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柳依旧》舒悦凌

10、大结局（中）

　　衣袖被抓的紧紧地，楚刑倒下去的时候，还在虚弱的带着笑脸瞥了柳城一眼。
　　不知为何，柳城看见楚刑倒下去的一瞬间，内心有股莫名的冲动。他旋即转身，在人倒地前顺利将他接住。

　　楚刑的脸色不是很好。
　　若只是一般的刀伤箭伤，以他对这个人的猜测，他断不会如此虚弱。
　　莫非，箭上有毒。

　　柳城不敢轻易拔箭，只是做了简单处理。折断了箭羽，再简单为人止了血，用从自己衣袖上撕扯下来的布料包扎了伤口。

　　便匆匆带人回去，留下孙乐游在此继续查探。

　　密探营内。
　　柳城抱着人直奔鱼寒笙的住所，路过的下人和他打招呼，都被他忽略了。

　　后院之内，有股药香四溢。
　　鱼寒笙正在熬制新的汤药，悠闲的坐在一边，身边的婢女在她的吩咐下，将桌上的药一一放入那正在熬制的汤药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人重伤，一人气息紊乱，步伐很快。
　　鱼寒笙听着嘴角上扬，看着面前的小火，扬手：“小武，去开门。今日这汤药怕是有人会主动试喝了。”
　　被鱼寒笙唤做小武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药品，起身走向门口，打开门。
　　小武看着柳城抱着一男子匆匆而来：“大师兄，你这是……”

　　及至门口，小武闪到一边，柳城抱着楚刑飞快来到鱼寒笙面前，将他扶着坐在眼前的石凳上，轻轻托着楚刑的头，好让靠在自己身上。
　　“师娘，他中了毒。麻烦您帮忙看看！”柳城急切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一路抱着楚刑疾走而流了不少汗，消耗了不少力气。

　　鱼寒笙沉默着没有开口，这让一旁的柳城内心焦急不已。
　　“师娘！”柳城冲着人喊了一句，但鱼寒笙的目光却是看向他身后那正在熬制的汤药。

　　等到汤药煮沸，鱼寒笙命小武倒了两碗。
　　此汤药药香比之前好闻多了，闻着也让人舒心许多。
　　小武看了一眼鱼寒笙，她微微点头，便主动退了下去。

　　柳城瞧着桌上的汤药，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咬咬牙，心一狠，端起汤药就准备灌下去。
　　“谁说这是给你喝的，放下！”鱼寒笙突然开口。

　　不是给他喝的？
　　过往不都是自己被坑的最惨那个吗？今日主动去喝，竟然还被制止。莫不是这汤药真不是给自己喝的？

　　“师娘，那这是给谁喝的？”柳城放下汤药小心的询问。
　　鱼寒笙指了指已经昏过去的楚刑：“给这小子喝的！”
　　“给他喝的？难道师娘早就料到我们今日会来吗？”鱼寒笙的话，让柳城内心疑惑。他知道自己的师娘鱼寒笙见过楚刑，就在那晚楚刑刚来密探营遇刺之后。两人应是谈了很久，所以第二天一早他才见不到人。

　　鱼寒笙起身，看着楚刑，对柳城道：“我又不是江湖半仙，也不会掐指算卦。”
　　柳城道：“那您……”
　　“想必你应该知道师娘已经见过他了”，鱼寒笙扫了一眼柳城的目光，柳城点头，“事到如今，就告诉你吧。其实他和我一样，都是来自北疆。”

　　“这我知道。”柳城看着楚刑道，这些他知道，从他第一次见楚刑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来了。
　　鱼寒笙端起汤药，递给柳城，继续道：“那你可知，那晚他被我带走，说了些什么？”
　　柳城吹着汤药，扶着柳城，摇摇头。但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得到肯定，再结合鱼寒笙刚才的话和态度，他现在可以确认，他的师娘鱼寒笙和楚刑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他是我们少主！乾云隐门楚氏一族的少主！”鱼寒笙跪在楚刑的面前，伸手搭脉。
　　柳城心头猛然一震，师娘这一句话，他脑海中的许多东西似乎都解释的通了。

