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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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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江宇老师订的半途火车半途高铁,爱阳跟在俞蓝身后一起上了车,座位刚好在他对面。
从爱阳大半夜突然打电话过来问他车次和座位号,俞蓝就预料到了这一场面,因此当老师惊奇疑问爱阳怎么和他们一起,爱阳随口瞎扯自己是跟着他们去放松身心,俞蓝面不改色地点头称了是。
最后爱阳和老师换了个座位,坐到了俞蓝旁边,两粒晕车药下去就靠着俞蓝睡了个不省人事,直到转车才醒来。上了高铁又继续睡,最后到站的时候人都是俞蓝扶出来的。
他们到的时候刚过午饭,老师有事就先回学校了,临走时让他俩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学校上课。
俞蓝看爱阳还是一副困样,干脆把人带回了自己家,在爱阳躺沙发上睡着的时候又出门去了趟超市买菜,于是当爱阳睡醒的时候就有了丰盛的三菜一汤可以享用。
酒足饭饱,距离和程静斯约的时间还有两小时,爱阳本想拖着俞蓝出去再逛逛,结果天降大雨,生生糟蹋了他的好兴致。
“啧,这就是夏天吗,天天午后一阵雨。”爱阳靠在飘窗上,手里揪着个抱枕,表情很是幽怨。
“松手,”俞蓝扯出被他蹂/躏得已经辨不出形状的抱枕,把自己手里的袋子递给了爱阳,“给你,穿好我们就出门。”
“这什么?”爱阳接过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明黄色的雨衣和一双长筒的雨鞋套。
他顿时有些惊喜:“你这还有这个呢?我以为你这只有雨伞,这么大雨打伞肯定湿透了。”
俞蓝看他展开雨衣往身上披,眼里带点笑意,说:“雨衣不容易湿,免得感冒,也不怕你踩水。”
说到踩水,爱阳顿时想起清明节时候,俞蓝陪自己淋雨踩水的事情,不免有些心虚。
摸着身上看着异常崭新的雨衣,他突然有了个或许有些自作多情的想法……
俞蓝……不会是专门给他买的雨衣吧?因为直接淋雨会容易感冒?
而且……这雨衣还挺合身的,鞋套也是刚刚好,俞蓝之前问过他的鞋码吧?是那时候就……?
抬眼看向蹲在地上穿鞋套的俞蓝,他吞了口唾沫,刚想上去试探试探,被他随意丢在飘窗上的袋子被风吹倒,一张白色的小纸片掉了出来。
爱阳垂眸一扫,动作顿时停了,心脏却莫名狂跳了几下。
纸片上只有三个字。
致爱阳。
字迹瘦而草,带有凌厉的笔锋,他课桌里有很多试卷上都有这样的字迹,是俞蓝帮他做的各种归纳和分析。
他突然又不想问俞蓝了,没有缘由,他选择了一厢情愿的认为——
这就是俞蓝专门买来送给他的,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送他雨衣……淋雨很容易感冒,不是吗?
俞蓝不知道他站在那满脸笑意是在想什么。穿好鞋套之后他就径直走到了爱阳面前,在爱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手放在了他的腰间。
“干嘛?”爱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俞蓝一双手。
入夏后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他们现在都已经穿上了短袖,即使刚刚俞蓝专门让他加了一件卫衣,但是隔着薄薄的布料和雨衣,俞蓝手掌的温度依旧莫名烫人。
“你这没扯好,”俞蓝无奈叹气,让开爱阳的手,贴着他的腰把翻卷起来的雨衣边扯下去,像个给弟弟整理衣服的贴心哥哥。
爱阳弱弱“哦”一声,自觉张开双臂让俞蓝给他整理,脸上毫无破绽,耳朵尖却有些发红了。
俞蓝的手怎么会这么热啊?阳气这么足?
