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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糖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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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莫须有的勇气总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出现,却又在拥有软肋时消失殆尽,让人反而畏惧起来。
怕自己,怕对方,怕未来,怕所有的不确定。
让学校里的少年人感受到最大压力的来源往往是成绩,但是左焕现在面对的,却好像不仅限于成绩。
左焕怎么进的家门,怎么睡着的,他都没有了意识。第二天是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醒的,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冰人。
手冰、脸冰、眼神更冰......
“你怎么来了?”左焕揉了揉眼睛,咕哝了一句。
一半心神还在梦里的他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但是下意识地察觉到叶浔好像脸色更不好了。
叶浔一声没吭,左焕却倏然清醒。
“扶朕起来,朕要学习。”左焕笑嘻嘻地冲着身边一动不动的冰雕伸出了手。
冰雕没有低头,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冷淡又桀骜。
左焕再次起了逗他的心思:“爱妃?”
叶浔转身就走,并不忘低声回上一句:“爱你姥姥。”
“诶,怎么骂人呢?”左焕掀开被子跳下床把人拽住,“我没姥姥,爱我就行。”
冰雕似的人好像在慢慢融化,话说明白后被这人撩上一两句脸上便绷不住了,叶浔觉着自己有些退化。
“贴对联,挂灯笼,包饺子,还有别腻歪。”叶浔抬了抬左焕拉住自己的手,“毕竟,才第二天。”
看吧,记仇小神仙这称号绝对不是他左焕胡诌出来的。
所以,惹人三分钟,哄人三小时。
左焕在大年三十这天跟前跟后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让冰雕又融化了点。
忙碌之际左焕也没忘给身在网吧的唐宇扬送了一盒饺子。
今年的大年夜,商曼不出意外的没有来,大概率在跟那个秦经理一起过年,不知道她会不会比去年还要再开心些。
吃完饭左焕就坐在了院子里石桌边上看着叶浔点燃烟花墩子,不过商曼的这些事情,他大概以后也都不会知道了。
“阿焕。”
左焕回过头,看着叶爷爷走过来坐在他的旁边:“爷爷,您怎么不穿外套?我去拿。”
“不用,出来坐一会不碍事。”叶爷爷摁住了他的胳膊,“小浔的爸妈你知道吗?”
左焕看了叶浔一眼:“知道,一些。”
他确实之前从商曼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叶浔父母的事情,但从没听叶浔提过,这人不提他也不问。
“小浔在刚上幼儿园那年,我儿子和儿媳就去了国外。”叶爷爷却突然提了起来。
“刚上幼儿园?”左焕有些惊诧,那也不过三岁多吧,比左行远离开他的时间还要早个两三年。
“其实小浔那会儿还会哭会闹的,也跟很多小孩儿一样不愿意去幼儿园,正仁和小芸就骗他说,好好上学周末就带他去游乐场,每天都会去接他放学......”叶爷爷看着雪地里的人回忆着。
正仁和小芸大概就是叶浔爸妈的名字,左焕把这两个名字跟叶浔夹在书里的照片对上号。
“然后呢?”左焕问,他突然迫切地想知道所有关于叶浔的事情。
“本来我跟他们说好的,等小浔适应了幼儿园,他们年底再走。但好像是国外那边有什么事,他们提前买了机票,当天就走了。”叶爷爷说。
“当天,那放学......”左焕没有说下去。
“对,他们那天也没有去接小浔放学,我去机场送他们,拜托了张大爷去接他。但是直到我从机场回来,这孩子还待在幼儿园门口。”叶爷爷垂下了眼睛,似乎是不忍心再看着叶浔,也不忍心说接下来的事情。
其实左焕大概已经能想到,以叶浔这种执拗的性子,张大爷是劝不回去的,叶浔恐怕是一直坐在门口等着。
就像被他碰到的那天一样……
“我过去的时候,幼儿园里的人包括老师都走完了,张大爷陪他坐在门口,说怎么劝也劝不动,说这孩子不见他爸妈不肯走,还是我左哄右哄的,才把他背回来了。”叶爷爷把视线转向了他,“看看你们俩,都是这个性子。”
“我们俩?”左焕指了指自己,惊讶出声。
“不是吗?明明心里早就猜到,但凡事总是倔的要别人给一个结果。”叶爷爷的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
左焕顿时反应过来叶爷爷指的什么事,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这个一直照顾他的老人却远比他还了解自己。
左行远找到他的时候,左焕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他走,但当时却没有一口回绝,因为他在等,等左行远去找商曼,等商曼再亲自找来跟他主动谈。
仿佛没有等商曼说清楚那些事情,他就不甘心似的,即便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能看得明白。
“那叶浔后来呢?”话说到这儿,左焕也明白了叶爷爷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事情。
“小孩子嘛,也是哭闹了几天的,知道了哭闹也没用慢慢就顺其自然了。只是没想到正仁他们走前哄骗的那几句话成了小浔的执念。”叶爷爷再次把视线转向叶浔,那眼神仿佛带着光,能把那个人所有的伪装都穿透,“他一直好好念书,胜过了太多的同龄人,我知道他小时候并不是不想跟同龄人一样去游乐场,而是他缺一个认可,缺一个理由。”
“他一直在等。”这句话是下意识出口的,左焕只是想到了上次叶浔半醉时的只言片语,那些零碎的语言以及平常讳莫如深的状态此刻被完整的拼凑到一起,才成了叶浔如今不愿示人的真容。
“嗯,连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也许等到了才更能放下。”叶爷爷轻声说,仿佛在跟他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左焕没有在说话,但他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叶爷爷这段话看似在讲叶浔小时候,实则是说给他的。
因为他已经等到了,他等到了左行远回来,也等到了商曼这么多年以来的最终态度。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甚至可以说是伤人至极,但这也是他早都想到的结果,叶爷爷想告诉他,死倔着等一个结果谁都没法劝,但既然已经等到也就应该放下执念了。
可是,一年又一年,不开花的树都结了果,他的叶浔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头。
......
