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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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尤总！”
尤骞仁脚步一滞，转了个方向，似乎是要面对来人。
时志楠听见尤骞仁说：“陈院长，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事一桩，”那个叫陈院长的中年男人连声应道，“能帮上尤总的忙，是我的荣幸。”
两人又客气几句，陈院长说：“尤总，人就在上面，这边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楼，时志楠屏息听着动静，直到那阵脚步声消失，周围人也开始小声议论刚才那些人，才放松紧绷的肩膀，迈着僵硬的双腿，从告示栏后走出来。
时志楠观察片刻，没发现尤骞仁在大门处留下什么人，便低头快步离开，正好有辆出租车在门口卸客，时志楠上了车，直奔高铁站。
托国家这几年大力发展铁路建设的福，这个小县城也通了高铁，尽管每天班次较少，但这次时志楠运气不错，他查到下一趟列车就在十五分钟后启程。
既然尤骞仁已经找到了这里，时志楠就顾不上隐瞒行踪了，他需要在尤骞仁追上来之前跑得越远越好，他顺利赶上了列车，在下一站一个地级市下车，然后重新买了最快出发的一张高铁票。
列车启动后，时志楠紧绷的弦终于得以放松，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次他同样买了全程的车票，但究竟要在哪里下车，他还没有想好。
他真的没想到尤骞仁能找来得这么快，如果一个普通县城医院的消息，都能如此迅速地传递给他的话，他去哪个城市，在哪个医院做手术，还有区别吗？
时志楠有点灰心，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
尤骞仁不是得到消息才赶过来的！从他和父母进入医院到他离开医院不过一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内尤骞仁无论如何不可能从N市赶过来，除非他原本就在附近，或者他根本就知道他父母在这个县城！
时志楠恍然明白过来，但他又有了新的疑虑，尤骞仁是从哪里知道他父母所在地的呢？
是他找了亲戚朋友打听？不太像，知道情况的亲戚朋友本来就没几个，用这个办法打听需要花大力气，而且那些亲戚群老乡群早该炸锅了，不可能一整晚没动静。
那是他这边走漏的消息？时志楠很少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父母，只有同事间聊到这类话题会随大流提上一句，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说漏过父母的所在地了，但就算他曾经说过，又是哪个同事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又透露给尤骞仁呢？
时志楠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理由也不太成立，那么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他隐匿行踪的办法太蹩脚，而尤骞仁手眼通天这个解释了。
时志楠的胡思乱想以手机振动的打扰告终，他拿出手机，上面跳跃着“母亲”两个字。
时志楠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手机上第几个未接电话，从他登上县城出发的那辆列车起，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后来他调了振动，依旧能隔着布料感受到断断续续的酥麻。
他犹豫片刻，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时母雀跃的声音：“儿子，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去哪了怎么一直不回来？尤总都在这等你好久了！他已经把你们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了，真是把妈吓了一跳，你也太任性了，两个人闹点矛盾，怎么就冲动到要把孩子打了？幸好尤总脾气好，不计较，发动各种人脉找你，还亲自来接你回去，你别耍性子了，赶紧回来吧。”
时母说着说着，大概是高兴的心情难以抑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也不在乎时志楠还没说话，就继续说：“小楠啊你可真是妈妈的宝贝，这么多年没谈对象，一谈就谈了个厉害的，我刚才看见医院的两个院长陪在尤总身边，那个殷勤劲儿真是不得了，听说尤总是在A市开公司的，你知不知道他开的什么公司啊，年收入多少？我看他这个派头，至少也得有几千万吧，哎哟这可真是……”
时志楠听着母亲的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几次张口，终于在时母说话的间隙中找到机会：“妈，我不想生孩子。”
“什么？孩子？”时母像是没听清楚，自顾自道，“对对对，现在孩子最重要，尤总都跟我们说了，他会给你找栋大房子，安排好几个人伺候你，你每天只要安心吃好睡好养好胎，不想上班啊也可以不去，等你把孩子生下来，身体恢复好了他再跟你办婚礼，你瞧瞧，尤总多体贴？他还说要给我和你爸买房子，你说这怎么好意思哈哈……”
“妈！”时志楠提高音量，重复道，“我不想生孩子！”
