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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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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说季翡反差大,其实这位也不逞多让。
季翡接过茶叶蛋,壳已经被敲碎,露出里面纹路斑驳的蛋白,带着些酱色,像不透光的琥珀。
见他迟迟未动,一根吸管杵到他嘴边:“喝一口?”
开了封的粥弥漫出南瓜的清甜香气,是程玘咬过的吸管。
故意还是无意,让人难以分辨。
季翡叹口气:“我还没刷牙。”
程玘手一松,那罐粥直直坠落,好险在砸到床单前,被季翡接住。
声音隐约切齿:“吃完去刷牙。”
等程玘进入洗漱间,和着隐隐清脆水声的,是季翡的闷笑,一时愉悦。
中午必然是饭局,四方人员到位,连市里都来了人,众多大人物谈笑风生,从城市经济发展到民生福祉保障,内容广博无比。
程玘主客位,跟着他季翡自然沾光,副客位,很是体会到一回地道的西北风味宴席。
超大盘,一桌八人,六盘菜,分量十足。
羊肉白切炙烤拼盘,细细的椒盐放在小碟子里自行蘸取。
红烧鸡盘点缀着青红椒,酱褐油亮。
有将近一人合抱的汤碗沉甸甸的,坠的转盘似乎都有些倾斜,薄薄的牛肉片在乳白色汤里上下翻滚,旁边摆着馍。
唯一的蔬菜是盘炒豌豆,脆生生青绿绿的扁豆角和切成菱形的山药一起,鲜亮养眼,让人食指大动。
免不得要喝酒,西北汉子的酒,江南来的人没人敢接,偏偏躲不掉。
程玘不喝酒,给季翡斟酒时,他又拦下:“下午还得他解说方案呢,这会儿喝醉了怎么好?”
旁人劝酒:“过个场而已,不耽误,两位远道而来,总得出一位?”
程玘笑:“哎呀,以您的意思,不就是得我来么?”
一阵和乐融融的笑声,到底是程玘开了口,斟上一壶。
如今廉-政建设,连带企业也不会刻意劝酒,但壶大,以三两计。
西北这边招待客人,除非不端杯,端杯必醉,程玘喝酒不上头,一餐饭下来言笑晏晏,实在看不出来醉没醉,引得一桌人均夸赞小程总好酒量。
最后午餐以程玘做结束语:“下午还有事情,中午这餐饭,暂时结束,如何?”
他说的巧妙,言下之意是午餐暂时结束,还有晚餐,闲暇时间长,人也放松,不如再聚。
众多大人物齐齐赞同。
这餐应酬堪称季翡工作以来最轻松的一次应酬,羊肉一点膻味都没有,入口满嘴鲜香,牛肉薄嫩无比,一碗汤下肚,能暖到人的心底。
他怕程玘喝多,给盛了好几碗。
结束后,程玘去洗手间,有好一会儿没出来,有人问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季翡猜想应该不是:“各位稍等,我去看一下。”
进洗漱间,发现程玘果然在抽烟。
薄荷味道如草木般生长,那人低垂眉目,单手撑着洗手台,水汽烟雾混在一起,遥远似近。
“我抽根烟。”听到脚步声,程玘头也没回地说道。
“感觉怎么样?”季翡站到他旁边,程玘比他高约小半个头,这么一站,好像头挨着头。
程玘侧目,见是季翡,心里隐隐有股怨气,一口烟恶劣地喷到季翡脸上,嘀咕道:“没良心。”
还是有些醉意。
季翡扶住他:“那又何必来找一个没良心的人?。”
“大概是鬼迷心窍吧。”程玘闭眼,挨着季翡又近了点,“怎么感谢我?”
这倒是个好问题,季翡这个项目就算成了把所有提成都拿出来也扛不住程玘一餐饭钱一夜住宿。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季翡手指划过程玘的眉骨,呼吸炽热,问的隐秘,“你醉酒之后记事吗?”
程玘轻敲太阳穴:“你说呢?”
“那算了。”季翡转进如风,扭开头,“外面人都等着呢。”
“……”
恰好外面的人来看顾:“小程总,季经理?”
季翡应声道:“马上就来。”
出了这扇门,仿佛那些隐含暗昧的只声片语从未发生过,程玘笑着和人打招呼:“久等了。”
客气寒暄后他们驱车去企业方会议室,季翡做方案汇报。
那些冗长的描述语句、拗口的参数原理在季翡口中娓娓道来,程玘一直带笑旁听,偶尔眼神交汇,不含任何杂质的目光温柔缱绻,是只有彼此之间才能看懂的默契。
是以虽说是过场,以季翡的充足准备,依旧获得满堂喝彩。
初步意向就此谈定,后续则是招投标过场和深化实施,过程一马平川的顺利。
不用说,晚餐大宴。
一向只想躲酒的季翡不用人央邀,主动说:“这顿酒我来吧,借花献佛,敬在座的各位。”
旁人开玩笑:“真不是替小程总挡酒吗,我很怀疑哦!”
程玘笑着,抬眸看季翡,狭长的眼尾清隽深刻:“敬在座的各位,也敬我?”
