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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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是一个很关键的年级，因为这决定着你能不能上一个好的初中，能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学校为此专门举办了一次家长会，邀请家长们前来共同参与孩子们这一重要的人生节点。
长相乖巧成绩优异的爱阳被选做了家长会的主持人，家长会开始前，他和同学们一起在楼道口接待各位家长。
前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是相同的一点就是，他们都会连连夸赞接待他们爱阳。
“这孩子真懂礼貌！嘴真甜！”烫着卷发的女士这样说。
“你成绩可真好啊，脑子聪明，平时一定也很努力！”西装革履的男人摸他的头。
“小朋友长得真漂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呀？”慈祥的老人从兜里掏糖给他吃。
他们一个个都围在爱阳身边，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喜爱，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你的父母家人一定很为你骄傲！你真是一个优秀的好孩子！”
被簇拥着的爱阳穿着父亲亲手制作的精致小礼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一一谢过他们的夸赞，嘴上说着优雅得体的话，像个小王子一般。
突然有人问：“爱阳，你的父母呢？他们什么时候到？”
爱阳的笑顿时带了些歉意：“抱歉，我父亲工作繁忙，今天来不了了。但是他相信我能把握好自己的人生，我也很感谢他的信任。即使他没有参加，我知道，他也关心着我，爱着我。”
围着他的家长们顿时为他的知礼鼓掌，众人赞颂着他们的父子情深，他们都在说：“你的父母一定都很爱你。”
但是这样热烈美好的氛围却被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打破了。
那个男人神色疲惫，两鬓有星星白点，他的西装上很多折痕，头发无精打采地垂在额前。
大人们都看向他，问他是谁。
男人直直地看着人群中心的爱阳，对他笑：“我是爱阳的爸爸啊！”
说着，他就带些埋怨的神色走向爱阳，边走边问：“爱阳，你家长会怎么不叫爸爸来呢？你是不喜欢爸爸吗？”
大人的话总归是比孩子千万倍可信的，即使他们多么喜爱这个孩子，即使这个孩子多么的优秀而真诚。
刚刚还对爱阳赞不绝口的家长们一瞬间倒戈，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嘿，家长会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家长呢？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想让老师告诉家长啊？”
“他刚刚还说父母工作忙，原来是在撒谎啊！这孩子可真坏！”
“坏孩子没人爱！坏孩子都该打！”
随着男人的靠近，家长们慢慢变成了长长的，扁平的黑影，卷发的女士，西装的男人，慈祥的老人，他们一个个蠕动着缠上了爱阳的手，脚，腰，脖子……
和黑影接触的地方火烧似的疼，爱阳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有血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他的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清晰可见粉红色的皮肉肌理。
他感到了害怕，他想逃。但是黑影们纠缠着他，他跑不掉。
而那个男人，他的父亲，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对他微笑：“说啊，你是不是怨恨爸爸，你是不是希望爸爸去死，你是不是想要一把火烧死我们大家所有人啊！”
爱阳疯狂摇头，他想要往后退，身体不断发抖。眼泪从他的眼眶溢出，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
他很痛，他很害怕，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明明，明明……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因为他说谎，他就是该被骂，被打，被惩罚啊？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哭，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很轻，发着抖，但是一遍又一遍。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哭吧，哭吧，你可以哭的……”
