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隔岸》听且行

37、选择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后，左焕有片刻的呆滞，仿佛这个动作不是自己大脑下的指令。
　　但叶浔没给他想清楚和反应过来的机会，已经重新坐了下来：“不走。”

　　左焕松开手，耳根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
　　气氛僵持不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捅破窗户纸呼之欲出，但那张纸没破之前却闷的人喘不过气。

　　“我去拿冰袋。”叶浔顺着刚才的话，找了个能让两人都喘口气的出口。

　　他刚要走是反感了么？
　　要不直接告诉他得了，这样死也能死的彻底点。

　　左焕抬手摁了摁太阳穴，药效还没有很快发挥作用，他现在仍然觉得头昏脑胀。
　　这些事让他现在去做一个判断，还是有些勉强。人在头脑不清不楚的时候，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左焕放松身体，靠在床头往下一滑钻进了被子里。
　　还是先闭目养会儿神吧。

　　叶浔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幕，本来还想问问直接放额头会不会太冰。
　　现在也不用问了，直接过来放过去这人怕是得跳起来。

　　还是拿毛巾包起来吧。
　　他转身走向了浴室，走到门口时脚步有些停顿。虽然他已经回去换了衣服，但这里刚刚发生的那些画面实实在在印在了脑海里。

　　左焕红着的脸、湿漉漉的头发、唇上挂着的水珠，还有仰头枕在浴缸边沿上时露出的喉结……

　　叶浔连忙制止自己往下再想。
　　这太禽兽了。

　　他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浴室的门。里面空气的湿度比起刚刚已经降低了不少。

　　洗手台旁边的衣篓里放着左焕洗澡前脱下的那一身，叶浔走到洗手台跟前，取下毛巾包裹住冰袋。
　　正打算回到房间时，却被一个不属于洗手台上的物品吸引了视线。

　　一张已经被握成卷，皱皱巴巴地卡片。
　　大概是左焕从外面回来时一直捏在手里，脱衣服时又随手放在了这里。

　　跟他今天出去有关吗？
　　叶浔不由自主地想起门口看见的那一幕，那个侧脸跟左焕有五分相似的男人。

　　他并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但左焕今天这样回来，他心疼。

　　叶浔拿起那张卡片，缓缓展开……

　　【以后叶浔不用吃甜的，也会一直开心。】

　　目光触及这行字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胸腔里疼的厉害，也软成一片。

　　左焕满身是雪回来的样子浮现，这人就是握着这样一张卡片，站在冰天雪地里告诉他：没事，不冷。

　　他忽然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也许为了待在他身边，以发小、朋友的身份，八年十年他都可以。
　　可是叶浔现在却紧迫地想让这个人属于他，他想有资格去光明正大地维护这个人。
　　他把卡片塞进口袋，转身走出了浴室。

　　也许是今天发生的太多事都让人猝不及防，身上源源不断的困倦，但脑子里也是不停歇地思索，让左焕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着。
　　药效的作用让他睁不开眼，左焕觉得身上开始冒汗。

　　口干舌燥之下，他迷迷糊糊听见了走进的脚步声。很快，额头上落下一个冰冰凉凉、触感柔软的东西。
　　是叶浔把冰袋弄好了，他可真贴心。
　　可以睡个好觉了。

　　还没等左焕彻底让思绪陷入浑沌，紧接着，另一个冰冰凉凉，触感更加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大脑一瞬间断电空白，原本困意缭绕的心神也跟着清明。
　　左焕僵直地躺着，睫毛微微颤动。
　　唇上触感清晰，但左焕却无法把正在亲他的这个人跟叶浔联系起来。

　　这人似乎并不满足似的，亲吻的动作加了些辗转。
　　左焕本就口干舌燥，这下更是没忍住。
　　他喉结上下滑动，正打算回应这个吻，上面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却猛然撤了回去。

　　身边一阵急匆匆地起身，带动两人身旁的风。
　　左焕急忙睁开眼，迅速撑起身，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这个小偷的手腕。
　　偷亲完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跑什么？”左焕手臂微微用力想把人拉回来，但现在是病秧子的他的缺这个本事。
　　叶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被人封印了一般。

　　“不解释么？”左焕看着这人侧脸的下颌泛起了红，饶有兴致的出声。
　　“没什么解释的。”叶浔声音低沉，听在耳朵里有些自暴自弃的生硬，“就是刚刚那样，我对你心思不纯，你气不过想打想骂，我不会还手。”

　　他松开叶浔的手腕，翻身下床：“这可是你说的。”
　　叶浔闭上眼睛，他不敢看左焕走到面前的样子，他怕看见这人眼神里对他的厌恶和反感。

　　良久，拳头和骂声都没有如约而至，他迎来的却是嘴唇上的温软碰撞，一触即逝。
　　短的仿佛是他自己的一个臆想。

　　叶浔倏然睁开眼睛，呆愣在原地。
　　他看见眼前的人含着笑意，嘴唇动了动：“叶浔，如果你都会心动，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相同。”

