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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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木的这片墓园大小几乎是江宇的三倍，而且完美占据了一整座小山丘。
以山顶为圆心，数不尽的墓碑一圈又一圈地依着山势排列，整齐却又杂乱。
俞蓝跟着爱阳一路追到墓园门口的时候，脚步顿时有些迟疑了。
和江宇那除了清明就没人去的墓园不一样，枫木墓园既然有这么大的规模，相应的管理措施肯定会更严格些，至少不会像江宇的门卫一样对个眼神就让你进去了。
如果他当初跟着父母来过这里还好，至少能编出些可信的说辞，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他从没来过这。
看着爱阳在山道上越来越小的背影，俞蓝抿抿唇，终于还是走了上去。
“预约过的直接从那边的门扫码进。”面容瘦削的门卫坐在门卫室里头也不抬，手上的记录表密密麻麻写满了入园人的各种信息。
深吸一口气，俞蓝问：“没有预约，请问现在可以直接进去吗？”
“可以，不过得做登记。”门卫把记录本和水笔递过来，“把你自己的信息写完，后面要祭奠的人的名字，和你的关系，墓碑号都要写。”
发现俞蓝写完个人信息后就顿住的笔尖，门卫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不知道墓碑号？第一次来的？名字总记得吧？反正这三个你必须得写出一个，不然我不能放你进去。”
听门卫的语气，像是已经见多了他这种一时兴起想来墓园踏青的人。
俞蓝看了手里的表格好一会儿，才慢慢落笔，犹疑地、小心地在姓名那一栏写下了两个字。
阳白。
接着又像是为了确定什么，在关系栏里写下了“姨侄”。
“远房的表亲吧？”门卫收回记录表，话语在看清多出来的那栏内容的时候突然顿住。
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抬起，他使劲睁开那双被岁月的褶皱压住的浑浊的眼，看着俞蓝，不发一言。
“你姓卿？”
过了大概半分钟，门卫才移开目光，声音多了些让人听不清的意味，却少了刚刚的那丝公事公办的木然。
一直微微悬着的心落地，俞蓝把目光转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山道：“以前是，父母去世后就改了。”
“唉——，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门卫叹了口气，打开了墓园的门，“很多年没见他们来了，我就猜着是出了什么事，你能记着过来也不错。”
说完之后又突然问：“是天灾，还是人祸？都送回江宇了吧？”
俞蓝本来想往里走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微微转身，垂着的眼看不清情绪：“是车祸，墓地是早就选好的，在江宇墓园里的桂树下。”
“那就好，那就好，”门卫点点头，冲俞蓝摆摆手，“东南区，37排的23号，代他们去说说话吧。你是后辈，没带东西她也会很高兴的。”
料想这所谓的“东西”是昔年父母亲手在自家庭院里折下的桂树枝，俞蓝微微欠身，随后大踏步走上了已经空荡荡的山道。
枫木墓园的序号排列很有规律，从山顶往下呈放射状嵌着八条山道，每条道上隔十几米就会在旁边立个木牌，提示拜访者这是第几排，最顶上是1，最底下是54，一圈为一排。
俞蓝顺着爱阳刚刚走过的这条道一路往上，直到山顶都没能发现他的身影。
难道是去了背面？
心里这样想着，他走进了第一排墓碑前面的行道，要绕到对面的那条道去。
可能是出于风水方面的考量，山顶的墓碑数量远远少于下面，已经有主的碑与碑之间间隙是下面第二排的两倍还要多，周边的花坛和供台上一片荒芜，显然也是极少有人来祭拜。
因此夹杂在这之中的那两块放着一束绿色洋桔梗的墓碑就使得俞蓝多看了两眼，而就是因为这两眼，他停住了脚步。
洋桔梗是刚刚才放上去的，用来包装的旧报纸还很干燥，洋桔梗鲜嫩的花瓣上也未沾上清晨山间的湿意。
而就在十几分钟前，这束花才被爱阳从墓园附近的一家花店里拿出来，和着一大捧精美的花束一起，被他一路抱着进了墓园。
这就是他要祭奠的人？
不对，大的那捧花束不在，这束洋桔梗更像是顺路带过来的，墓主和他也像是偶然想起才过来看一眼的关系。
俞蓝在墓碑前蹲下身，扒拉开其中一块面前半人高的荒草，仔细去看上面的碑文。
略过没有遗照的相框，他的目光刚触及名字那一块，顿时就愣住了。
爱阳……？
狠狠地闭了一下眼，他再睁开去看，石碑上端端正正刻着的还是“爱阳”两个字，一笔一划都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不过让人感到疑惑的是，这两个字并不是刻在最中间，也并没有靠着左右边框，只是突兀地卡在左中的位置，好像是给右边某个待定的字留了白。
平静了一下呼吸之后，他直接去看下面的生平。
生于3002年3月2日，死于……同一天？是夭折了？难道和爱阳是双胞胎？
俞蓝拧起眉，继续往下看。
白恪两位创始人，爱恪和……阳白？他们的独子？
看见这个熟悉的名字，俞蓝的表情却没有刚刚看见“爱阳”二字时那么震惊，嘴角甚至轻微勾了一下，像是某种了然。
“他出生于万千期望中，却因无数人的悲伤而死。”把墓志铭的最后一句话念出，俞蓝静默了一会儿才接着去看旁边那块墓碑的内容。
同样是没有照片，不过这一块的名字却是刻在了中心。
那是手写体的“Orange”，飘逸灵动，坠一片黑羽。
