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上重楼》念雪思遥

5、出征

　　随后，他笑了笑，又恢复了狂妄不羁的一副模样：“小殿下，我告诉你。整个北疆，戎夷人最怕的是老头子。那些来抢东西的戎夷人只要听说老头子来了，隔着十几里就直接逃跑了。也就他们那些部落的首领敢在出征的时候和他打一打，不过也没赢过。”
　　沈南弦听他这口气，说的肯定不止谢廷一个人。出于好奇，他问道：“那第二怕谁呢？”
　　谢忘尘洋洋自得地道：“这第二嘛……自然是小公爷我了。”
　　沈南弦听了淡然一笑，没办法，这人就是这个样子。
　　“小公爷我呢，虽然比不上老头子吧……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每次我带人出去晃悠，那些戎夷人看到我都不敢打，又怕我打他们，只有逃跑喽。”
　　其实他这话也不假。
　　谢忘尘刚到临北那阵子，戎夷人都不认识他。看他年轻，出去也不带临北铁骑，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是个软柿子，中看不中用。尤其是摸到这家伙的底后——翰林院那种书呆子云集的地方出来的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还能是什么？一看就和他那威风凛凛的爹不是一路人。
　　结果没想到这个小俊脸居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谢忘尘不用临北铁骑，带着一群二三流的部队就敢出关上百里转悠。戎夷人都以为他脑子有问题，受了什么刺激跑来寻死。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两三百号人。戎夷人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派了一两百人去围剿。结果这小子太狡猾，用了些戎夷人不能理解的战法直接送这批人上了西天。
　　一群戎夷姑娘放牧路过，回去见人就说有个长得很好的中原少年带了一群人在这一带游荡。
　　死了一两百人加上还迷倒一片戎夷女孩子，于是戎夷人愤怒了，直接派了一千人过去，不信弄不死这小子。
　　结果谢忘尘带着人在一个山沟沟里蹲了一天等来了一千戎夷人，手下十分慌张，他本人却淡定自若。
　　谢忘尘带着这两三百二三流的兵，占据有利地形击退数次进攻。趁晚上戎夷人扎营休息，他又夜袭戎夷人大营。这一千人损失惨重。不过谢忘尘也没再多逗留，见好就收，趁着戎夷人手忙脚乱回去求援之际带着手下人回了关内，毕竟再多来些人手下这两三百可就不够塞牙缝的了。他带着人回去了，至此一战成名。
　　戎夷人决心一雪前耻，却每次都被出关巡游的谢公子打的落花流水。
　　后来戎夷五千骑兵进犯嘉峪关，谢忘尘碰巧在此地巡查布防。于是二话不说带着一千多临北铁骑就上了战场。
　　临北铁骑号称以一当十，但这是实打实的，并非虚言。
　　欺负人家装备落后，没办法。
　　谢忘尘在北疆两年，和戎夷人打了大大小小几百次。把戎夷人打怕了，算是知道中原那句“虎父无犬子”的意思了。
　　“其实你这话也大部分是真的。”
　　“哈哈……第三是临北铁骑的那些将领，戎夷人见到临北铁骑就怕。”
　　手头公务已经处理完了，天色尚未至黄昏。
　　沈南弦忽而觉得有些清闲，便随手拿过拿过一张空白的宣纸挥毫写下了几个字。笔下正楷端方工整，宣纸上赫然出现几个极其漂亮的字：明日出征，大魏必胜。
　　他淡淡一笑：“求个好彩头。”
　　沈南弦把那张宣纸拿给谢忘尘，谢忘尘愕然一惊，随后便笑吟吟地道：“小殿下要送我墨宝啊，那等我回临京一定找最好的工匠装裱起来。”
　　沈南弦笑了：“装裱什么？等你回临京仗都打完了，还装裱这几个字做什么？就是图个吉利罢了。”
　　谢忘尘微微一笑：“那小殿下再写一幅字给我吧，我拿回去装裱，挂我书房里。”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沈南弦又铺开了一张宣纸。
　　谢忘尘扔下手头的工作过来看。其实他的字也写的很好看，只不过他十分欣赏沈南弦的字。
　　沈南弦略一思索，写下了八个字。
　　共守河山，家国天下。
　　谢忘尘看着这八个字，微微愣神。殊不知，此八字终成他一生信条。

