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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摊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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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时之间没有了任何声音,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
左焕沉默地立在桌前,从小到大憋着心里的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从哪一件说起。
说了就有用吗?
左行远当年离开的时候,他说了“爸爸早点回家”,可这人却十多年再也没回来过。
商曼要卖掉老房子搬来X市的时候,他说不想来,可商曼还是一意孤行。
初中他不想去寄宿学校,商曼听也不听解释,直接给他扔了进去。
就连高中回来上学,就是他这个保证那个保证,为自己求来的。
他好想知道自己哪里不够听话,以至于商曼说出管教不下这样的话,为了把他彻彻底底扔给左行远。
脑海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仿佛一条长河,把他和名为血缘亲情这样的词隔绝开来。
“我哪都不去。”左焕没有抬头,声音低沉暗哑。
“可是......”商曼急切出声。
“妈!”左焕抬起头,眼里已经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难过,甚至没有了多余的情绪,“我从小到大,没有阻碍过你做自己的事吧。”
商曼没有出声,她隐隐听出左焕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左焕看着她凝固在脸上的探究反应,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要再婚,跟那个秦经理是不是?”
屋子里没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这是一件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事情。
商曼脸上的也终于表现出了一丝坦然:“你想说什么?”
“你跟左行远,自己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又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左焕顿了顿,声音透着委屈,“我祝福你们。”
商曼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这里更像家,叶爷爷他们就是亲人。往后我会履行赡养义务,但你不能用莫须有的亲情来逼我跟左行远出国。”左焕红了眼睛。
“你这是打算跟我断绝关系?”商曼语气没什么波澜。
“没有,你还是我妈。”左焕语气颤抖,“但你在做选择的时候放弃我,就应该清楚迟早会有现在这个状况。”
商曼垂下眼睛,在那一瞬间,左焕仿佛以为她是难过的、失落的。
但仅仅也是一瞬间,再抬起头时,她还是那个八面玲珑的商曼:“好,那边我会去说。”
左焕沉默。
“那我也只能继续做你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别真就放养了。”商曼笑了笑,“其他的事就得麻烦叶叔了。”
“也是我孙子,哪来麻烦。”叶铮跟着笑了笑。
“叶叔,我想跟您单独谈谈。”
“嗯,常嫂,你带着他们俩出去买东西吧。”
依旧热闹非凡的街道,依旧是那个并肩随行的人。按理说,他们似乎得偿所愿,可左焕心里却是一阵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从今往后就要剥离开来,以前它存着一丝期待,如今却只能割舍。
世事无常,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求也求不来。
常阿姨走在前面,对着摊位上的东西挑挑拣拣。
叶浔看了一眼认真挑菜的常阿姨,把手伸向旁边,抓住某些人冰凉的手一把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被温暖包裹的触感丛神经传进脑子里,左焕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就是赶紧把手往回抽。
但叶浔握很紧:“别动。”
“我说你,被常阿姨看见怎么办?”左焕瞟着前面的人低声道,生怕常阿姨一个不小心转身。
“那找个看不见的地方。”叶浔在左焕耳边轻声念着,随后松开左焕的手,径直走到了常阿姨的旁边,“阿姨,还有什么需要买的?”
“最近几天的菜,其他也没什么了。”常阿姨回答。
“我们想去买点其他东西。”叶浔动了动肩膀,示意他跟左焕一起。
“去吧去吧,这些东西买完,我就先回家了。你们别在外面玩的太晚了。”常阿姨不忘叮嘱。
“好。”叶浔点了点头。
但是刚刚转过身,就听见常阿姨越过自己冲着左焕喊道:“阿焕,你是不是又发烧了,脸怎么那么红?”
“啊,我......没事,热的!”左焕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口胡扯。
常阿姨看着这俩孩子越走越远,混进了人群里。
她才四十多,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怎么刚刚好像看到小浔把阿焕的手放到嘴边......
不省心啊不省心。
常阿姨没在细想,转过身继续往袋子里挑着圆滚滚的土豆。
“刚还没走远,你不怕常阿姨怀疑吗?”左焕的手已经安宁地待在叶浔的外套口袋里。
“你怕吗?被他们知道。”叶浔转过头。
左焕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怕,反正现在我也孤家寡人一个。”
“没良心的。”叶浔瞥了他一眼,“刚刚在屋里还说那都是你的家人。”
“那是为了在我妈面前装一装。”左焕垂下眼。
“不用装。”叶浔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你本来就是。”
但是说完这句话,两人都再次相对无言,心里都同样浮起一个问题。
如果爷爷知道这事儿?