或许是这样不断的细语给了他勇气，又或许是他受到了其蛊惑，选择了自欺欺人。
在这样的泪眼朦胧中，他突然对着那个男人大喊：“我不是，我没有，放开我！我真的没有！”
黑影们似乎是惊于他居然敢反驳，束缚的力度突然一松。他刚想松一口气，剧烈的疼痛却在这时席卷了他，本已放松的影子如刀一般割开他的皮肉，深入骨髓，痛也在骨髓。
也就是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中，他清楚看见，那个男人的背后慢慢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那高鼻深目的老太太冷冷地看着他，怒斥：“你怎么还在撒谎！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Orange，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了？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与之配合着的，是那些黑影的嬉笑声。
“蓝眼鬼！坏孩子！”
“没人疼！没人爱！”
“脏兮兮！馊糊糊！”
男人朝他逼近，神色受伤：“爱阳，你这样不对，把你外婆气死还不够吗？你难道忘了你都答应了她什么吗？你怎么能这么对爸爸呢？”
孩子们一个个都围在了男人的脚边，指着他笑：“蓝眼鬼蓝眼鬼！死爹死妈死外婆！死了都怪他！”
他一直敬爱的老师站在他的身后，拿着戒尺：“爱阳，父亲生你养你，给你这么好的生活，你怎么可以对他有不满，你这样的孩子活着，有什么用？”
三双沾满红色的血和黄色的脑浆的手攀上他的肩头，孩子空荡荡的眼眶里流下血泪，他们咧嘴：“死吧，和我们一起死了吧，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痛苦……”
摩托车擦地的尖叫声还在耳畔回响，更多的声音涌了过来。
“他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就该把你掐死在襁褓里……”
“你现在这个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黑影越缠越紧，他们爬上了爱阳的脸，留下血淋淋的烙印，脑海中那个声音也越来越弱，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开始溃散，眼泪好似要流干了，血液从额头淌下。
在这样发红的视野里，他突然看见了人群之外的那个少年，周身蒙着一层淡淡的光，那么漂亮，那么温暖，那么……令人向往。
他张口，无声呐喊：俞蓝……救……我……
侧对着他的少年像是听见了他的求助，突然转过身，面上却满是冷漠，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他冷冷地看着被黑影压得要跪在地上的爱阳，突然一笑。
然后爱阳很清晰地听见他说——
“你真恶心。”
一直强撑着藏在心里那口气突然就散了，爱阳“噗通”一声趴跪在地上，头抵着不知道谁的脚尖。
是了，他这样的人，是真的很恶心啊。
俞蓝就该是这样的态度啊，冷漠的，排斥的。是他目的不纯，是他假面不离，谎言不断，是他……用假情待真心，俞蓝没错，错的是他。
他真的真的真的，恶心至极。
他流着泪，形容凌乱，听耳边或熟悉或陌生的责问，训斥，谩骂，终于流干了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呜呜，爸爸，对不起……Alice，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都是我的不对，我知错了……”
黑影整个包裹了他，只露出一张狼狈的脸。
男人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揪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了头，很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爱阳你要记住，是你害死了妈妈，也是你害死了Alice，这个世界上你只剩我了。”男人语调轻柔，像是在哄自己噩梦之后的孩子，“你不可以怨我，也不可以恨我，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一直爱着我，知道吗？”
爱阳的眼神开始溃散，只是不断重复：“对不起，爸爸，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Alice，我对不起大家，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我不恨你，我一点都不恨你，我只剩你了……”
而在他不断的呢喃声中，男人的身后慢慢出现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她说话也像是隔着一层雾，朦朦胧胧，辨不出音色。
她说：“爱阳，是你害死了我，所以你得替我活着，你得替我陪着你爸爸，你要陪着他把白恪支撑下去，你不能不爱他。”