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又可能真是有感而发,俞蓝突然听见了爱阳很轻的一句话。
“我小时候一直都想有这样一身的,”爱阳看着俞蓝挺立的鼻梁,笑,“其实更想要一双雨鞋,踩水更有意思。”
“……你光脚踩会比现在更有意思。”俞蓝无语。
确认爱阳这样穿着不会被雨淋到之后,两人踩水踏浪,走进了越发有瓢泼之势的大雨里。
大街上,行人纷纷,只有他们有这份雨中漫步的闲情逸致,明黄色雨衣的两人走在路上,独特而张扬。
虽然想着是带俞蓝出来逛逛,但是到底去哪,爱阳也不知道。
还有不到两小时他就要和程静斯见面了,而俞蓝也将从许志生的嘴里知道那些他不愿他知道的事情。
之后……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和俞蓝说说笑笑,没法吃到他做的可口的饭菜,没有人再给他买雨衣然后陪他一起淋雨……
他和俞蓝,就要友尽了。
其实他大可以不必答应程静斯的建议,他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允许,许志生是绝对不会对俞蓝吐露他那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去的。
他还有很多时间,也有很多精力去慢慢搞清楚俞蓝的那些事情,他甚至可以开出些别的条件,换程静斯几句实话。
只要俞蓝不知道那些事,他就不会和曾经的那些人一样远离自己。之后自己再帮他解决了处分的事情,到那时他还会对自己很感激,那他就更不会……
“在看什么?”俞蓝在他身边蹲下,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面前喷泉的池底。
爱阳陡然回神,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马上低头,用手指向池底的几尾锦鲤:“你看,这里居然有鱼,你带了什么吃的可以喂它们没?”
俞蓝摇头,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突然又起身,说:“那边有家零食店,我去买两个面包回来给你喂。”
接着他就快步往那边跑去。听见脚步声渐远,爱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古时候犯人被处死前最后一餐不仅丰盛,而且极力贴合犯人本身的诉求,是谓断头饭。
爱阳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和那吃着断头饭的犯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差别,都是死前最后一次自在。
但是正如他和俞蓝曾经在江宇的墓园说过的一样,既然离开是天注定的,那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彼此还拥有的每一瞬间呢?
管他两小时之后是什么结果,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俞蓝很快就提着一小袋面包回来了。爱阳把面包撕成细小的碎屑轻轻洒进水里,看面包吸水之后慢慢下沉,然后被聚拢过来的锦鲤一口吞掉。
他把手伸进水里,锦鲤们慢慢靠了过来,用身体轻轻蹭着他的手,试探性用嘴去碰他的指尖。
“诶,它们是不是在亲我啊?”爱阳被痒得笑出声,一时没蹲稳就要往后倒,幸亏俞蓝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个人仰马翻。
“可能只是单纯想吃肉。”俞蓝也撕了个面包,原本聚在爱阳那边的鱼顿时全跑到了他这边。
“哇塞你这就过分了啊,”爱阳不甘示弱地狂捻面包碎,“它们明明是想把好运传给我,是吧,锦鲤们?”
锦鲤不理他,只安心埋头苦吃。
爱阳却是已经双手合十对着它们认真地拜了拜,并且念念有词:“锦鲤大仙保佑我,万事顺心事事如意!”
心里也在念:求求你们看在我喂了你们这么多的份上,保佑我可以顺利解决俞蓝的处分!!!!
而他的旁边,俞蓝也看着池里的锦鲤,目光微动。
如果你们真的能带来好运,就让他不要因为对我的失望就此离开吧。
将俞蓝买回来的面包全部喂完的时候,距离和程静斯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喂鱼的地方离博英不远,穿过一条小巷就能过去。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层之间透出。谁家围墙边探出一朵蓝色的牵牛花,居然没被大雨打残,骄傲地立在墙头,花瓣上还沾染着未干的水珠。
爱阳一个助跑高高跃起,成功摘取这朵小喇叭,他手指轻轻捻着花茎,转身笑着等俞蓝跟上来。
“送给你。”嬉笑着将蓝色的小花别在俞蓝耳畔,爱阳煞有介事点评道,“果然,花没你好看。”
说完就像是害怕俞蓝发威似的马上跳开,往前又跑了几步,他站在别家还在滴水的屋檐下挥手:“我约了人有事,先走啦!”
说着就跑出了巷口,越过写着“锦绣道”的路牌,进了一家名为“Answer”的咖啡店。
Answer,答案。
在这里,我能得到所有关于你的答案吗?
深吸一口气,俞蓝跟在爱阳之后,也走进了这家咖啡店。
Answer有两层楼,程静斯和许志生是一起进的店门,和俞蓝打了招呼之后,许志生留在了一楼,而程静斯则上到二楼,一眼就看见了靠窗坐着的爱阳。
雨衣和鞋套已经被他脱下,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旁边放伞的架子上。
而他本人正支着下颚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没有情绪,嘴角却是习惯性勾起,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乖巧而懒散的气息。
“实话说,每次想起刚认识你时候的样子,就感觉你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程静斯在他对面坐下,对着爱阳一张笑脸撇撇嘴。
“那时候那么冷酷,满脸写着生人勿近,近了就揍你,现在嘛——”他摸摸下巴,果断总结,“就是大写的求摸摸求抱抱,生怕别人不母爱爆发似的。”
“生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精神分裂多少也得有个度啊!”
