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小姐》七月八月的异次元

9、五 幸福的泡沫（2）

　　太过幸福的时候，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
　　时隔多年，孙瑜晚上又梦到了金泉。但是不同于上一次的噩梦，她做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美梦。
　　孙瑜梦见自己又回到了17岁，在教室里上课，课上的金老师在讲着《论语》，而同桌的叶灵幡总是怂恿自己吃辣条。上完课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父母不是张莉和孙牛，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过着简单的生活。考上大学之后，她便和金老师谈起了恋爱，生活稳定，感情也稳定，然后她便开始工作，每天看书，写作，和喜欢的人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平凡而幸福……
　　醒来的时候，她的房间依旧是空空荡荡，她飞快开灯，环视四周，很久才重新确定这里不是自己的出租屋，这里不是“百夜城”，这里也不是海城的母亲家里。这里，是金泉的家，是他和她未来的家。但是，孙瑜不知道自己和金泉是不是真的有未来。
　　当孙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脸颊两边湿湿的，枕巾也湿了一大半。
　　现在这样平静而美好的生活，自己渴求已久，但是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却像是假的一样。
　　她蜷着膝盖，怀疑着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梦里，她好怕这是梦，万一有一天醒来，自己还是昏倒在“百夜城”里，某个恶心的男人身下；但是她又希望这是梦，并希望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人为什么会这样纠结呢，也许是因为得来不易的幸福总像雾里看花，美丽到失真吧。

　　半夜两点，金泉被敲门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开门一看——门口的孙瑜抱着枕头，眼睛红红的，一脸刚刚哭过的样子，如同一只落水的流浪猫，明晃晃的告诉你：她需要人疼。
　　金泉还没有开口，孙瑜就抱住了他，轻声细语地问道：“老师，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你放心，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金泉将她从身上剥离开，用刚睡醒沙哑而低沉的嗓音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不，那是一个美梦，但是太美好了，我害怕一睡醒，什么都没有了。”孙瑜惴惴不安道，“老师，我现在没有在做梦是吗？你会不不会突然有一天离开我？”
　　金泉摸着她的头，让她安心，保证自己不会的。
　　随后，金泉便在地上铺了床被子，打了临时的单人床。孙瑜刚要睡上去，就被金泉拉回了床上。他说道：“这里当然是我睡啦。”
　　“不不不，老师，是我过来你的房间，怎么能让你睡地上呢。”孙瑜摆摆手。
　　“没事，我一直想睡在地上试试，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如果再做什么梦，就往床下看看，我就在你身边。”金泉笑道。
　　要不……一起睡在床上？当然，这句话孙瑜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她总觉得，也许金泉内心或许还是无法接纳她，也是，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干净的女人了，那个男人都会避之不及吧，也只有金老师可以接受和她一起呆在一个空间里，她应该知足了。
　　两人很快便睡着了，仿佛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八月的夜晚边便没有那么燥热了。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的时候，两人都是平平淡淡地过着，像是老夫老妻一样，互相关心，但是又互不打扰。
　　只是晚上的时候，孙瑜还是会做些噩梦，梦里有些不好的回忆，导致她半夜惊醒或者时不时抽噎起来，睡在地上的金泉便会起身慢慢给她顺顺头发，顺顺后背，然后轻轻地拍着她，哄她入睡。
　　金若溪也会经常过来找孙瑜聊聊天，金泉在准备一些开学的事情，金河夫妇也会经常给孙瑜带来好吃的菜。
　　孙瑜说她想先找份工作，边工作，边看书，考个成人本科，方便以后再就业，也为了以后能以一个更加明朗的身份，站在金泉的身边。
　　金若溪便举起双手双脚支持，她自愿当起了孙瑜的老师，并说：“女孩子啊，就应该多读读书，不要老实想些有的没的，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总是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去讨好我前男友，现在好了，人财两空。”但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改口道：“不过，小瑜姐，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哥，他不会辜负你的，不过就是性子有些慢，也不知道他想什么时候把日子定下来。”
　　孙瑜红着脸让她别乱说。但其实，内心也在迟疑：是不是，他在海城说的话，只是为了救赎自己？毕竟像他这么温柔的人，是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一天晚上，孙瑜和金泉照样按照原来的配置，同房而睡，但是在关了灯之后，她突然问金泉：“老师，其实之前，陈老师应该追了你很久吧，在学校应该还有很多女人追求你，你有没有与曾经对谁动过心呢？”
　　“没有。”金泉的声音，从床下传来，沉稳而坚定。
　　借着月光，孙瑜侧身向着床下探出头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从来没有吗？为什么？”
　　金泉长呼了一口气，犹豫道：“这个嘛，你不是应该知道吗？”
　　孙瑜有些懵——她知道什么？她怎么会知道呢？
　　“我不是不喜欢她们，觉得她们不好，我是……”金泉有些吞吞吐吐，“遇见过了最好的，就再也无没有办法看见其他人了。”
　　孙瑜的内心怦怦直跳，重复着金泉的话：“最好的？”
　　金泉翻了个身，背对着孙瑜，说道：“有一年夏天，学校组织老师集体去州市的海边旅游，我因为当时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心烦，就一下子扎进了海里游泳，但是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下过水了，也可能是因为准备动作没有做充分，游了一段时间腿就开始抽筋了。本来想呼救，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因为不想被打扰，特意选了一个人最少的礁石滩，应该是不会有人来找我了。当时我觉得，如果就那么死去，无人知晓，应该也挺好的。后来我就溺水了，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人在拼命地拖拽着我，拍打着我，按压着我，不想让我死，迷糊之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黑色的泳衣，很娇小，蝴蝶一样的背，让我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鲛人传说’。她当时很坚定地在救我，让我觉得自己无谓的生命貌似还有点意义。不过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却消失了，看到的只有陈慧，所以我就以为那是我因为求生欲才出现的幻觉。本来那一天的幻觉也没有多么让我印象深刻，但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我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女人，想起那天她给我带来的疼痛感，还有那个娇小却坚定的身影，让我再无心思去考虑其他女人……”
　　孙瑜用被子蒙过头，还用手捂着脸，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她以为他没有感觉的，但其实，他都感知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错过了那么多。
　　金泉看孙瑜半天没反应，转过身隔着被子抱住了她，说道：“不知道这位美人鱼小姐，听懂了多少呢？”
　　孙瑜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探出头来，说道：“似懂非懂……那你是从那个时候隐约开始喜欢我了吗？”
　　金泉：“我想，应该不止是喜欢吧。”
　　大约，是爱吧。
　　孙瑜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凝视着金泉，身体不知不觉地靠近，眼睛不自觉的闭了起来，但就在两人的唇快要碰到的时候，金泉却突然说：“很晚了，睡吧！明天我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突然地停止，让孙瑜有些茫然，但她还是兴奋地问道：“去哪里？”
　　“明天再说吧！先睡吧！”金泉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卖起了关子。
　　孙瑜看着金泉棱角分明的脸，瘦削却也刚劲，月光从窗户的一角照在他的眉眼，却也照进了孙瑜的心里。她翻过身，想着：刚刚那一刹那，或许他不是在逃避她，只是没有准备好吧。
　　在“百夜城”的时候，女孩儿们都用自己的身体来取悦男人，她们以为男人喜欢自己的身体，那么想必也会喜欢自己。可是，十年的经历下来告诉孙瑜，男人即使喜欢你的身体，也不一定会爱惜你。
　　虽然如此，可孙瑜已经习惯了用自己的身体去取悦别人了，面对老师的寡淡和戛然而止，她的内心总是涌起一股失落和自卑夹杂的复杂感情。明明上一秒老师才说明了对自己的感情，下一秒，孙瑜便又开始自我怀疑了。