爱阳艰难睁开被血糊住的眼，想要看清说话的那个人。
他知道她是谁，可他从没见过她。
努力了很久，他还是没法看清她的模样，于是他放弃挣扎，闭上眼，沙哑着嗓子应：“对不起妈妈，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继承白恪的，我是代替妈妈活下来的，我知道的。”
佝偻着的老太太也在说：“爱阳，你要带着你妈妈的份一起活着，你要永远正直，善良，你要成为一个好孩子。”
男人也说：“爱阳，你是我的孩子，我会像爱你妈妈一样爱你的。”
只有黑影们还在笑嘻嘻地唱：
“蓝眼鬼！坏小孩！”
“没人疼！没人爱！”
“脏兮兮！馊糊糊！”
“没了爹呀又死妈！你怎么还不死呀！”
少年闭着眼趴在地上，他也唱：“没了爹呀又死妈，我怎么还不死呀？”
“我也好想，去死啊……”
——————
“……阳……爱阳！醒醒！”
爱阳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俞蓝关切的眼神。
是担心的，关切的，不是冷漠的，嘲讽的。
“没事吧？”俞蓝手上还拿着一张湿巾，轻轻擦着爱阳红彤彤的眼尾。
爱阳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被泪水洗过的蓝色眼瞳完整印出他的身影，那么温柔。
“没事的，都是梦，梦都是反……”俞蓝想着孤儿院里的阿姨哄小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爱阳揽着脖子抱住了，他身体顿时一僵。
这人睡醒之后这么喜欢搞突袭的吗？
只一秒他就马上放软了身体，然后就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爱阳的脑袋靠着的肩膀渐渐泛起一层潮意，而紧贴着他胸膛的这具瘦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抿唇，抬手试探性地地放在爱阳背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嘴里不断轻声重复“没事了”。
爱阳却是死死咬着唇，强忍着眼眶里那一不小心就会彻底决堤的泪水。
该死的，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怎么敢那样去想他的父亲，他的Alice，他的老师，他的妈妈……
他怎么能那样去想！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梦？！？
这真的是……太畜生了……
两人抱了得有十多分钟，爱阳才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松开俞蓝，揉着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笑：“真的是，这个梦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在里面了！”
看着爱阳有些勉强的笑脸，俞蓝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爱阳果断摇头：“不了不了，再睡就真死梦里了。”
俞蓝：“……”
他想了想，又问：“我记得附近有个夜市，要不要去看看？”
生怕他押着自己再睡一觉的爱阳忙不迭点头应好。
两人换下正装，穿回白天时玩乐的衣服，爱阳和爱恪发消息说一声之后，两人就并肩离开了宴会厅，往夜市街的方向漫步而去。
俞蓝说的这个夜市其实是一条小吃街，道路两边是各式各样的摊位，烤冷面炸串烤猪蹄，各种或甜或咸的香味交杂，那是人间的味道，而非梦境。
爱阳之前才大吐了一场，他身上已经没有药了，因此即使现在饿得慌，他也没敢买什么，就算看中什么也只买一小份，然后吃了没两口就全推给俞蓝。
也幸亏俞蓝不嫌弃他，一路都任劳任怨地替他消灭这些将要被浪费的粮食。
小吃街上除了小吃，还有一些人在地上铺一张草席，摆卖些没什么用处价格还很高的小玩意儿，像缠着LED灯管的假花，有毛绒边的水晶球，吸引的都是那些闲着没事干的青年男女。
而作为闲着没事干的少年男男，爱阳一眼就看见了路边抓着一把卡通氢气球的大叔，机器猫唐老鸭米老鼠，大的小的都有，聚作一堆飘在大叔头上，像是一顶五颜六色的大帽子。
“想要？”俞蓝马上就注意到了他带些渴望的目光，抬脚就要往大叔那边去。
“诶诶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行动派呢？”爱阳赶紧一把拉住了他，叹气，“人家小孩才要那个，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啊？”
俞蓝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突然问：“你多大？”
“啊？”爱阳一愣，“十五啊，不是你给我过的生日嘛——”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俞蓝一笑，挣开他的手转而摸了摸他的头，夜市的灯光打在他本就温柔的五官上，就像是这初夏的一阵晚风，突然吹皱了他的心湖。
然后他就听见晚风说：“没成年，还是个孩子，可以要气球。”