季翡无言,这句话明摆着是邀酒,在座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精,立刻就有人说:“来来来,给小程总也满上。”
酒局上一直流传:东北虎、西北狼,喝不过苏北小绵羊。
季翡是苏北人,喝酒上头,一杯下去,脸颊都是粉的,可一直到酒局结束,他脸上都是带着浅淡笑意,说话轻声慢语,偶尔几次被逼酒,推脱几句也还是喝了,所以有人打趣他:“季经理深藏不露哇。”
季翡学着程玘敲额头,说:“我现在头晕眼花。”
骗人,眼睛清的像两汪水。
酒席散后,有人来接程玘。
暗夜里,黑色的奔驰款款停下,程玘攥着季翡的手,挥手告别,谢绝相送。
所以说,喝醉后就有这份好,多少无法摆上台面的举动,借着酒,都能用感情好来遮掩。
就是一直坐到车上,两人的手都没散开。
十指交叉,根根紧握,仿佛绞在一起的枝蔓缠绵,也不知道谁醉、谁没醉。
路上,程玘问季翡:“你醉了吗?”
季翡愣了半天,说:“醉了。”
结果反而引来不满:“醉了的人不会说自己醉了。”
程玘挨着季翡的耳边,呵出的气息带着薄荷的香气:“到底醉了还是没醉?”
季翡想抽手,没想到被按的死紧,他便笑:“你应该问,你醉了之后记不记事。”
这是季翡在洗手间问他的话,程玘眸底深沉,倾的更近一点:“记事怎样?不记事又怎样?”
季翡笑而不答。
无非是做与不做的区别,醉或不醉,一句不记得,是顺水推舟,也是过眼云烟。
一车沉默。
司机带着蓝牙耳机,目不斜视,车载音响只有一点蓝光在闪,看久了花眼。
街景夜凉,让人想起那些边塞诗里的月,也如现在这般皎洁。
季翡勾勾手指,被压得发麻的手指动起来麻木绵软,程玘松开他,掏出烟盒,这几日在外盘桓,烟盒里的烟只剩几支,晃荡间,分外萧索。
那种特有的薄荷香气倒是浓郁,他摇下车窗,烟雾飘散开,了无痕迹。
他说:“记事与不记事,是看想不想去记,季翡我琢磨不透你。”
这就是酒后吐真言?
“可是不让我琢磨,我又偏偏想琢磨,你说怎么办?”
季翡沉默不语。
程玘琢磨不透他,他何尝琢磨的透程玘,总不能归结成一句“一见钟情”?
程玘好像和他想一块去了,只不过他是掐着季翡的脸,说道:“也就这张脸能看。”
那还真是符合一见钟情的前置基调——见色起意。
季翡微笑起来,惹来程玘侧目,敲了他一指头:“看着傻傻的,怎么这么能装。”
目的地是他们的绿树酒店,程玘和季翡的行李都在这儿,程玘被夜风一吹,酒后劲儿翻涌,架着季翡瞪那棵树发呆。
一天两顿酒,铁人也熬不住。
司机还在等着,看样子事先已经安排好要换地方。
季翡刮程玘的手心:“要不今晚别换了?”
程玘看向他,看上去清明的视线并不对焦,他低头蹭了把季翡的脖颈,语气亲昵:“好,不换了。”
吩咐司机让司机自己找地方住后,两人进房间。
房间已经打扫过了,被子重新整理好,季翡把程玘扶到床边,让他坐。
说来,程玘这位金尊玉贵的爷,其实挺好伺候,坐下后,自己扯领带,脱衣服,脱一半后,见季翡站一边,像想起来什么,说:“季翡,你转身,别往后看。”
季翡心平气和:“好,我不看。”
他转过身,程玘才继续脱衣服,只是一阵细碎的织物摩擦后,声音禁音般停住不动。
季翡也喝了酒,不少,神思浮动间,被人从身后抱住,接触的皮肤火热烫人,胸腔覆在后背,心跳都乱了。
程玘绕着他脖颈打转,语气轻快:“季翡,我找不到睡衣了。”
找不到睡衣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季翡仰头,望着程玘:“那你松开,我帮你找。”
程玘作势要咬他鼻子:“不行,你不能看。”
季翡熟悉地叹气:“你这是借酒装疯啊。”
回答他的是程玘的轻笑:“我难得喝醉,还不允许我疯一疯?”
他拥着季翡,扭住季翡的下巴,让怀里的人尽量抬起头,唇齿的接触一开始并不愉快,撞击导致牙齿似乎都酥软了,舌尖也被咬破,血的腥气刺激着二人被酒精侵袭的大脑,纠缠无休无止。
直至二人都站立不稳,后仰摔上床,却传来一声闷响,是程玘撞到了头,人太高,床太窄,撞到不是难以想象的事,只是终归好笑了些。
程玘扣着季翡,不让他起来,也不许他笑,而是说:“季翡,现在,我失忆了,你敢不敢?”
带着香气的吐字宛如塞壬海妖的引诱,让人心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