呢!\"洪淑贤颇象是在劝诱一般地说道。这时她心底体验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无可比拟的欣慰之情,因为她第一次有机会看到儿子对她是这样的忠诚。
      听了她的话,薛琳猛然挣开她,一头冲到右厢房去,把前次洪守朴给他买的一把大玩具手枪、更早买的一个同真人差不多大小的洋娃娃和一副精美的积木都抱过来了。他把这些东西使劲地掼在桌上,一面继续哭着,一面也偷眼看了看舅舅。
      \"都还给他。不要!……怪说不得他对我这么好,还是……呜,呜!\"他用手指了指那些玩具,又指了指洪守朴,同时口中语无伦次地说。看他那份又伤心又气愤的模样,好象他醒悟了:原来舅舅喜欢他,都是有目的的,是在拉拢他。
      从姐姐说要把事情问问孩子本人之时起,洪守朴就明白她是不同意他的提议的了。此刻他眼看那母子俩难舍难分的情景,尤其是看到薛琳那种又悲又气的样子,更是觉得自己提议的不合适。为此,他一方面有点内疚,另一方面不觉也更加看重薛琳。他没想到在这么小一个孩子身上,就已经有了他本人向来就很看重的一些品性。于是感慨之下,他那向来干涩的眼睛不由得也都有点湿润了起来。
      \"哈,在他眼中,我成了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啦!\"他掩饰着心中的感觉,半开玩笑地对洪淑贤挤眼说。然后他转向他的母亲,长叹了一声:
      \"唉,\'财要自有,子要亲生\'这话,我这才算是信了:一点不假!\"
      田舜贞认可地连连点着头,同时也有点出神地含笑望着儿子,显然是也正联想到了一点什么。末了她转向薛琳:
      \"算了,小琳。乖,不要哭了;舅舅是说着玩的。\"
      薛琳渐渐平息下来。但他依然不大相信似地瞅着舅舅。
      他重新依偎在母亲怀里─那位母亲隐约带着一丝骄傲的神气抱着他,─紧紧地握住了他那对小小的拳头。那模样就象是在庄严地宣称:今后谁再敢提起这话,可不要怪我发脾气。
      薛琪是这一事件的目击者。他早已闪在门口朝里屋张望。今天整个事情的大体意思他还是明白的。这时他感觉最明确、也最深刻的是庆幸。他想,真要是把弟弟给了舅舅,那今后他可就是太不好玩了。他也暗暗地问自己:假如今天是他处在弟弟的那个位子上,那他又将会是怎样呢?结果他回答自己说:
      \"我肯定也不干。我也舍不得妈妈!\"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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