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观念》卖冰棍的路人甲

8、第八章

　　骨科病房A区人不少。
　　谭鑫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面带微笑地看着窗外。
　　因为病房在三楼，正好与外面的树同高，偶尔有几只麻雀飞到窗沿上，叽叽喳喳的，给无聊的谭鑫带来不少乐趣。
　　“状态看起来挺好。”
　　庄玢靠着门框对一旁坐着的宣夜说道。
　　宣夜点点头：“谢谢庄医生，我女儿……啊，虽然可能以后就这样了，但是她开心快乐就好了。”
　　他不是谭鑫亲生父亲，却给予了她更多的关爱。
　　“车祸是怎么出的？”
　　庄玢不经意地问道。
　　一提到这个，宣夜就有些尴尬了。
　　“鑫鑫早上和我吵了一架，结果吵过头了，她上学去社团着急，就先冲了出去，我刚想说送她回去，一开门就……”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庄玢知道，这无疑就是一场意外。
　　谭鑫看起来反而更加释然，没有多和宣夜说什么，也没有大喊大叫，平静得有些可怕。
　　给谭鑫做外科手术的张佰大夫正好来看看情况，一见到谭鑫，也跟意外她竟然没有精神崩溃什么的，在身后戳戳庄玢，小声说道：“这人心真大。”
　　庄玢无奈地回应道：“这不是好事吗？”
　　“也对，给咱们省了不少麻烦。”
　　宣夜看起来气色也好了不少，准备给谭鑫去买饭。
　　庄玢见没他们什么事了，刚准备走，突然被张佰拉住，问道：“诶诶诶，别着急走，你这几天看到江院长了吗？”
　　庄玢微愣：“没看到，怎么了？他不是一直见不着人吗？”
　　“不是这个问题，最起码以前他还能一个个月来一次医院看看，现在来都不来了——对了，我听小春说了，市长儿子要收购咱们医院？”
　　庄玢噎了一下，缓缓道：“有吗？”
　　“你就别装了，你最近总是不在医院，大家都知道你去干什么了？”
　　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张佰对他眨眨眼，揽过他的肩，贼兮兮地说道：“原来……你是那个啊？”
　　庄玢顿时放松下来，迷惑地看着张佰。
　　“哪个？”
　　“就是那个啊，没想到你好这口，怪不得快三十了也没见你结婚。”
　　他的脸唰地红了，过了片刻又迅速转成青灰色。
　　这……哪儿得出结论啊。
　　不说八字还没一撇，现在连个捺都没写出来呢。
　　“就是那个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的大帅哥了，有一天我和婷婷来这里时都看到了——你可别不承认啊，亲眼所见。”
　　庄玢摇摇头：“亦非真实。”
　　“少调侃我，你有对象了都不告诉哥们一声，不够义气啊，我能嫌弃你还是怎么的？再说了你好像真能对我做什么似的……”
　　他扫了扫张佰那瘦弱的身材。
　　张佰捂住胸：“我操，你不会真想对我做什么吧？”
　　庄玢失笑：“你怎么想象力那么丰富呢？”
　　“欸，你家那位要是有时间了可一定要给我们带回来把把关，我们小庄这颗铁树终于开花了。”
　　“你们那不叫把关，那叫整蛊。”

　　庄玢不是没交过女朋友。
　　当时也是他的一个患者。那时庄玢二十出头，特别年轻，也喜欢可爱贴心的女孩。
　　那女孩比他矮了一头，他看她就像看自己妹妹一样。
　　女孩的缺点，就是怕吓和爱吃醋。
　　占有欲强到，凡是庄玢接触过的病人，她都恨不得上去两拳把接上的骨头重新打碎。
　　对此，庄玢觉得自己有时也需要包容一下，也就没在意。
　　直到张佰和余姚婷这帮损友让她把女孩带来。
　　庄玢一开始以为他们会像家长一样给女孩抛出一系列问题，连珠炮似的攻击，就告诉他们轻点儿问，别把人家吓坏了。
　　结果张佰更加过分，故意把椅子的螺丝弄松了，女孩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可乐给女孩的是一瓶摇晃过的，一打开夹杂着大量泡沫的可乐直冲着脑门飞来，把她冲成了落汤鸡。
　　医院门口来了一只受伤的鸽子，女孩一出门，余姚婷看准时机，把鸽子从二楼窗口推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砸到了女孩头上。鸽子没事，照常蹦哒，女孩却哭得稀里哗啦。
　　回去之后女孩就把庄玢拉黑了，打电话不同发消息不回，连庄玢给她的钱也全部带走了。
　　庄玢满头雾水地去找他们，他们绝口不提，还是很久以后再碰到女孩才了解到的这件事。
　　他们其实不坏，就是看看女孩有没有和庄玢在一起的勇气。
　　但是方法……庄玢觉得他难以接受。

