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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大义 ...

  •   人走远了,还能听见那笑吟吟的声音:“你急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看你为了我们的胜利在山沟里劳苦功高地蹲了这么久,我是在体恤你啊董之承,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我为你好你还要打我。”
      董之承简直气得想要吐血。
      他咬牙切齿地大声道:“谢忘尘——你能耐,等你手好了我们打过!”
      军医所在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两个人一前一后不久便走到了。
      谢忘尘望着前面两步远少年的身影,眉头微蹙,不由得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一炷香前。
      谢忘尘把头盔摘下来放在一边,漠北草原虽然凉快,戴着这么个不透风的东西也是会觉得闷热的。他两鬓边垂落的发丝都已经贴在了面颊上,额头上也沁出了些许汗珠。原本他精力都放在了打仗上,竟未曾觉得肩上伤口疼,此时放松下来才感到了近乎刺骨的痛。他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十分自然随意地拨弄了几下自己的袖子,将那狰狞可怖的伤痕遮了起来。幸而他一袭黑衣,血色并未显露出来,即使是旁人闻到他身上的血腥之气也只会以为是别人的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习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大概是一个人靠自己太久了,也就不习惯去依赖别人了吧。
      但是小殿下一眼便看了出来。
      谢忘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却说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情感。
      像悲戚却又不是悲戚,像痛惜却也不是痛惜。
      他于情感这一方面并不敏感,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叫做心疼。

      之前并没有注意,直到现在谢忘尘才发现,沈南弦竟比他还要高将近半个头。他的身高已是十分出挑了,沈南弦却更甚。
      已至那营帐门口,沈南弦忽然停下了脚步。后面的谢忘尘没注意,一下子撞在了他后背上。
      沈南弦当即回过头:“没事吧?”
      谢忘尘摇摇头。
      沈南弦叹了一口气,十分认真地对他道:“下次这样一定要早点去看军医,能多早就多早。你不疼吗?”
      谢忘尘却是忽然笑了:“不碍事的。”
      “你管这个叫不碍事?”
      谢忘尘跟没事一样的,云淡风轻一笑:“小殿下你在北疆待的时间还不够久,很多事情你都没有见过。我曾经见过这里血流成河,却还有无数人前赴后继愿意冲上前,只是为了不让戎夷骑兵踏上我们的土地,掳掠我们的百姓。多少年,死了多少人……我们的初衷和夙愿都是一样的,但是相比他们,我付出的还是太少太少,所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少年忽而极目远眺,喃喃道:“这是古往今来无数仁人志士的大义啊……”
      沈南弦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眉眼望他:“忘尘,你和临京那些十八岁的世家子弟真的很不一样。”
      谢忘尘哂然一笑:“那是自然了,眼下放眼整个大魏也找不到比我更年轻的一军统帅了。”
      眼看这人又开始狂了,沈南弦一脸无奈地带着人进营帐去找军医。

      “我的小谢将军啊,你这伤都深可见骨了……你要是再晚来三四个时辰你这手可就废了大半了。”军医盯着谢忘尘,一脸严肃,“我说小谢将军,你下次再伤这么重一定要早点来,拖晚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谢忘尘没头没脑地被军医训了一顿,忙不迭点头保证下次绝对按时来就诊。
      军医都是在北疆军营几十年的老人物了,见惯大风大浪,对着堂堂定北公家的小公爷也丝毫不见外。一边给人上药一边不停地絮絮叨叨,谢忘尘为了让他早点闭嘴也在一边应付着答话,都是些“我知道下次一定注意”“下次我第一时间就过来”之类的话。
      军医帮他洗净伤口旁的血污,一道狭长狰狞的伤口裸露在白皙的皮肤上,沈南弦看了嘴角不禁抽搐。
      “小谢将军,你倒是和你爹很像。当年你爹打仗就算浑身是血地回来也不会说是什么大事情,反倒是我们下面的急得不行,毕竟他要是倒了北疆可就是群龙无首。你真是把他好处坏处都学了去,你也有他打仗的本事,可是怎么他的这个毛病你也有啊?”
      “胳膊没断腿没断,还能拿得起刀能走路就行了,我没残啊。”
      军医瞪他一眼,上药的手突然加重了力度。
      谢忘尘倒抽一口冷气:“嘶……您轻点,再这么下去戎夷人一刀没把我变成残废,您倒是要替他完成未竟的事业了。”
      沈南弦忍俊不禁,谢忘尘蹙着眉抬头:“小殿下你太不够意思了,看我落难怎么可以笑呢?”
      军医道:“小谢将军你别动,也不要这样大声说话,你这样伤口会又流血的。”
      谢忘尘怕他又来一下,忙十分听话地坐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
      沈南弦见他这个样子,唇边不觉勾起一丝温润的笑容。