然后爱阳就眼睁睁看着他走近和大叔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拿出了手机，大叔豪爽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接着就把自己手里一把十几个气球的线全塞到了他手里，一个都没留。
什么情况？俞蓝是什么潜伏在人类社会的魔女吗？三言两语就让人家把气球全交出来了？
他这边兀自震惊着，俞蓝已经牵着一大把气球回来了，看他呆楞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低声吩咐：“手。”
“啊？”爱阳没反应过来。
“我说，手给我。”俞蓝叹气，干脆自己捉住了爱阳的一只手，撸起他的袖子露出白皙细瘦的手腕。
“你要几个？”虽然是这样问，俞蓝还是直接把手里捋顺的线合成一根，全部绑在了爱阳的手腕上，留了两指的空隙免得勒出痕迹。
“疼不疼？”试了一下线圈的松紧之后，他一抬眼，就对上了爱阳复杂的目光。
出门前他又戴上了黑色的美瞳，还把眼镜也戴了回来，在暖黄的灯光下，眼角的红肿倒是失了踪影。隔着镜片，俞蓝看不懂爱阳眼里的情绪。
似喜悦，似悲伤，似忐忑，似恐惧。
“怎么了吗？”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爱阳马上别开了眼，故作轻松地笑：“别人都是买一个，你这一出手就是一把，别人现在都要以为我才是卖气球的了。”
说着，还真有小孩跑过来问他们买气球。
“哥哥哥哥！我要黄色的那个！海绵宝宝！”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姑娘蹦跳着跑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爱阳的衣角，踮起脚要去够她看中的那个气球。
爱阳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五指紧握成拳，挪动脚步就要往后退。但是小姑娘拉住了他，他走不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小朋友，松手。”在小女孩扑过来的时候俞蓝就直觉不妙，现在一看爱阳的反应，他赶紧抓住小女孩的手让她把人松开，然后不着痕迹地挡在爱阳面前，防止小女孩再搞突袭。
有了俞蓝阻挡的爱阳终于送了口气，看着小女孩瘪着嘴死死盯着他的气球的模样，他将绑线的右手往身后一藏，缩在俞蓝身后装死。
“哥哥！我要海绵宝宝！我给钱！”小女孩眼睛里隐隐有泪花闪烁。
“哥哥！海绵宝宝是我的！我不要钱！”爱阳压着嗓子，拿手指戳俞蓝的肩，意思很明显。
快点把小屁孩弄走，给钱也不卖！
俞蓝好笑地听他和小女孩斗气，也是怕他真把小女孩逗哭哄不住，他对着小女孩刚说完一句“不卖”，就突然抓住爱阳的手，迈开脚步，穿过熙攘的人群，向长街的尽头而去。
五颜六色的气球云随着他们的跑动左右飘荡，孩子般左瞧右看，引得路人齐齐侧目，却只见少年人衣角飞扬的背影。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停在了一个人工湖的边上，撑着膝盖喘气，两人脸上都是被汗湿的笑意。
喘匀气，爱阳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石阶上，刚刚那个小女孩要的海绵宝宝被他拉了下来抱在怀里，一人一海绵笑得一般开怀。
他看向俞蓝：“我刚刚还以为你会给她一个，毕竟你看起来很会照顾小孩的样子。”
“不是你说不给吗？”俞蓝垂眸看他。
“诶，这可是你给我买的，我为什么要给她啊，谁还不是个孩子了？”爱阳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俞蓝却想起了他几次遇到小孩子时的夸张反应。
“你是不是有点怕小孩？”像是不经意，俞蓝将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
爱阳先是一愣，随即不在意地笑笑：“谁对小屁孩还没点阴影了，尤其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上辈子得是杀人放火了才遇到这么几个极品。”
但是无论是曾姜宇还是成昱，甚至是刚刚那个小女孩，他们都和那种令人一看就头疼的熊孩子没有多大关系，你怕的是孩子这个大群体，而不是那几个个体。
俞蓝想这样反驳爱阳，但他也知道，他就算反驳了，爱阳也能扯出些别的东西来搪塞他，于是干脆别费这心力了。
两人休息够了，时间也不早了，俞蓝的老师晚上要去查他的寝，所以他们决定今天就这样结束了，爱阳送俞蓝回酒店。
但是在地铁口，他们却被拦住了。
“这个气球不能带进站。”安检处的小哥拦住爱阳，指着他身后那一把气球，端着的是公正无私的面孔。
但是在看见白炽灯下爱阳红肿的眼角后还是顿了一下，补充道：“可以放了气之后再带进去。”
那么问题来了，放了气的气球还是气球吗？
爱阳的回答当然是“不是”，所以他转身就拉着俞蓝走回了大马路上。
俞蓝开始就预料到这种东西应该无法进站，因此出来后直接就打了一辆车，他坐副驾，爱阳和气球全都挤在后座。
“你住哪？让司机先把你送回去，免得你坐太久晕车。”俞蓝扭头看换了个米老鼠抱着的爱阳。