感情奔腾到临界点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要么筑起大坝挡住潮水翻涌,要么开闸泄洪全部倾倒而出。
两人在倾倒而出松了一口闷气的同时,却忘了这个闸门是他们自己偷偷打开的。
没有人主动去提起,所以剩下的默契足以让他们跳过这个话题。
回到家的时候,商曼已经离开很久了。叶爷爷没有再提这件事,左焕也自然没有问。
刚刚跟叶浔关系更进一步的热潮还未褪去,他确实没什么心思去想那些已经成型的遗憾了。
两人钻进叶浔的房间里好一通闹。
“手凉、凉,你滚开。”叶浔捏着左焕的手腕,试图把人从自己身上拽下去但又显得不那么暴力。
“翻脸似翻书啊,小白面馒头。”左焕不管不顾地把手从叶浔衣服下摆往里塞。
叶浔露出疑问,白面馒头又是什么?
“你小时候那会儿,白白软软的,看上去就想让人咬一口。”左焕慢慢地靠近叶浔的脸,“像个小白面馒头。”
叶浔:“所以你就咬了。”
左焕:“没忍住……”
“神仙又是怎么来的?”叶浔毫不留情地把左焕的手从衣服里扯出来。
左焕跨下整张脸:“因为你无情。”
接着,他又万分不解地靠了过去:“就你这么六根清净的,还说不是神仙。”
“乱七八糟的歪理。”叶浔笑着瞥了他一眼,正经道,“写卷子。”
其实两人刚刚真的在写题,就是不知道怎么被这人来疯带跑了话题,带跑了话题不说,连带着还上了手。
这会儿才让他抓住机会把两人越来越偏的轨道给掰了回来。
他倒不是真的六根清净,他不想只是一晌贪欢。
叶浔从来都是个懂得沉淀的人,从他十年如一日的霸占任何考试的第一名就能看出来这人的心气儿并不低。
唯有这次对左焕,他总觉得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今天的事情也让他彻底认识到,自己在一些事情上的无能为力。他空有一腔的喜欢,如果不是爷爷在,他甚至毫无办法留下这个人。
但叶浔的沉淀往往也可以称之为等待,就像他保持优秀,等着父母终有一天回来认可自己那样。
他本想等自己准备好一切,等他有足够的能力为他们开出那条路。
左焕不一样,他想到什么会直接付诸行动,思维往往很跳脱且没有定性。
所以,叶浔在这段关系走得更近的同时,也在害怕这不过是左焕的一时兴起。如果这人有一天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回到了生活该有的轨道,他甚至没有任何的能留住他的条件。
他在克制,在忍耐,在等自己有能力架起一个让他们都不必担忧的未来。
“想什么呢?”左焕捏着笔在叶浔面前晃了晃。
“在想......”叶浔回过神,“你到底能不能跟我上一个大学。”
“好问题,让我燃烧起了刷题的心。”左焕用笔碰了一下叶浔的鼻尖。
叶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翻了个白眼,他可没觉得这人现在有什么好好学习的心。
一旁的左焕确实没有,他看叶浔把自己看得心痒痒,自从昨天他有了“这人以后是他的”这个认知之后,他就一直处于很饿的状态。
现在看着面前杵着这么一白面馒头,左焕哪里有什么写题的心思:“小神仙。”
叶浔:“???”
“过来坐近点,讲讲这道题。”左焕伸手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
“卷子给我。”叶浔丝毫不上当。
敌不动我就动,左焕本着这个原则,打算自己搬着凳子坐过去。
“你手机响了。”叶浔装作没看见这人的动作。
“推销电话。”左焕看了一眼这个没备注的电话号码就挂断了,“你别打岔啊。”
左焕搬起凳子,但是紧接着,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同一个号码,左焕再次摁断。
第三次响起时,他忍无可忍:“喂,不买房不报班不生孩子。”
“是我,你能再借我点钱么?”唐宇扬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那边好像人并不少,听着有些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