　　第二天，金泉带着孙瑜去了德市一家图书馆，虽然地方不是很大，但是里面的环境倒是很美，随处可见的鲜花，图书都装在复古的红色书架上，书架旁边都小凳子，不远处还有一些松软的沙发和木纹的书桌。隔间是一家咖啡馆，也卖西点，餐盘是简约的黑白相间，一扇落地窗的窗帘看起来是亚麻的布料，地上是厚厚的地毯，所以即使有人穿了高跟鞋走在上面也没有任何声音，就像长了猫的脚垫子一样。
　　他带着孙瑜去图书馆见了馆长金晓。金晓看起来应该快60岁了，但是人很清瘦，也很优雅，满头的银丝丝毫阻挡不了她身上知性的气质。
　　金晓看见跟着金泉一起过来的孙瑜，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说道：“你好啊，你就是孙瑜吧，我叫金晓，但是你看啊，已经是老婆子一个了，应该叫金老了哈哈哈……我这小馆子，正好缺人，前两天我就摆脱小泉帮我找人，没想到他效率这么快，以后你可要来我这里吃苦啦。”
　　孙瑜转头看了看金泉，微笑着对金晓说：“哪里会是吃苦呢，在这么优美的环境里工作，我想我晚上做梦也会笑醒的。”
　　金泉：“我和金馆长是老朋友了，五百前又是一家人，现在你过来这里工作，那我以后就能经常过来这里看我的老朋友了。老金，这里的工作不会很忙吧，我可要按时接她回去吃饭的！”
　　金晓：“放心吧，不会耽误你们俩独处的，你还可每天过来常常我新研制的咖啡呢！那你们先四处看看，过两天我带小瑜熟悉熟悉工作流程吧！”
　　“好。”金泉和孙瑜双双点头示意。
　　孙瑜不知道该如何感激金泉才好，她以为平常的日子，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生活着，但是，他却完全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他直到她容易空虚，容易心慌，便帮她找了份工作，同时也找了个能好好看书充实自己的地方。
　　晚上孙瑜做饭的时候就更加快活，更加卖力了。她实在不应该胡思乱想的——金泉对她这么好，怎么会嫌弃她呢？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那么好，怎么可能单纯是因为同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