爱阳直接白了他一眼:“少废话,直接说吧,早死早超生。”
楼下,简单问好之后,俞蓝看着许志生:“所以,现在你能和我说说你知道的关于爱阳的那些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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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傻逼又爱犯事的时候?”程静斯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放在了桌上。
“要抽滚开抽,散了味儿再回来。”爱阳看着那包烟,身体往后靠了点。
“诶,我很久不抽了好吗?”程静斯笑笑,“这不是怕你想抽,备着吗?”
“不用了,直接开始吧。”爱阳抱臂,直视程静斯,“初一那个暑假,你和我平分奖金之后,在8月31号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静斯挑眉:“很简单,我在一个培训班对生生一见钟情了,就想着去博英追他,然后就去找我爸帮我办转学了,二中领导让我8月31号去签个文件,我爸就开车带我去了。”
爱阳有些无语:“我记得你也是对谁一见钟情然后去的二中。”
程静斯马上变了脸色,做贼心虚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才松了口气,回头瞪爱阳。
“啧,这话你可别和生生说,我从良都好几年了。听故事能不能拿出点听故事的态度,我讲故事可不需要话这么多的听众。”
爱阳:“……行,你说,我闭嘴。”
程静斯这下放心了,垂着眸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抬眼就放下了那副嬉笑的模样,神色是难得的严肃。
“你知道的,我当时又二又拽,我们比赛那笔钱算是我第一次赚到的钱,一直就没舍得花,放钱包里骄傲着。去办转学那天我穿的衣服不对,走的时候钱包直接掉座位上了,我也没注意。我爸走了也忘记关车窗了,然后我们处理完再出来,就发现俞蓝站在开着的车窗边,正伸手去拿我座位上的钱包。
爱阳皱眉:“然后?就处分了?”
“哪能呢,那么大一个学神,二中宠着都来不及,怎么敢轻易下处分。当时就全部人拉到一个办公室,让俞蓝解释。”程静斯摇头。
“他怎么说?”
“当然是说不是他咯!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他说他是看见有个小孩在偷我的钱,他去制止,结果没抓到小孩,回来之后怕再有小孩偷,就守在车窗边,但是当时一直不见我们出现,他就想看看我的钱包里有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方式,然后刚好就被我们逮住了。”
“……”
爱阳扶额:“他这有点背啊,早点晚点都好些,然后呢?没逮到那个小孩?”
程静斯耸肩:“哪逮得到,那一带没有监控,那小孩听俞蓝说也是只有几岁,小小一个,往草丛一蹲人就没了,反正大家看监控看花眼也没看见什么鬼的小孩,而且定下俞蓝的处分不是因为没有找到这个小孩。”
爱阳马上反应过来:“他身上有钱,不是你的吧?这就是你欠他的人情?”
程静斯叹气:“我就说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吧,你就是不知道有这个小孩而已,小孩出来了你就全串起来了。”
“对,当时大家从他身上搜出了一笔现金,有一千五,我丢的也是一千五,当时太生气,毕竟是我第一笔钱,还没舍得花就被偷了,也没仔细看就指着钱说是我的了。”
“我爸对我什么样你也知道,说句溺爱也不过分,当时就一直缠着二中要个说法。”
“当时我爸和二中有个合作项目,二中巴望着我爸呢,于是就说要给俞蓝处分,俞蓝一直不认,铁骨铮铮说不是他,争着闹着就差退学了,连把初一进来拿的所有奖学金都退回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实话说,他这样……挺让我恼火的,因为他越这样,就越显得是我错了,但是我那时候那种臭屁脾气,天王老子都不能说我个不是,更何况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人呢?”
“所以你们给学校施压了,让他认下了这个处分。”爱阳一直弯着的嘴角完全放下来了,他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
程静斯嗤了一声:“可笑的自尊心,揣着就是祸害,伤人害己的。”
自嘲完,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时候的很多事情。
即使已经转学到了博英,因为和俞蓝的这件事,他还是经常会去二中,二中那些领导也会经常联系他,告诉他这件事的处理进度。
俞蓝在四处找那个小孩,俞蓝又说了一次当时的经过,和前面十几次有了出入,俞蓝说要退还奖学金,俞蓝说要退学……俞蓝认了。
听见对方在电话里说俞蓝认了的时候,程静斯第一反应不是欣喜,不是松了口气,更谈不上平淡,恰恰相反,他的心揪了起来。
怎么就认了呢?之前一直这么坚定,这么不屈不挠,怎么就认了呢?