　　一个从小在北疆长大的人，因为乾云令主之死，带着他的孤女，一路过关斩将，从江湖武林各路人马手中逃生，躲过层层追击和埋伏围杀，再到长安城，与正在办案的自己偶遇。
　　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长安城内，必有一个了解楚刑和整个江湖武林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涉及到朝堂，并且认识他，对他很熟悉。
　　那么鱼寒笙的身份，最好不过了。

　　乾云隐门楚氏，柳城没有听说过这个。
　　他虽然小时候在北疆待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受过重伤，所以对于北疆的印象也少了很多。对于鱼寒笙口中的这个隐门楚氏，他闻所未闻。

　　人被留在了后院，柳城一个人出来了。
　　楚刑重伤昏迷，鱼寒笙自然不会看着他死，所以会救他。这一点，柳城根本不用担心。
　　鱼寒笙这些年安安静静的待在密探营后院，研究她的蛊毒和药理，倒也算安分守己。与他师傅封尘余也算的是一对佳偶了。

　　虽然猜到两人可能认识，但是亲耳听到，这对柳城来说，还是有些打击。
　　因为，他被利用了。
　　他和楚刑的第一次见面，估计就是鱼寒笙安排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楚刑光明正大的接近他，进密探营。
　　那么楚刑的目的呢？会是什么？
　　救乾云令主的女儿？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孙乐游回来的时候，柳城正在院内练武。
　　长刀在手，对面三个密探营的下属与他对决。左手上挑，右手格挡，再一个翻身双踢，动作利落的还刀入鞘。

　　鼓掌声自身后传来，柳城擦了擦汗，回头：“师弟！”
　　“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果然师傅不在，您就是老大。”孙乐游逮着机会就拍他马屁。
　　柳城说了他几次，但不顶用。日子久了，他也就当左耳进右耳出。

　　“行了，别废话。查的如何？”
　　因为顾及楚刑的伤，柳城才匆忙赶回，留下师弟孙乐游继续探查香铺阁楼。
　　孙乐游取出一本账簿，还有一张图。铺在院子内的石桌上，坐下主动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柳城，自己拿了一杯喝。
　　他喝的很急，茶壶很快就被他喝光了。柳城默默的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他面前，满眼宠溺道：“急什么，没人跟你抢。喝完了再说。”
　　孙乐游毫不客气的拿起他刚给柳城倒的茶水，一股脑就给喝光了。

　　“师兄，桌上这两样东西。一个是香铺阁楼的账簿，记载着这间阁楼的生意往来，和所有交易。另外一张便是这间阁楼的地契，地契是男主人的，是个肥头大耳的胡人，我们发现的时候，他早就死了。估摸着应该是我被打晕后，被人给一剑封喉的。”

　　柳城盯着那张地契沉思了一会儿，右手大拇指习惯的去搓自己的下颚处。
　　“可有查到这间阁楼背后之人？”
　　“没有。我们的人去秦大人那里调取资料，但是被拦住了。”孙乐游解释道。
　　柳城道：“皇城司办案他们也敢拦？”
　　“可不是嘛！还打伤了咱们一个人。师兄，你说气不气。都是在朝为官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着咱们跟见着鬼一样。那下手叫一个狠，有个兄弟直接被打残了……”

　　‘嘭——’石桌裂了，柳城紧紧攥着拳头。一旁孙乐游大气不敢出。

　　这京城里的官家，还当真是厉害。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柳城心里明白，这群人，肯定是故意的。
　　既然明着不能来，就只能夜闯了。

　　临走前，柳城去看了眼楚刑，孙乐游也跟着去了。因为他说要当面感谢，是楚刑救了他。
　　当初楚刑被柳城捅了一刀假死后，扔进后院，等待看守人员换岗的时机，摸到了阁楼内部，看到了刚被人待下去的孙乐游，就出手救了他，然后让他赶紧去找人，回来支援他们。
　　所以，孙乐游对于楚刑还是心存感激的。

　　两人进去的时候，鱼寒笙正在喂药。
　　楚刑别过头，苍白的脸色无力，却又倔强的说道：“太苦了，不吃不吃！死都不吃，赶紧拿走！”