时母这次一定听清楚了，因为她沉默了好一会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尖锐：“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犟？你不想生孩子你想干嘛？你说你都这个岁数了，如果孩子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的也就算了，现在孩子是尤总的，在A市开公司的大老板的！你不老老实实给他生孩子，你想给谁生？你还能找到比尤总更好的？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尤总都找到这了你就得顺着台阶下，万一惹急了他甩了你走了，鸡飞蛋打，我看你以后还能嫁给谁？！”
嫁人嫁人又是嫁人，时志楠脱口而出：“我不嫁人不行吗？！”
“你——”时母怒气冲冲的声音被打断，电话那头像是争执了一会，最后是时父的声音传过来。
“小楠你别激动，你妈不懂你现在的心情，但是爸懂你——”
最亲近的人永远最能伤你也最能治愈你，时父这么一说，眼泪瞬间就漫上时志楠的眼眶：“爸，谢谢……”
“——你不就是怕生孩子怕痛吗？爸是过来人，爸有经验！”
时志楠的眼泪当时就收回去了，脑袋还有点发懵：“爸，你说什么……经验？”
时父开始回忆往昔：“当年我怀你到八个月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那时候是夏天，我连着干了一上午，刚要去喝碗水，就感觉裤子湿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妈回来，骑三轮把我拉到镇上的卫生院，我当时已经痛得死去活来，那医生还嫌我来得早，说没那么快……”
时志楠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大约是经历太多麻木了，就连知道这种事情也能很快接受并平复下来，他甚至还有闲心问一个问题：“爸，那我为什么跟你姓‘时’啊？”
“什么跟我姓，你妈才姓‘时’，你当然跟的她姓，”时父笑了，“你这傻孩子，连这个都能记错，还真是一孕傻三年，嘿嘿。”
时志楠：……行吧。
时父又说：“儿子，爸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爸是想告诉你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omega都要经历这么一遭，爸当年怀你的时候也很害怕，后来不也还是好好把你生下来，把你养这么大了？痛是有点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说，现在不时有那个什么，无痛分娩？条件比我从前好多了！而且omega生过孩子，皮肤也会变好，发情期也没从前那么难受……”
时父好言好语说了一通，最后手机交到了尤骞仁手上。
“小楠，你先回来好吗？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回来之后我们都可以慢慢聊，你这么东奔西跑，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尤骞仁的语气温柔，听不出半点怒意，时志楠却本能地一颤。
他知道这个男人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他越是平静，内里越是波涛汹涌。
时志楠握紧手机，一手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摩挲，望着空气中的某一处沉默。半晌，他艰难开口：“尤总，我还要再想一想，对不起……”
他不敢去听尤骞仁的回答，立即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机。
时志楠感觉自己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他真的还要再逃跑下去吗？尤骞仁布下天罗地网，步步紧逼，父母视omega生子为天经地义，巴不得他立刻回来抓住这个金龟婿，他离开这两天，工作也丢下了，眼看好不容易到手的正科就要溜走，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时志楠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它现在还很平坦，丝毫看不出里面多了个小胚胎，它那么弱小，只有丁点大，可就是这个丁点大的东西把他拖进了噩梦！
为什么他偏偏要是个omega！
胚胎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抵触，猛地发作起来，时志楠肚里一阵翻江倒海，旁边忽然递过一个敞开口的塑料袋，他当即接过，吐了出来。
那人轻抚他的后背，看他吐完了，还贴心地递过一张纸巾。
时志楠缓过来后连忙道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这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两鬓已经有些花白，但头发依旧梳得整齐，她身板挺直，穿着得体，脸上化着淡淡的妆，显出她优雅端庄的气质——是和时志楠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女性。
她看着时志楠，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我听到你刚才的电话了，你是怀孕了吧？”
时志楠刚才通话时有数次未能控制音量，现在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尴尬，他点点头，没好意思多说。
女士也不追问，只是温柔道：“怀孕是很辛苦的，我女儿刚开始怀孕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每天都想吐，东西又吃不进去，很快就瘦了一圈，我每天看她那样，心疼得不得了。现在看到你，我就想起她了。”