憋着气适应车内环境的爱阳气若游丝：“我送你回去，得和你老师交差。”
俞蓝看他实在难受，抿抿唇，最终还是妥协，让司机送他们回了竞赛组订的酒店。
爱阳和俞蓝一起下了车，老师看俞蓝回来了也没什么表示，只说他们明天一早的火车，让俞蓝早点休息。
俞蓝点头应着，却是拿着手机就坐到了窗边的咖啡椅里，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失神。
爱阳他……是做了什么噩梦呢？哭得那么惨，居然还说出了“让我去死”这样的梦话，比起之前在医院那次，他这次的情绪明显更激烈了……
是因为来到了这，见证了那场时装秀，再次亲身感受到自己父母的情深，然后愧疚于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他果然还是把母亲的难产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还有那通来自医生的电话，到底为什么会厌食？又为什么是这样一副不在意不想治的模样？说着“想死”，他还真就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了？平时那么多次都在超出食量地硬撑，这人怎么就这么爱逞强？
还有他对孩子那应激性的反应……他和这样年纪的孩子，或者说他在这样的年纪，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所有的问题都是无解，他手里没有一个可以摸索的线头……
但是，有人手上有。
打开和程静斯的聊天界面，他斟酌很久，终于还是缓缓打出了一行字。
Blue：你的建议我接受了，你和不和爱阳说我无所谓，让许志生直接告诉我爱阳以前的事情。
消息发出后他苦笑了一下。
回避了这么久，还以为这件事真的会随着时间慢慢褪色，最后变成他不知未来的人生中一个无关痛痒的小点，结果还是逃不过，他依旧做不到坦然。
他一定会失望的吧？
俞蓝仰躺在咖啡椅里，抬起手腕遮住了自己的眼。
那样无能懦弱的自己，天真得和个傻子一样，却又比傻子还自以为是。
他自己看了，都失望透顶。
手机亮屏，是程静斯回了消息。
程静斯：巧了，爱阳也答应交换人情了。
酒店门口，目送俞蓝进了电梯后，爱阳却没有继续打车，只是往外走了几步，然后抱着他的气球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手机屏幕反光，照得他一张脸很是苍白憔悴。
他还在和程静斯发消息。
Orange：明天我和俞蓝都不需要回去上课，你和生生下午放学就直接出来，位置我明天到了给你们发。
程静斯：哟，这才过了几小时啊，你俩这就双双回心转意了？你们都干了什么？看俞蓝这消息你俩应该没商量吧？
程静斯：啧啧啧，看你俩这默契，不然你们自己找个地叭叭叭就说清楚了，也别浪费我和生生这么珍贵的人情是吧？
这如果是别人爱阳可能还会觉得这话可能带些真心，但是程静斯，呵，免了，这家伙就是想看他和俞蓝对坐尬聊而已！
而且这些事……无论是他还是俞蓝，恐怕都无法坦然地告诉对方吧，所以他们之前才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讲故事的人……
他面无表情，刚打算直接结束聊天，程静斯适时地开始说人话。
程静斯：诶，生生让我问你，他要给俞蓝说到哪个度？就，你那事对你来说也不太好看，万一你俩这一出直接关系破裂，最后全部算在我俩头上怎么办？
爱阳目光停留在“不太好看”四个字上面，突然笑了一声。
何止是不太好看，要不是许志生欠着他的人情对他有滤镜，这换了别人那都得骂他一句畜生，然后狠狠给他两巴掌才解气。
就是不知道俞蓝会是什么反应了。
是直接友尽说看错他了，还是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直接上来就和他干一架，然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无论是哪种结局，他的下场那才叫“不太好看”。
可是，也没多大关系了。
疯子大概率要转学了，他也要开始接触白恪内部的一些事务，也可能会离开二中。
而只要知道俞蓝处分的始末，他就能想办法帮俞蓝洗掉这个不该落在他身上的处分，再之后，关于他对于他父母的死那浓重的愧疚，也只能再让时间占一次便宜，论证那时间会冲刷一切的狗屁理论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爱阳打字回复。
Orange：他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什么吧，崩了他找我算账都来不及，扯不到你俩身上去。
程静斯后面是和凤琪的聊天框。爱阳盯着凤琪的头像看了一会儿，终于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牵着气球往夜色更深处走去。
看来这次又要食言了，好不容易组起来的三人帮还是要被他玩脱了。不知道俞蓝知道一切后会不会告诉凤琪。
不过还是告诉的好吧，这样凤琪就可以站到俞蓝那边去了，不用夹在他俩之间难受。
反正，他也只是个代替别人活着的人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