      日上三竿之时,谢忘尘等人领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班师临北而去,只留下李轲蜀几人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和俘虏在后面慢悠悠地走。
      大部队最前面是已经卸了甲的谢忘尘和沈南弦,两人此时俱是一袭黑衣,策马并排而行。谢忘尘微微一笑,转头向沈南弦道:“小殿下,第一次出征是不是涨了不少见识啊?”
      沈南弦闻言浅浅一笑道:“是啊,以前窝在临京,可是见不到这些大场面的。话说忘尘你是第一次出征吗?”
      谢忘尘闻言回想了一下,道:“出征不是第一次,挂帅却是第一次。我十六岁来北疆,算算也有两年了……两年里一共也就两次这么大规模的出征,一次是我刚来北疆不久的时候,另一次就是现在了。我第一次随军出征的时候就算是个打酱油的,老头子没给我安排什么具体的事情做。当时我太年轻气盛……决战的时候身边只有五六个亲卫我也敢纵马往戎夷可汗那里冲,一连挑了戎夷可汗帐前好几个亲卫,结果自己也差点交代在那里。当时那几个亲卫吓疯了,派了一个人去找老头子,其他的人跟着我一起冲了进去。那个时候老头子和陈叔他们几个人都在一起,离我那里不远,听到这个消息都吓得不轻,带着人过来了。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我就已经被那些个高手弄死了,不过我这一下虽然没有杀掉戎夷可汗,老头子他们还是差点就卸了他一条胳膊。”
      沈南弦听的时候全神贯注,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转念一想,这确实是谢忘尘做得出来的事情。定北公的唯一的继承人要是这么死了,那可就后果十分严重。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忍俊不禁道:“这还真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谢忘尘哈哈笑道:“我那个时候最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会儿风头正盛,别人都以为我风光无限,没人料得到我只在翰林院待了一年,直接自请命去北疆吃沙子了。当时初来北疆,简直热血沸腾,见着戎夷可汗头脑一热没想什么就冲上去了。”
      沈南弦没有笑了,突然问道:“忘尘,你差点葬身在那里的时候,你真的了无牵挂吗?”
      谢忘尘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笑意微敛,微微一愣,半晌才缓缓答道:“其实也不是。当时被戎夷可汗手下几个高手包围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太冲动,身上挂了好多彩觉得快要撑不住了,觉得也挺不甘心的。好不容易才让皇上同意我去北疆,自己一腔抱负还没来得及挥洒出去。”
      说到这里,他一顿,神色上有了几分温柔:“我还有一个念想也挺强烈的——我还没有送忘昔出嫁呢。万一以后妹夫对她不好,谁来给她撑腰啊。忘昔小时候特别可爱,比我矮一个头,总是追在我后面喊哥。”
      他一手执缰,策马徐徐而行,另一手在肩头比了比,眉眼间笑意盈盈、温暖如春:“不过她现在这么高了,还是在我后面喊哥。”

      “哥,将来我出嫁你会送我吗?”几年前的定北公府,面目秀丽而又可爱的小女孩拉着身边少年的袖子问道。
      谢忘尘此时不过十一二岁光景,面上稚气未脱却已经有了后来迷倒临京无数女子的模样。他微微一笑道:“忘昔啊,我就你这一个妹妹,怎么可能不送你出嫁呢?”
      谢忘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是……那哥你会送我嫁妆吗?”
      谢忘尘被她逗得好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要送你整整三条街的嫁妆,我的妹妹要做临京最美的新嫁娘。”
      已入深秋,窗棂之外枯叶凋零。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

      说到自己妹妹的时候,他就如同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沈南弦望着他,不由得道:“你妹妹应当很幸福。其实你和我二皇兄挺像的,我母妃去世后几乎没人对我好,我二皇兄却不介意我的出身,还把我当亲弟弟来对待。有时候我也在想,他和赵王是一母所出,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谢忘尘闻言忍俊不禁:“赵王么……确实和宁王相比大相径庭,也不知是为什么。感觉他们兄弟俩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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