可时间不等人,有没有这个认可还是要过下去,年过完又到了开学。
上次情急之下,左焕把攒的零花钱一股脑都给唐宇扬垫上了,刀疤从过年到开学也没在去找过唐宇扬,但左焕却是彻彻底底的穷了。
他也真应了那句话,吃喝都要靠叶浔。
叶浔虽然不常把情绪放大,在他眼里似乎任何的事情都能用沉默来解决。
被夸奖时是沉默,被批评时也沉默,不爽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跟你对着干,对人好的时候也是不动声色的沁人心脾。
开学没多久,左焕已经连着收了两周的早饭,天天早晨到学校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红薯饼、豆沙包和加了两勺白糖的豆浆。
他倒是吃不腻,不过叶浔这样费劲心思的讨好式恋爱着实让他手足无措也招架不住,脑子里转转悠悠再次想到了游乐场。
然而,左焕不敢保证以他现在的条件,能不能给予这样的喜欢什么实质性的对等回报。
但左焕没想过的是,叶浔再怎么学神再怎么克制,不过也是跟大多数情窦初开的同龄人一样,喜欢一个人就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又热烈地把喜欢放在只有他们知晓的地方。
这种行为也从来都不需要对等的回报。
“奶油小面包、巧克力、草莓蛋卷......”胡一轩拿起左焕桌上的塑料袋,看了一眼同样懵逼的左焕,“你这学期穷成鬼了,这不是你买的吧?”
左焕:“......”
连胡一轩都看出来他穷了,真是常年富贵无人知,一朝落魄传千里。
“看起来很了解你的喜好,又挑班里没人的时候放过来,这人在追你吧,看来不想让别人知道。”胡一轩推了推眼镜,仿佛在破案。
“哦,那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左焕顺着他的话。
“可能怕影响你学习,也可能怕你难堪。”胡一轩一脸认真。
左焕扬起嘴角:“那可真是个有心人,不用追,人出现了我就答应。”
胡一轩看了他一眼,正待说什么马上高三之类的话来制止他想影响学习的念头,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率先让他挪了视线:“哎刚好,有道题我得问你一下。”
左焕听见这声,跟着往门口看了一眼,他进教室也正好看过来的叶浔眼神仿佛带火,从他脸上一瞥而过后,就让他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往常确实没少说什么腻死人的话,但那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此刻还有一个胡一轩在场,他刚刚那番“不用追,直接就答应”的言论要是被叶浔听到,这老脸该往什么地方搁。
所幸,胡一轩这个满脑子只有背书、做题、考试的棒槌拯救了此时尴尬的气氛,叶浔刚走进教室就被拉着东问西问。
左焕把塑料袋塞进桌兜,从书包里拽出球衣就从后门溜了。
等到叶浔解决了胡一轩的十万个问什么,头一转已经看不见左焕任何的踪影,并且接下来的一整节自习课,这人都没再回教室。
喜欢言辞上撩拨的是他,到头来羞恼的也是他。
既然说了又害怕被听到,叶浔笑了笑,把口袋里的一盒糖悄悄放进了左焕的桌兜里。
晚自习回来时,左焕在抽屉里掏书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硬的盒子,不用拿出来看就知道是谁放的。
明明糖还没吃,他心里却是一阵酸甜。
他撕了一张纸,划拉了几个字给旁边人推了过去,叶浔收到后写了几个字又递了回来。
紧接着,左焕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一片红晕。
【你是要把我泡进糖罐里吗?】
【是,吃起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