女士的话语里处处是母性的温柔，时志楠不免有些触动，他顺着话道：“您真是个贴心的母亲，后来您女儿一定好起来了吧？”
女士却是苦笑：“没有，后来她死了。”
时志楠一愣：“怎么会……”
女士：“我女儿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身体不舒服在说气话，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谁知有一天，她突然从家里跑了出去，消失了好几天，我们想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她，再见面，她就已经躺在一个小诊所的手术台上，没了呼吸……”
女士说到最后，低声呜咽起来，时志楠心中不忍，轻轻扶着她的肩。
等女士渐渐平静，时志楠才小心问道：“您女儿是……做了流产手术吗？”
女士点点头，声音喑哑：“她想打掉孩子，但没有家属签同意书，医院不肯给她做，她只能找到那种不规范的小诊所，她也知道那里不安全，只是心怀侥幸，谁知道……”
女士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后来常常会想，如果当时我能多关心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家出走，如果当时有人能帮帮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去那种小诊所，如果有人能帮帮她……”
女士再次垂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时志楠连忙安慰：“您别太自责，这不是您的错，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小诊所害了您的女儿。”
女士抬起头，哀切的目光看着时志楠：“孩子，我听到你打电话，知道你也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会阻拦你什么，只希望你不要一时冲动害了自己，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说，好么？”
时志楠实在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眼泪，他掩去身份细节，把他的故事大致说了出来。
在他诉说的过程中，女士一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等他说完，女士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对生育存在一定程度的抵触和恐惧，还无法接受突然怀孕的事实，而你的男友和父母却希望你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真是为难你了。”
时志楠犹豫道：“您，不觉得我这样很奇怪吗？”
女士的口吻包容：“有什么奇怪的呢？时代在进步，omega的想法也在发生改变，就像我的女儿，她不也一样不想生孩子吗？这种时候，你父母不应该斥责你，你需要的是帮助。”
女士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在女儿去世以后，筹办了一个面向omega的爱心机构，意在帮助所有陷入困境的omega，希望他们不要重蹈我女儿的覆辙。”
时志楠低头看着名片，上面写着“杨英霞·C市omega爱心之家·会长”。
眼前突然出现希望的曙光，时志楠心跳加速，他尽量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您真的能帮我吗？”
女士笑得温柔：“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omega。”
*
时志楠最终选择和杨女士一同在C市下车，下车时间已是夜晚，他乘上前来接杨女士的黑色轿车，穿过陌生的街头巷陌，然后到达C市omega爱心之家。
爱心之家看起来占地不小，有好几栋五六层高的楼，有庭院，有操场，整片区域都被高高的围墙围起来，看着很安全，或许是因为过了九点钟，整片区域显得很安静。
杨女士边走边向他介绍：“矮一点的这栋是我们的办公楼，我多数时候会在四楼的办公室，你有事可以直接过来找我。后面这栋是住宿楼，一楼是餐厅，旁边是操场，你吃过饭可以散散步，或者和大家打球……”
她还没说完，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时志楠循声望去，声音源头是一座离得很远的小楼，只有四层高，位置偏僻，楼前还有一圈铁栏围着。
杨女士也看了一眼，表情露出一丝怜惜：“那是我们的疗养楼，住的都是一些精神状况比较差的omega，他们需要集中在那里接受治疗，时不时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他们平时不会跑出来，你别害怕。”
时志楠连忙表示不介意。
杨女士把他带到住宿楼，叫来一位男性omega安排他的住处，临走前，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你不用这么拘束地用‘您’来称呼我，我年纪大了，对我来说这里的omega就像是我的孩子，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杨妈妈’，如果你不习惯，也可以叫我……
“杨教授。”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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