当时的他想不明白,现在的他后悔自己明白的那么晚。
“当时……一到课间,就会有老师把他叫出去谈话,午休和早中晚饭,他也会被叫到校长办公室一遍遍对质,那些领导让他一遍遍背校规,背学生守则,反正那些他们自己都背不下来搞不清楚,但是又可以暗示他做的不对的东西,全让背了。”
“光背书没什么用,他们让他熬夜去抄,一次十几二十遍,还让他一个人去搞厕所卫生,把他关在图书室里反省,期间好像还对他动过手……”
这份对于一个毫无过错的学生的欺凌,原来一开始是由他一直敬重的,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老师发起的。
这件事拖了一个多月,俞蓝也熬了一个多月。
他辩解过,反抗过,坚持过。
然后他认了。
签了处分单,写了悔过书,于众目睽睽之下认一句——
我错了,保证绝不再犯。
于是就显得开始的那些不屈多么可笑,多么滑稽,像那娱乐世人的小丑,于剧末奉上众人都喜闻乐见的结局。
没有人知道,小丑脸上斑斓的,厚重的油彩笑脸之下,有多少不知名的伤疤,多少汗与泪的痕,血与恨的痂,他又是多么多么的伤心,要用笔将那下撇的嘴角拉出相反的弧度。
没有人关心,毕竟——他只是个小丑。
是个无能的,懦弱的,屈服于各种他信誓旦旦不会屈服的东西的,小丑。
故事说完,戏剧谢幕,终局已定。
受害者宽宏大量,法官一锤定音,小丑烙上罪印,流放于世俗丑恶之中。
这是一次民主的审判,不是吗?
“是他狗的是,”爱阳微笑着慰问了一下参与此事的校领导们,拇指一节节地按过指骨,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不骂狗,狗比他们懂事。”
程静斯:“……我是狗,我认错。”
“但他偷东西被处分这消息真不是从我这出去的,”程静斯皱眉,“很奇怪,就感觉处分一下来这消息就传开了,二中也挺会,老师学生都上赶着凑热闹刷存在感。”
爱阳垂眸:“消息往哪出去的我大概有些想法了,不过有个事情得和你确认一下。”
“你当时是拿走了他那一千五?”
程静斯点头:“拿了,本来不想拿的,但是校方恭恭敬敬地送到我爸面前,我爸就收了,我也是后来发现这还真不是我的钱。”
他叹气:“那时候我也冷静下来了,意识到这点就挺后悔的,急急忙忙跑去找俞蓝说清楚之后,他反应很淡,完全就是不在意这个处分的样子了,我说这算我欠他的人情,他也没什么反应。”
“他不认的时候你们不信,认了你们还是不信,”爱阳闲闲玩着手指,“都自暴自弃地顺了你们的意了,你还想他怎么陪你折腾?”
“哟,挺懂嘛?还陪我折腾——”程静斯没管他话里要溢出来的嘲讽,挑眉笑道,“你在为他对我生气?”
“是啊,”爱阳坦然承认,“如果是以前,你现在已经被我套麻袋打得半死了,你知道我没在说笑。”
程静斯当然知道他没在说笑,虽然许志生没有和他说多少关于爱阳的事,但他多少也知道爱阳以前可是……
不过他也不怂,继续笑:“俞蓝要早知道你会是这反应,说故事的人可就轮不到我了,他早就和你说得清清楚楚了。”
“他以为我是什么反应?”爱阳抬眸,也笑,“对他失望?觉得他很无能,很懦弱,很可笑?”
“看他表情,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程静斯揶揄道,“可以啊你,让人家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男神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们真没点别的?”
“你想我们有些什么?”爱阳反问。
“我想是我想,他听完你的故事之后怎么想可就说不定了,”程静斯对他眨眼,意味深长道,“毕竟他这心理路程你经历过,还能共情完反过来对我生气,你这心路……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跟上吧?”
“……”
爱阳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笑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生生不愿和你说,你就带着脾气来我这了?以为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就能诈到我了?”
“也不能说是诈,主要就是对你挺好奇的。”程静斯做无辜状。
爱阳却是懒得再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你的钱有什么特别的?还能认出来他那一千五不是你的?”
程静斯马上正了神色:“虽然我知道我的行为是违法的,但是当时我又二又拽,而且我的第一笔钱我也的确没想花出去。”
“……于是?”