　　柳城难得见他这般孩子气的样子，噗哈一声笑了。引得人回头，四目相对一瞬间，两人又各自别过头。

　　鱼寒笙放下手里的药碗，看向门口的柳城和孙乐游，道：“你们来了。那我先走了，记得让他把药喝了。”最后这一句，她是看着柳城说的。

　　柳城有些惊讶，怎的吃个药，也要人劝吗？这人是没长大吗？真是的，自己身上有伤，还不好好吃药。

　　孙乐游看着坐卧在床上的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深情道：“那个，谢谢你救了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哥们。以后谁要敢欺负你，我孙乐游打爆他的头！”
　　因为力气大，楚刑被抓的有些难受。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可怜巴巴的看着孙乐游身后的柳城，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楚刑：“救我！”
　　柳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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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眼神交错间，孙乐游一抬头，就刚好看见楚刑眨巴着眼睛，关切问：“眼睛不舒服吗？”
　　楚刑连忙摇头。
　　身后柳城上前，将孙乐游撵了出去：“我和他说几句话，你在外面等我！”
　　孙乐游道：“可是，师兄……”
　　“乖，听话！”
　　“哦。”悻悻的转身。

　　柳城看着楚刑那碗还没喝的药，拿起走到床边，递向他：“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对你身体好。快喝吧！”
　　楚刑没有接话，也没有去接药碗，只是淡淡的看着柳城。
　　“难道真的很苦？”柳城自己尝了一口，苦是真的，但也不是特别苦。他挤出一丝微笑，看着眼前人，苦口婆心的劝慰：“乖，不苦的。喝了，你身上的伤才好的快？”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猛然间抓住他的手臂，低头凑到药碗边，抓着他的手就将药喝了。最后还顺带揩了一把油，在柳城的手上舔了一口。

　　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碎了。柳城猛然惊醒，立马起身：“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被舔了的手被他另一只手抓着，看了一会儿，那人现在受伤了，就当是被猪啃了。等他伤好了，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柳城和孙乐游走后，鱼寒笙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碎片，道：“少主还是不要忘了我们的大事。”
　　楚刑的眸子变得深沉，一丝清冷裹了上来，他看着鱼寒笙收拾地上的碎片，想起柳城刚才的样子，心中又有些不忍道：“我没忘。但我不想伤害他。毕竟幼时，他是我心里唯一的光啊！如果，如果我不是隐门少主，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些东西？寒姨……你说以后他知道了真相，会讨厌我会恨我吗？”

　　鱼寒笙的手顿了一下，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看向他：“少主，命运这种东西是我们无法选择的。隐门楚氏一族的血海深仇，这是你的责任，你没有理由放弃和抛弃这些。莫说是我的夫君，只要能为主人报仇，柳城和这密探营都不算什么。”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楚刑掀开被褥起身，问。

　　鱼寒笙明白，楚刑问的这个他是谁。自然是她现在的夫君，皇城司密探营的首营大人封尘余。
　　“他知道，一早就知道。我当初带着柳城从北疆逃往中原的路上，被前任武林盟主段宏翼下了江湖追杀令，是他路过救了我们。从此，我们便在这长安城里住下了。”

　　楚刑捂着嘴轻咳了几下，胃里有些难受。
　　那药确实有些苦，柳城竟然还面不改色的替他尝了一口，想到这里，他又咳得有些严重。
　　“那这些年，他过的好吗？可有喜欢的人？”他想起前几日北尘酒肆火灾那日，柳城的反应，那马上的俊俏男子，莫不是他倾慕之人。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又有些不甘。不过晚了十年的光阴，他竟然已经忘了自己，忘了过去，忘了曾经经历的一切。

　　鱼寒笙道：“他过的很好，我和夫君都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很聪明，遇事也都沉稳冷静，对人也很好。就是有时性格有些乖张，你们相处这几天，你也能感受到。对了，上次你说要我救就乾云令主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儿？”
　　楚刑穿好衣物，不疾不徐道：“人我已经派人去接了，估计一会儿便到。到时就麻烦寒姨你了。”