　　听说有些人面对猛烈的欣喜袭来之时，会促使交感神经兴奋刺激泪腺，人就会很想哭。
　　叶浔也许算是一种，但他只是微微红了眼眶。

　　“哎哎哎，别哭啊小神仙。”左焕上手捏了捏叶浔的脸颊，“小时候咬你一口你哭就算了，怎么长大了亲你一口也要哭。”
　　“因为我没有报仇。”叶浔这人翻脸似翻书他也不是头一回见了。
　　但面不改色的胡扯他倒是第一次听。

　　“怎么没报仇，刚刚自己偷偷咬的不起劲儿吗？”左焕现在正处于知晓叶浔心思后的兴奋状态，疯狂撩拨面前的人。
　　叶浔挑了下眉，向前走了一步，低头靠近：“那是小时候的仇，我说的是刚才的怨。”

　　左焕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表白前确实没忍住亲了这人一下。
　　“这也算？你闭着眼睛不就是等我……唔。”左焕话还没说完，便被某些道貌岸然的人按住了后脑勺，强行报仇。

　　这一年的寒冬腊月终于不再冷。

　　“阿嚏！”
　　“怎么感冒了？”叶爷爷看向面前的孙子。

　　“有些人大冬天洗冷水澡呗。”左焕喝了口碗里的粥，接茬道。
　　“冷水澡？”常阿姨放下筷子跟着疑惑。
　　“别听他瞎说。”叶浔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旁边凑热闹的，“穿的少着凉了而已。”

　　“这都大年二十九了，你们俩每年春节不折腾点病出来，过不好年吗？”叶爷爷拿起筷子指了指左焕，又指了指叶浔，“一个发烧，一个感冒，不让人省心。还好家里备着药，诊所过年都不开门。”
　　“回头我熬点汤，让他们多喝点。”常阿姨慈祥的说。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想起了去年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但是，谁让他们一个大冬天半夜在雪地里跑，一个冬天半夜去冲冷水澡。

　　叶浔整个人冰冰凉躺他旁边的时候，左焕主动环过肩膀本想帮他暖一暖。
　　但这人把他推开，说自己不想再去冲第二次了。
　　想到这儿，左焕没忍住笑了出了声。

　　“还笑。”叶爷爷假装斥责地看了他一眼，“等会还是你俩去买东西。”
　　“没问题，年轻人这身板儿，发点烧算什么。”左焕拍了拍自己，“是吧，叶小神仙。”
　　叶浔没吭声，从下颌一路红到了脖子。

　　叮铃——

　　门铃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条件反射，左焕现在听到门铃响的声音就不太舒服。
　　叶浔起身去开门，在他的肩膀上自然地拍了一下。

　　本身是极其简单又随意的动作，但叶浔做出来继而落在叶爷爷眼里，就显得十分不寻常。

　　事实证明，这一次左焕的感觉没有问题。
　　“都在啊，叶叔，常姨。”商曼提着东西满面笑容走了进来。

　　明明是跟去年一样和谐又温馨的画面，但此如今不知为何，却是全然变了味道。
　　商曼更像是一个外来者，虽然显得热情洋溢，但此刻与这屋里的氛围却是不合。

　　“小曼回来了啊。”叶爷爷笑着开口，“刚好撞上了饭点，快坐下一起吃顿饭。”
　　“饭我就不吃了，这次主要是接阿焕去见他爸爸谈点事情。”商曼丝毫没有掩饰来意。

　　左焕桌下的手骤然收紧，正想回绝……

　　“什么事？叫来一起吃个饭聊聊。”叶爷爷已经收敛了笑容，“让我这老头子也跟着听听。”
　　“您说笑了，阿焕爸爸比较想念他孩子，想接他走。”商曼没有绕弯，毕竟这是家事不是商场。

　　叶浔顿时心头一惊，转向身旁看似一动不动但胳膊都在发抖的人。
　　左焕正在强忍着愤怒和不适。

　　“哦？接他走？”叶爷爷此时脸上已经换成了严肃，“接去哪？”
　　“想让他去国外上学。”商曼捏紧了手里的包。

　　“阿焕，你愿意去吗？”叶爷爷转回了头轻声问道。
　　左焕蓦然抬头，眼里有感激有惊诧，还有愤怒久久不消的难过：“我不去。”

　　“不行，你爸找我都商量过了。”商曼说，“你爸说你不给他回应，所以我替你做主了。”
　　“你们凭什么替我做主？！”左焕再也忍不了，拍着桌子站起身。

　　“左焕。”叶浔急忙攥住了他的手腕，手指磨砂间安抚着这人的情绪。
　　左焕回过头，眼睛里的红血丝和皱着的眉头一起戳进了叶浔的心里。

　　“这些事情，还是要问问孩子的意思吧。”叶爷爷再次出声。
　　“叶叔，您也知道我管不下他，让他跟着他爸去国外学习也是为了他以后好。”商曼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这些年让您一直替我管教这孩子我也很不好意思了，对您该有的感谢我不会少的。”

　　叶铮认真地看了商曼几眼：“什么感谢我一分不会要，既然你也知道这孩子是我管大的。那我应该有过问的资格吧。”
　　“这是当然了。”商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那就让阿焕自己来决定。”叶铮说。

　　听完，左焕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