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迷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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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阳是被列车员扯着嗓子在过道里提醒枫木站要到了的喊声吵醒的。
闭着眼适应了一下车厢内的亮度之后，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盯着自己眼前浅蓝色的牛仔面料纹理发呆。
一只温热的手就在这时轻轻拢上了他的耳朵，触及他脸侧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怕列车员的声音吵醒他，又像是担心这点轻微的触碰会惊扰到他一样。
是俞蓝吗？
听着周围渐起的喧嚣，爱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和俞蓝在去枫木的火车上，他好像是靠着俞蓝睡着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更多东西，对座的妇人就发现了他睁开的眼睛。
“哎哟，这是醒来了还犯迷糊呐？你们不是到枫木吗，现在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咯，免得等会儿着急忙慌落下点什么！”
妇人有些蜡黄的脸在车厢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莫名动人。
爱阳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捂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就此松开，还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起来了，等会儿回旅馆再睡。”
话音刚落，爱阳就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一缕凉风穿过，一直包裹着他手的那股热源在慢慢脱离，他当即就发了力，紧紧抓住手里的温热，不肯放开。
“这是睡舒服了不愿意动呢？”妇人一直看着爱阳的动作，对着俞蓝颇为无奈的表情笑，“就是仗着你宠他，搁这撒娇呢！我家小崽小些的时候也爱这么黏他哥哥，不过长到你们这么大就不爱凑一起了，你们兄弟俩感情还真挺好的！”
撒……娇？兄……弟？
使劲攥着手里的东西往自己怀里带，爱阳下意识把脸在脑袋下的“枕头”上左右蹭了蹭，眼睛半眯着，表情是睡饱后的餍足。
“你看这还赖上了！火车快停了，快点起来啦！”
妇女探身过来，伸出手扶着爱阳的肩膀，帮手被攥住无法使力的俞蓝把他给带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爱阳才意识到，他是趴在俞蓝的大腿上睡的，枕头什么的完全不存在。他就说感觉蹭的那么软那么舒服的时候好像听见了身后细微的倒抽气的声音。
把他扶起来后，妇女开始帮忙收拾被爱阳卷成一团的小毯子。可能是离别在即，也可能是本性如此，她嘴里不断地絮絮叨叨着，手里动作不停。
“你这睡了这么久是舒服了，你哥可是一直守着，又没吃饭又没上厕所的。现在既然醒了就体谅体谅哥哥，听话点，啊，压这么久腿肯定麻了，回去后可得给他好好揉揉！”
“这手怎么还攥着不愿意放呢？还没醒神啊？我说你们这些娃娃哎，平时也别那么懂事，不高兴了委屈了就和爸妈好好说说，他们总归也是盼着你们好的，把这些小毛病治治。你现在是可以抓你哥哥，等以后哥哥娶老婆生孩子了你怎么办是吧？总不能坏了哥嫂感情。”
“你们就要下车了，婶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想你们好好的，哥哥这么好，你个做弟弟的以后做事多让让他，你也还小，两个人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工作好媳妇儿也好找，父母也能少操些心！”
“哥……哥？”爱阳垂眼盯着自己和俞蓝仍旧紧紧扣着的手看了一会儿后，听到妇女这么说，就慢慢抬眼看向俞蓝，表情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呆滞意味。
“嗯，知道了，谢谢婶。”