　　看着穿戴整齐的人，又随身带着自己做的暗器，鱼寒笙拦住他：“你要去哪儿？你身上的余毒未清，加上这次受伤，已经让你体内的疆蛊发作了。”
　　闻言，楚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道：“寒姨，这些年，我们也找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乾云令的消息，还有那个真正的乾云令少主。我是时日无多，就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鱼寒笙手上的碎片划破了掌心，她知道这些年楚刑被疆蛊折磨的身心俱疲，但这唯一的希望，乾云令少主，却如大海捞针一般，十几年没有任何踪迹：“你胡说什么，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乾云令少主，在此之前，还希望你能珍重自己。”
　　“但愿吧！”楚刑留了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楚刑在路上被人拦住，那人只说了一句：“不想那个小丫头死，就跟我走，我家主人想见你！”
　　眼前的人，拿着那个丫头的信物，楚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走。

　　重新回到了周二的客栈，周二和店小二两人被人绑着，楚刑看了一眼那人。
　　“别急，主人在楼上，你的手下我们会帮忙照看的。请吧！”
　　被人摆了一道，楚刑忍着不适，上楼。

　　雅间内，‘孙乐游’早已等候他多时。
　　见他进来，客气道：“请坐！”
　　楚刑冷着脸，没有动。‘孙乐游’吩咐属下下去。楚刑这才走进坐下。

　　“不是说没事别来找我吗？让你的人放了他们！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楚刑盯着眼前的人。
　　“哎呀，这才多久没见，就变成这样了。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楚刑懒得和他废话，直接问：“这次又有什么事？孙韬。”男人名叫孙韬，因为和孙乐游长得相像，便冒充孙乐游，帮助楚刑接近柳城，获得柳城的信任。
　　“圣人遇刺了！”孙韬说的很轻松，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楚刑一脸惊讶。
　　圣人遇刺，这不是小事！

　　“什么人做的？”楚刑问。
　　孙韬抿了一口茶，平静道：“不知道。但是前去接驾的人，却是皇城司守备军新任军长李岩安。”

　　李岩安，皇城司守备军新任军长。几日前刚刚出城，前去终南山接驾。那日北尘酒肆前，他与他见过。

　　“他是谁的人？”楚刑问。
　　孙韬将手里查到的资料递给楚刑：“你自己看吧！这人是谁的人，目前还真不好说。当朝九公主曾倾心于他，为他甚至与礼部尚书的千金当街打了起来。但他又是右相推荐的人，右相算是他半个老师，但他私底下又多次见过贵妃的人。你说，这次圣人遇刺，会是谁做的？”

　　楚刑将看完的资料放在桌上：“谁做的和我们有关系吗？只要他不死，我们的计划就可以照常进行。对了，把我们查到的线索透露给柳城吧！必须加快速度。另外，派人去终南山一趟，告诉大师，让他离开，今后这长安城，怕是不再太平了……”
　　“计划提前？为什么？”孙韬反问他。这个计划，他们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快不得，否则对方容易察觉，到时就会危险很多，搞不好就会功亏一篑。

　　“没什么？这长安城让我不舒服，尽早完成计划，我也好尽早离开。”楚刑喃喃道。

　　他不属于这里，这个看似表面盛世浮华的长安城，却吞噬了许多生命。
　　他时日无多，不想自己最后的时光是被困在这里。
　　他想回去，他想回北疆去，带着他的小狐狸阿城一起走。
　　可十几年过后，柳城忘了他，甚至不记得生命里有他这个人。

　　最重要的是，为了此次计划，他还利用了柳城。利用了他的信任，利用了他的心软。

　　只是不知道这最后，柳城会如何待他？会跟他一起走吗？还是会彻底厌恶他？
　　这些，他都不知道。但也让他害怕。
　　他本不想柳城卷入到这件事里来，但似乎，冥冥中有一双手，将柳城推向这个深渊，与他一起沉沦。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没事别在别人的地盘放肆！”楚刑一把劈碎了桌子。
　　孙韬吓得起身，看着离开的楚刑。

　　大雾将起，深陷雾中深渊的人，又怎能抽身而出呢？
　　不管是谁，只要这大雾未散去前，都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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