“于是我给每张钱都在角落写了个C,蓝色圆珠笔,十五个,写了半小时。打算打个玻璃柜子展示出来的。”
“……”
“一笔写两分钟,您这字写得不错。”爱阳忍不住嘲讽。
程静斯皱眉:“我是知道这事我理亏,这才任你在我这一直冷嘲热讽,要以往早把你揍得满地找牙了信不信。”
“你可能没和生生了解过我实力到底怎么样,看看是谁把谁揍得满地找牙?”爱阳又开始按指骨了。
程静斯:……
“说认真的,这事情要能翻我早帮他翻了,你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用啊?”程静斯识相地转换了话题。
爱阳斜眼看他:“不,有用,你翻不了只是你没用而已。”
“哦?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翻?人证物证,你但凡能找到一个,我算你厉害。”程静斯做洗耳恭听状,话语却没对爱阳有什么期待。
“他那一千五你花了没?”爱阳问。
程静斯答:“我怎么敢花啊?之前说还给他,他不收,我就一直存着了,想找个什么机会再给他。”
爱阳点头:“那就行了,物证好歹还有一半。你也算个人证。”
程静斯明显不赞同:“别想了,我就是个无效人证。当时指着钱说是的是我,后来说不是的也是我,你当我之前没拿着这一千五回去过?但是那些老头都怕我爸,没一个敢真的去翻这件事的。”
“不,你算次要人证,还有个最重要的人,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爱阳又勾起了唇角,神采渐渐飞扬。
“这个事就几个人,当时都在场看着这件事盖棺定论的,你还能往哪找个最重要的——”话说到一半,程静斯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
爱阳一直看着他:“想到了吧?还差个真正的被告。”
程静斯只觉得不可思议:“不是,你开玩笑吧?你真找到那个小孩了?你也是听我说了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孩的吧,你往哪知道——”他再次止了话语。
爱阳接下来的话直接给他的猜测定了论。
“对,不是我确认的,是俞蓝自己确认的。之前一次巧合,那个小孩自己撞了上来。虽然看俞蓝的反应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谨慎起见,还得逮住那小孩问个清楚。”
到这,程静斯服气了,对爱阳竖起了大拇指:“你们牛逼,这什么运气啊。”
“不过你们逮住那小孩也没用吧?人证物证,这又没监控又没除了俞蓝之外的目击者,就算那小孩承认也可以说是你们逼他的啊?除非他良心不安没把我的钱花掉,还乖乖走出来承认错误,不然这事还是免谈。”他提出新的疑问。
爱阳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不会免谈的,首先还是把他逮住再说。”
“行行行,你厉害,你无所不能,”程静斯往椅背一摊,道,“完事之后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把那一千五还给俞蓝,顺便拉着我爸过去给他道个歉,这事说到底是我造的孽。”
“再说吧。”
爱阳也往椅背一摊,两人都是一副事情解决完毕的放松模样,话语间开始闲谈。
“他有说他那一千五是要干嘛的吗?没事揣这么大笔现金干嘛?”
“说了,买颜料。”
“……?”
爱阳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程静斯没发觉,语气如常地回道:“二中初中有美术班,是给准备走艺术生方向的学生准备的,俞蓝当时是要去加入美术班来着,但是处分通知下来后就不了了之了,之后也没再听说他有什么艺术方面的兴趣。应该是被这事整出阴影了?”
想到俞蓝极具艺术性的头像,时尚潮流的穿搭,时装秀上透着渴望的眼神……
爱阳明知故问:“他一开始想学的就是美术?他要走哪个方向?”
程静斯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惊讶道:“看你带他去你爸的时装秀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不明摆着是服装设计吗?”
有了他这一句,爱阳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所以,之前说的什么“别无所爱”都是骗人的!
他有热爱的东西,有期冀的未来,只是因为这个事情,因为对自己当时的妥协而自我厌恶,对自己的不断的否定,因此直接就把喜欢的东西放弃了!
所以之前问他是不是对美术和服装设计有想法的时候,他才一直回避,找各种理由回避!
可是……有些事情是回避不了的啊,那可是你的未来。
爱阳突然扭头看窗外,地上水渍未干,艳阳已高照。
时间无法帮你跨过这道坎,那就让我来。
雨不会一直下,你的前路迟早会遍洒阳光。
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愿望。
与此同时,另一边,许志生思虑了很久之后,终于沉沉开口。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爱阳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
“那些罔顾法律和道德,猪狗不如的畜生事。”
“爱阳他……就像个疯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