看爱阳这幅表情俞蓝就觉得好笑，冲妇女道了谢之后他就把被抓住的手举到爱阳眼前，还左右晃了晃，成功聚焦了爱阳发散的视线。
“可以松了吗？火车已经在减速了。”
“啊？哦……”
爱阳慢吞吞地应声，又扭头盯着俞蓝带些笑意的眼睛看了几秒，才一点点卸了手上的力，把自己的手指从俞蓝的指缝间退出，然后目光就一直追着俞蓝手上的几道红痕，人依旧是呆楞着的。
要在枫木站下车的乘客不多，零零散散十几个人，此时基本都已经带着自己的行李聚在了车厢的出口，相熟的几个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车厢里大半的人或坐或躺陷入了浅眠，偶有如雷鼾声响起，接着就是旁人轻微的怨叹。
俞蓝从头顶的行李架拿下自己和爱阳的包后检查了一下物品，确认没有问题后，又把桌上分量没有什么变化的曲奇罐和抱枕塞进背包里，接着直接拎着两条包带把两人的包一起甩到了自己右边肩上挂着。
静立两秒后，出口处动静渐大，俞蓝知道火车已经停了，于是便把空着的左手伸向爱阳。
“走了，起得来吗？”
爱阳没有应声，只是盯着眼前的手看了几秒，然后乖乖地把自己小了一号的手放了上去，五指还虚握成拳，像是要把什么私密的东西交给俞蓝一样。
感叹这人睡醒后怎么这么呆的俞蓝只得翻转手腕，把两根手指探进爱阳的掌心，让他把拳头松开后才握住他的手把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任劳任怨地给他把睡偏的衣领衣摆都收拾了一遍之后，俞蓝由着他又握住了自己的手，转身对一直看着他俩的夫妇点头。
“那我们就先走了，叔叔婶婶再见。”
“诶诶诶！路上慢点啊！大晚上注意点安全！”妇女忙不迭地要起身送送他俩。
俞蓝眼疾手快地虚扶了一下她的手，再次道谢之后就在列车员的催促声里牵着爱阳下了车，然后跟着人流一路走出了车站。
“清醒了吗？记得订的旅馆叫什么名字吗？”
拒绝了蹲守在出口的出粗车和摩的司机们的热情邀约，俞蓝把爱阳带到了稍微安静些的路边的废弃报刊亭边上，微微俯身和他平视，话语很轻。
爱阳依旧呆呆的，但好在还记得事。
“在……胡桃匣子，207和……209，用的你的……身份证。”
挺好，还记得未满16开不了房，知道换能用的证件号。
俞蓝挑挑眉。
上次在宿舍里醒来之后他好像也是这种迷糊懵懂、乖巧粘人的状态，这是他睡饱后的某种习惯？
这样想着的他直起身，抬手就和旁边一直看着他们的一个出租司机招了招手。后者了然地跑去启动了自己的车，只几分钟就停在了他们身边。
把爱阳塞进后座后，他本想拉开副驾驶的门，但一对上那双呆呆盯着他的眸，他只得无声叹口气，重新打开后座的门坐在了爱阳的旁边，顺便在爱阳靠过来之前给他扣上了卫衣的帽子。
“麻烦了，去时光里，胡桃匣子旅馆。开慢点，他晕车。”
靠着俞蓝肩膀又闭上了眼的爱阳闻言，睁开了一只眼：“我刚刚……说在时光里了？”
“说了，”俞蓝隔着一层布料拍拍爱阳的头，“睡吧，过去要半个多小时，到了叫你。”
还没来得及想俞蓝怎么知道从火车站过去要半个多小时，感受着后脑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拍，爱阳再次沉进了梦乡。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却不是在旅馆门口，而是在温软的大床上，入目是贴着星空壁纸的天花板。
手机被他压在枕头下，轻微震动。
爱阳静静躺了两分钟醒了神之后才摸出手机。
锁屏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4:47，消息栏里有几条来自备注为“秦老师”的微信消息，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他解锁，点开消息，没开灯的房间里只有手机的微光投射在他脸上，不知是不是光影的错觉，他的表情是一片漠然，甚至带了些冷。
秦老师：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秦老师：我和小琪这几天都在老家扫墓，山里没信号，没看到你的消息，同意好友有点晚了，抱歉啊！
秦老师：小琪说你找我是想问问舞蹈方面的问题，但他没和我说你要问的是哪方面的，你现在可以先说一下，毕竟有些东西我可能也不是很清楚，得查一下资料才能给你解答。
秦老师：我们明天下午就回江宇了，你要是得空也可以来家里找我，我们面谈？
秦老师：或者是后天下午三点，我要带小琪去个交流会，你感兴趣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到时候很多前辈翘楚都在，你的问题也能得到更好的解决。
消息到这就没了，对方可能也是意识到他那个点不在线，因此只是把能考虑的都提了一遍，等他看到消息再作详谈。
