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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谈 ...

  •   在场之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他虽是亲王,但在军中几个月却也没有架子,很好相处。只是他从未上过战场,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军事才能如何。
      沈南弦顿了顿,道:“戎夷军队此时气势正盛,且养精蓄锐多日。反观我军远道而来,长途奔袭,已是疲惫不堪。纵使装备精良能力占优也无用,况且戎夷军队兵力几乎是我军的四倍,在此情况下我军战则绝不可能大胜。若是小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损耗不起。”
      语惊四座,立刻有人问道:“那殿下以为如何?”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休整两日,待大军到来或是即将到来之际在发动进攻。”
      言罢,有人先鼓了掌。竟是沈南弦身边的谢忘尘,他微笑着道:“殿下第一次上战场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是天赋异禀啊。”
      陈夕良问道:“那将军的意思呢?是依这样等大军到来吗?”
      谢忘尘淡然一笑,道:“殿下所说的我是完全赞同的,但我还有一计,须待两天后再做部署。”
      谢忘尘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反对:“听将军的口气,这条计策是可以助我军取胜的,十分重要。越重要的事情越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将军还是提前告知我们的好,我们好去做准备啊。”
      随之又有五六人随声附和。
      谢忘尘轻笑一声,摆摆手:“此计简单易行,无需提前做什么准备。今日是四月二十,我们的进攻时间,就是四月二十三日卯时。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去歇息吧,注意夜间布防。”
      那将军还是心存疑虑,或许还想要说两句,却被旁边的陈夕良一把拽住了:“走了。”
      他莫名其妙地看向陈夕良,却被陈夕良严肃且意味深长的眼神定在了原地。临北铁骑中除去主帅定北公谢廷以及目前暂代其父管事的小公爷谢忘尘,便是这四位副将。而四位副将中,占主导地位的一直是陈夕良。此前谢忘尘还没来北疆时,他就是北疆当之无愧的二把手。
      他们四个人及谢廷共事多年,自然明白陈夕良的意思。他没说话,跟着陈夕良出去了。
      营帐内的将领们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沈南弦和谢忘尘两个人。
      方才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沈南弦才开口道:“忘尘,你执意不肯告知诸将那条计策,可是因为诸将中有戎夷人的内鬼?”
      谢忘尘骤然一惊,望着沈南弦的眼睛道:“小殿下,你成长了不少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之前一直不确定,直到刚刚才肯定。你带着临北铁骑先行,其中原因之一就是要将此人调离大军以免生变。你将我带在身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想你应当会让我和董将军一起在忽失温设伏。而你并不确定此人究竟是谁,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沈南弦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还有一个问题。那如果在这两日内戎夷人主动出击,奈何?”
      这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也是谢忘尘看似无懈可击的计划里唯一的漏洞。
      谢忘尘闻言只是淡然一笑:“不会的。”
      沈南弦见他如此胸有成竹言之凿凿便知此事不会有什么变数,但他出于好奇还是问道:“为何?”
      “戎夷可汗就算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会全无警惕之心。他既然在临北铁骑里有人,那为了万无一失,肯定会想办法与这个人接触。只要阻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拖一段时间,等后日晚些时辰再让这人把消息透出去。”
      沈南弦当即明白:“戎夷人有此人的配合,便不会是只守不攻。此地开阔适合野战,他们原本的计策应该就是诱敌深入,将我军引至地形复杂之地再伏击我军。但眼下得到这个消息便更是如鱼得水,他们很可能就不会这么保守了。”
      谢忘尘“啪啪啪”鼓了几下掌:“不错啊小殿下,董之承跟着我大大小小打了上百仗,还赶不上你这第一次上战场的人啊。”
      随后他挑了挑眉,微笑道:“那么依小殿下看,得知我将于四月二十三日卯时进攻后,他们会作何准备?”
      “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条是撤退,沿袭刚刚诱敌深入的计策。第二条是先下手为强,抢在我军前进攻,打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很有可能采取的就是第二条路。”
      沈南弦还是有些疑惑:“只是这内鬼究竟是谁,你可知道?”
      谢忘尘沉默片刻,在案桌上铺开一张宣纸,提起毛笔。
      “临北铁骑有主将一人,副将四人。”谢忘尘缓缓道。
      沈南弦一点就通:“是说内鬼就在此四人之间?”
      谢忘尘点点头,神色略有悲戚与遗憾。这四个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且在北疆共同辅助他父亲多年,交情颇深。现如今他们之间却有人背叛了谢廷,背叛了大魏。通敌叛国,乃是诛九族的死罪。
      憾的是分道扬镳、通敌叛国,悲的是株连九族、血流成河。
      沈南弦明白他的心情,拍拍谢忘尘的肩温润一笑道:“纵使是你的故交也别无他法……只能刀兵相向。忘尘,都会过去的。”
      谢忘尘忽而转头看向他,良久,淡然一笑,笑中有悲。
      他提起毛笔,在宣纸上留下一行端方而不失磅礴之气的正楷:陈夕良、韩孜、李轲蜀、罗成华。
      谢忘尘开口道:“此四人都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但只有陈夕良与你交谈过几句——就是你初来军营之时,对吧?”