　　“好吧。”
　　张佰不依不饶，庄玢只得同意。
　　换了便服，庄玢走出门。
　　没走出几步，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庄玢原地转了一圈，才发现手机落在了桌面上。
　　上面显示着“医院”。
　　他匆忙划了过去，接了起来：“是庄先生吗？”
　　“是的，我妈——”
　　“赵女士状态有些不太好，您现在有时间来吗？”
　　庄玢握住电话的手晃了一下，没注意掉在了桌子上。
　　电话里医生焦急地喊着：“庄先生，庄先生？”
　　他急忙接了起来：“我有时间，我现在就去。”
　　庄玢挂了电话，一排扣子散开着，他却没有闲心再系了。

　　“庄先生……您母亲的身体，可能真的撑不了太多日子了。”
　　病床上的女人艰难地呼吸着氧气，脉搏在屏幕上可以看出已经渐渐衰弱，眉毛深深地皱起，正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可是我现在……我现在还没……还没找到配型……”
　　庄玢的眼睛被泪水糊了一片，怎么也看不清医生那张脸了。
　　他亏欠他妈太多，怎么也想不到母亲能得白血病。
　　医生拍拍他的肩：“还有希望，还有时间，你也是同行，这点心理素质还是要有的。”
　　他的话给了庄玢一定的鼓励，他靠在墙边缓了缓情绪，默默无言地走进去，坐在病床旁边。
　　医生很有默契地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庄母艰难地睁开她的眼睛，眉毛一下子舒缓了下来：“来了。”
　　年近70，却硬生生听出一股耄耋之年的意味。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母亲，谁也没动，仅仅一个眼神就都懂了。
　　“费钱……别治了……有用……”
　　庄玢心里防线彻底被击垮，整个人突然情绪失调，动也不动地坐在了那里，哭都哭不出来。
　　他挑了块桌子上一直没动的蛇果，拿过盘子里的水果刀削了起来。
　　“以前，你就爱吃。”
　　一块块果皮落下，苹果被削得光洁漂亮，很想让人一口咬上去。
　　庄母吃不了，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可能这块蛇果会氧化，”庄玢去核，把籽扔到了垃圾桶里，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块苹果。
　　“但是还有别的苹果。”
　　他想了想，摸上庄母打针的左手的手指，小心摩擦着。
　　庄玢哼着歌，哄着庄母终于睡了过去，这才走开。

　　傍晚医院人更少，能看见几个都是长住院的人。
　　只有一个人特殊。
　　穿着与这里环境完全不符，一如既往张扬的许治。
　　庄玢深吸一口气，走到他的面前。
　　许治看着他，眼睛里一丝情绪都没有：“所以，能当我男朋友吗？”
　　庄玢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有，”许治说道。
　　“对我有别样的意义。”他认真地答道。
　　庄玢没和许治有什么特殊表现。
　　他们在医院附近的面馆草草吃了一口，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许治很希望庄玢能够快点搬来，庄玢却表示需要他给自己一个适应期。
　　他一个直男，用了四个月时间被迫弯了，虽然他不是自愿的，可他也不后悔。
　　还有就是许治的问题。
　　他以前光交“好友”的事庄玢知道得一清二楚，无意去和他翻旧账，但是庄玢要他保证以后不许再和外人接触。
　　许治满不在乎地答应了，还企图索个吻。
　　庄玢犹豫了一下，主动把嘴唇贴了上去。
　　下一刻，许治攥过他的衣领，掠夺着庄玢嘴里所剩无几的空气。
　　他知道有张有驰，想追人就不能太紧，还要给庄玢一个适应期。
　　他放走了猎物，实际上手里还牵着一条隐形的线。
　　骨髓配型合适的人。
　　这是庄玢的死穴。

　　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庄玢第二天早上就收到了来自许治的早安信息。
　　配上了一个萌萌的表情包，很难想象这是许治发的。
　　庄玢犹豫了一下，把张佰给他发的小狗表情转了过去，没有发收藏夹里寥寥的几朵花。
　　他穿好衣服，准备好一切，刚准备收拾收拾做饭时，手机又响了。
　　【许治】：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庄玢看到后，惊异地趴在猫眼处向外看。
　　玄关前，许治正戴着围巾，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东西。
　　他打开门，让满身紫菜味的许治进来。
　　“给你带了早餐，你还没吃吧？”
　　庄玢看着他自然地脱下衣服挂在墙上，问道：“没吃——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的？”
　　“那天签合同，有份复印件在我家里呢。”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把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好。
　　“喝牛奶还是茶？”
　　庄玢边烧水边问。
　　“茶吧，你这里都有什么茶？”
　　“普洱。”
　　“就这个吧。”
　　水被烧开，有些沉。
　　庄玢看着忙活的许治，一时有点出神，一时间没注意，水全部泼到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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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庄玢其实挺死板固执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