　　次日，千军万马，虎啸龙吟，就此出征。
　　万马奔腾中，沈南弦望着那帅旗。灿烂阳光下，格外耀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少年身穿甲胄披挂上阵的模样，盔甲在阳光下微微映着光彩。为了行军打仗上阵杀敌方便，他又束了高马尾。不过发带竟阴差阳错又是沈南弦初见他时的那一条，玄色缀金线，卷云纹针织锦绣。
　　谢忘尘把辎重和步兵撇在了后面，带着三万临北铁骑先行出发，沈南弦、董之承等人也在其中。
　　月牙岭，地如其名。一片山岭蜿蜒绵亘，从高处看形状浑似月牙。
　　三个人策马在月牙岭的最高峰，俯瞰一望无际的塞北草原。这里是古往今来无数游牧民族的故乡与归宿，辽阔无垠，是他们千百年来歌舞中的天堂。
　　“临北铁骑一共也就三万人，大部队都在后面，分给我两千你还够吗？”分兵之时，董之承问道。
　　“够了，你放心去就好。”谢忘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切记，只等五天。从此处到戎夷大本营有两天路程，第三天我便会与他们交手，若一切如常五天之内你就会等到。到时候两面夹击，戎夷人绝无活路。若出现意外，五天过了还没来，你先行返回雁门关。”
　　“怎么，你要带着这三万人直接深入戎夷腹地吗？不等大部分了？”董之承问。
　　谢忘尘闻言浅浅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你人手不够吧？为何要走得这么急？等大部一起不行吗？”董之承问。
　　年轻的统帅披甲执缰，闻言只是望着漠北草原上方碧蓝如洗的晴空，半晌才莞尔道：“临北铁骑就是无数戎夷人的梦魇，他们做梦都想要除掉这眼中钉肉中刺。你说，我眼下孤军深入轻敌冒进，戎夷人会怎么想？这难道不是以多打少将临北铁骑一网打尽的好时机？戎夷可汗本就自恃才高孤傲自大，如此这般岂不是更甚？年轻气盛徒有其表的统帅与身经百战的漠北王者，你觉得他会认为谁是最终的胜利者？他又会作何部署？”
　　他忽而扬鞭指向远处无垠草原与苍穹交界之处，道：“听过‘放长线钓大鱼’吗，董将军？”
　　董之承一愣，而早已猜到这些的沈南弦则十分平静。
　　谢忘尘叹了一口气：“唉……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不信。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你要是有人殿下一半聪明我也不至于这半年累死累活的。”
　　果不其然，他对如何激怒董之承已经了如指掌，而且时不时就喜欢来这么一下。
　　“不过……我方才转念一想，你也没那么废物，一个人带两千人打埋伏还不至于出什么问题。所以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了……”言罢，他微微一笑，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董之承气的火冒三丈，把腰间佩剑连同剑鞘一起拿了起来，劈头盖脸地朝谢忘尘招呼。
　　谢忘尘从小跟着谢廷练武，马战自然不在话下。他同样剑未出鞘，轻松地避开了董之承的攻击，又用剑鞘把他的剑拨了回去。董之承咬着牙不肯善罢甘休，使出浑身解数势必要赢下这场剑不出鞘的比试。
　　谢忘尘游刃有余，只是防守，并未进攻。
　　“谢忘尘!你是男人就不要当缩头乌龟!”董之承大声喊道。
　　谢忘尘只是淡淡一笑，神色间似有些戏谑地回答道：“不是我不想攻击，只是我怕你打不赢又一个人生闷气啊。”
　　董之承怒意更甚，他大声吼道：“你攻击啊，我不怕输!来啊，我不信半年没有比试，我还是那么个水平!”
　　谢忘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言罢，他转守为攻。
　　沈南弦看得眼花缭乱，这两人手上剑拔弩张，战马蹄下尘土飞扬。
　　只几瞬，谢忘尘便压住了董之承的剑。一刹那间，他手中佩剑如龙蛇般变幻莫测，既让人毫无准备，又能快准狠完美击中目标。谢忘尘手腕倏忽一转，董之承猝不及防，被他一下打在小臂上，当即半条手臂都麻了，连剑都脱了手。
　　谢忘尘将佩剑放回腰间：“再好好练练吧，比上次有进步。”
　　董之承黑着脸捡回了自己的剑。
　　“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出发了？”沈南弦问道。
　　“嗯，我们该行军了。”谢忘尘又转向董之承，“走了，一定要谨记我说的话。”
　　言罢，他和沈南弦打马回转，沿着来时的山路疾驰而下。望着一路烟尘，董之承对着他们离去的路，没顾上刚才的小纠纷，大声喊道：“我等你五天！”

　　谢忘尘带着两万八千临北铁骑急行军两天两夜，在距离戎夷军大营二十里处扎营。此时已是深夜，草原上满天星辰耀眼夺目，美轮美奂。
　　陈夕良身为临北铁骑副将，也跟随临北铁骑一起到了此地。作为临北铁骑中地位仅次于谢廷和谢忘尘的人，他正在与谢忘尘、沈南弦以及一众高级将领做最后的军事部署。
　　“大军到达此处至少还有三日。戎夷军队初步估计在十万人上下，我军目前只有临北铁骑二万八千人。戎夷军队戒备森严，可汗亲自坐镇中军。”陈夕良先汇报了基本情况。
　　“将军，现在是与敌军交手还是等大军到来后再做定夺？”一位将领问道。
　　谢忘尘还未答话，然而此时，一向沉默寡言的沈南弦却突然说话了：“现在万万不可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