      沈南弦点点头:“的确。但除了陈将军,其他三个人我都不认识。”
      哪怕已经过了清明,帐外漠北寒风却仍正盛。风迅疾扫过无垠碧草,隐约窸窣与帐上旗帜风中飘舞之声交汇融合,再寻常不过的声音,又好似并非纯粹的自然之声。
      “虽然不认识,但你是见过的。方才在会议上除了你我二人和陈夕良,还有三个人,他们各自说了一句话。这三个人分别是韩孜、罗成华和李轲蜀。”谢忘尘提笔在三人名字下方点了一下,“最开始问我该立刻进攻还是等大军到来再做定夺的是韩孜,问你觉得该怎么办的是罗成华,最后觉得我的做法不妥提出建议的是李轲蜀。”
      他这一说,沈南弦立刻就把姓名和面容对上了号:“我明白了。”
      他话锋一转,又问道:“那究竟是谁?我初来乍到北疆,对诸将都不甚了解,没有头绪。”
      谢忘尘听了这话释然地笑了:“小殿下,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了。因为自你来北疆后,他便再没有了动作。”
      沈南弦微微一愣:“为何?”
      谢忘尘搁下毛笔,道:“这便要从朝中的局势入手了。”
      沈南弦豁然开朗:“尽管我并不十分得父皇恩宠,却终归是他的儿子。哪怕形势再恶化,这一点也不会变。父皇一向长袖善舞,精于朝堂权谋之术。此人担心我是父皇假借就封历练之名安插在北疆的眼线,也担心自己已经暴露,故而这段时间不敢再有动作。”
      谢忘尘赞许地点头,眼前的少年尽管只有十七岁,却已经是聪明绝顶了。
      沈南弦此话正中下怀,一语道破天机。
      延康皇帝确实是权谋的高手,城府极深。这些年在朝中不断挑起大臣之间的纷争,自己则待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进一步强化自己的皇权。
      而他的心计从太子之位上便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五个儿子中最优秀的是三子沈南弦,但沈南弦是庶出且生母早已不在人世,无权无势。沈南弦的落魄境地是他一手造就的,因为沈南弦太聪慧,才能太高。他怎会不知道一旦沈南弦登基必成一代英主、太平盛世?但是若立沈南弦为太子,他怕自己的权势难以保证。正好沈南弦并无争储之意,将他下放临北历练正好,一是稳固统治,二是为沈南弦找到了谢廷这个厉害的靠山。这样沈南弦绝不至于死于非命,日后也可以辅佐太子,这样大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第二优秀的是次子宁王沈南沛,沈南沛也是皇后嫡出的儿子,德才兼备。沈南沛平时与沈南弦交好,让他二人日后相辅相成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四子齐王沈南恪与五子周王沈南台均还未满十五岁,尚在临京。他们也都是庶出,只不过生母还健在。此二人资质平平,年纪又小,无可取之处。
      最后是赵王沈南悠,嫡长子。虽按礼法来说有立嫡立长的传统,但沈南悠无德无能,被宠爱得无法无天。若是大魏将来交给他,必定是蒸蒸日下,亡国也未可知。
      但就是如此再简单不过的选择,他却迟迟举棋不定。朝中因东宫之事常年波涛汹涌,权谋争斗层出不穷,可不就是他一手造就的局面?
      因为下面越乱,他的统治和权威就越稳固。若是下面那帮大臣有朝一日团结起来结为朋党,他自己岂不是就被架空了。
      延康皇帝自己心里清楚。原本他以为沈南悠还是可塑之才,但后来才明白是自己错了。沈南悠善妒,极其嫉妒沈南沛和沈南弦。尤其是后者,一寻到机会便百般打压。
      延康皇帝原本或许还想让沈南沛和沈南弦一同辅佐沈南悠,但现在也差不多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沈南悠登基,一定会先对这两个人下手。
      若是沈南沛登基,沈南弦定可全心全力辅佐,有这二位在,大魏的锦绣前程是可以保证的。
      延康皇帝固然要为自己的权势皇位着想,但更要放眼天下,心怀家国。
      自古皇帝与太子就总是存在矛盾的。尽管太子越无能皇帝的皇位就越稳固,但国家的前途就难说了。
      都是一笔糊涂账,哪里是只言片语说得清楚的事情呢?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朝局时事,又转回了最初的话题。
      谢忘尘神色冷峻,提笔圈起来了一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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