疯子效率还挺高，就问个微信号还能给他编出一套理由来了。不过不排除他是想自己陪他去交流会打发时间的可能。
爱阳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把亮着屏的手机随便丢在床上就光脚踩上了地面。
木质地板涂了桐油，把那些可能扎人的倒刺都封进了透明的凝固层里，和皮肤相触的时候有些滑，还有些凉。
爱阳倒是颇为喜欢这种触感，就这样来来回回在房间转了两圈后，他终于在床边的小沙发里发现了自己的包。
他其实在放假前的那天晚上就收拾好了一套衣物和洗簌用品，第二天早上去墓园的时候顺道寄存在了江宇火车站，发车前半小时直接就去取了出来，然后带着俞蓝上了车。
单手提着包走进浴室，他看了一下热水器上显示的水温。
61度，可以洗个澡了。
这样想着的他把包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后就开始脱衣服，蒸腾的白雾在浴室的白瓷墙面上凝成一片小圆珠，然后汇聚，滑落。
半小时后，爱阳湿着头发拧开了浴室的门。被水洗过的湛蓝色眼睛如有波光粼粼。
从昨天上火车到刚刚，他戴着美瞳睡了这么久，眼睛难免干涩。不过被热蒸气熏了半小时后，那股干涩感缓解了不少，只要不继续戴就都还好。
随手扯下衣物架上的干毛巾草草擦了一下滑进脖颈里的水珠，他从床上捞起了自己的手机，调出键盘就在“秦老师”的聊天框里打字。
Orange：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突然对舞界以前的事感兴趣了。十几年前的事凤琪肯定不知道，所以我才来问您的。
Orange：十几年前，江宇是不是有一对姓卿的夫妇？听说是一个很出名的舞团的主舞，不过十年前意外去世了？
回忆了一下昨天早上无意看见的桂树下那两块墓碑的名姓，爱阳有些不确定地补充。
Orange：也可能不是姓卿，是个笔画有些相似的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知道的不多，也没法在网上查到相关的，所以只好来问问您。
Orange：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急着回复我。我跟凤琪约了明天下午见面，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和您面谈，对于交流会我也很感兴趣。
打完这段话之后他又戳了和凤琪的私聊。
Orange：明天下午碰头，我和你妈谈谈，交流会也陪你去。具体几点你看到消息给我个信。
Orange：这件事，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要是敢和俞蓝说一个字，头给你拧掉，懂？
现在才五点半不到，窗外还是黑漆漆雾蒙蒙一片。爱阳拉开窗帘看见马路上斑斑点点的痕迹才意识到，今天凌晨该是下了一阵小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靠在窗边念完这句诗后爱阳转身，“欲断魂呐——哪还有魂可以断？”
在房间门边的鞋架上找到自己那双沾水即湿的黑色帆布鞋并穿好，他捞起放在旁边的房间钥匙，就这样散着一头湿发出了门。
经过隔壁209房间门口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脚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系在手腕上的那条白底黄花的发带，嘴角的笑意扩大。
“昨天晚上辛苦了，好好睡吧，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俞蓝抱胸靠着窗，任窗帘挡住他半边身影，目光一直跟着楼下那个小小少年。
所以他起这么早就是为了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是觉得房间隔音太好还是认为所有人都会睡得和他在火车上那么死？
头发没干就往外跑，又没带伞，还穿的那么不防水的鞋……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拉上窗帘，拿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雨伞、钥匙、手机等一应物品，在楼下前台疑惑的目光里追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迷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