生平里写他“生于3002年7月6日，死于4102年6月1日”，身份是“Alice·Yang”的……小铃铛？最后的墓志铭则是“他做了十个仲夏夜的梦，却无法奢求第十一个”。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过一段话，具体的内容俞蓝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却深刻记住了它表达的意思。
死亡不只属于生命，还属于时光。墓碑下可以是尸骨，也可以是万千繁花。
很显然，他面前的这两块碑应该就是这句话的完美解释。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这两块碑的建立时间其实是一样的，都在4102年的12月，刚好是锦绣道三死一伤事件之后差不多一个月。
立碑人的名字被直接略去，不过俞蓝大概能肯定那该是谁的名姓了。
爱、阳。
他直起身，对着两块碑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
来源于父母姓氏的名字，墓碑上莫名的留白……有个本应得到万千宠爱的婴儿，连自己的名字都未得到，就已经死在了岁月深处。
他给自己买了墓地，连碑都立了……难怪在江宇的墓园提起在生前提前买墓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表情里带些自嘲……后来他说害怕死亡和离开，却又能坦然说出“再见”，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了？
仲夏夜的梦……取的应该不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的寓意？那就是另一个——代表无限生机的仲夏里的……美好的幻梦。
在十个夏天之后，这段关联着他苦苦思念着的Alice的时光结束在了第十一个仲夏到来之前。
是生离？还是死别？
俞蓝突然转身，垂眼看着脚下鳞次节比的墓碑。
他的母亲就是阳白，而阳白的墓碑在37排半山腰的位置。为什么不把碑立在那旁边？因为山顶风景特别好？还是因为下面的位置都满了？
不对，换个想法。
欧倩倩在实验楼曾经提到过一句“抱着尸体笑”，现在想来也该是“笑对死亡”的意思，但他在医院时却提到了“很累”、“不管了”这样的字眼，在江宇的墓园里依稀听见的那句“不要追”，还有他对于生病受伤这些事明显不怎么在意的态度……
这人该不会是有些自残自杀倾向吧？但是又因为对已经故去的人做出过某些承诺，所以只敢在人迹罕至的山顶偷偷立了这样两块碑？或许还不止两块……
越想越觉得有理的俞蓝马上顺着行道一块块墓碑看过去，就这样走了一圈，直到没有发现可能和爱阳有关联的墓碑之后才松了口气。
本来就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积了一层灰色，压得很低，让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紧了紧手里握着的雨伞，俞蓝绕到背面的山道，径直往下走去。
“轰隆隆——”沉闷的雷声里，雨又下了起来。
撑着伞经过37排墓碑的时候，俞蓝停了脚步，却没在行道里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不过离这条山道十几米之外的墓碑前，那一大捧熟悉的花束让他可以确定，他要找的人已经祭拜完并离开了。
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来自爱阳的消息之后，他扭转脚步，向那捧花束走去。
虽然父母一直在他面前都说的是“小白阿姨”这样的称呼，但他也是知道“阳白”才是这位阿姨的本名。
可他的父母却从未告诉过他，她早已死去，也未曾言明过，继承了那双蓝玛瑙似的眼睛的“笑笑”，可能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在笑。
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在此时慢慢复苏，无数的碎片自发重组，竭力恢复其本来面貌。
“妈妈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和小白阿姨还有笑笑见面啊！我的小红花都攒了一盒了！等见到笑笑我要都送给他！笑笑肯定特别喜欢！”
小小的孩子扯着自己母亲的衣角，怀里的纸盒装满了用红色卡纸裁出来的五瓣小花。
他的母亲却只是笑着抱起他，让他看窗外枝桠繁茂的桂树：“笑笑肯定会喜欢我们闹闹亲手做的小红花的，不过我们还得再等等哦～”
“啊——”孩子有些失望地嘟起嘴，“又是等等啊，我都等了他们这么久了，小白阿姨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愿意让笑笑和我玩啊？”
“怎么会？小白阿姨可喜欢你了！”他的母亲拿手指点点他的头，“只是现在有一些事情还没解决，大家都需要时间，就只好委屈你再等等啦！”
“是很重要的事吗？那到底要多久呀！我怕再等下去，笑笑又吃不到爸爸今年做的桂花糕了！”孩子故作老成的叹气，不过说到桂花糕时下意识伸出的小舌头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他的父亲就在这时从母亲怀里接过了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肩上。
庭院里的秋千随着风荡啊荡，他的思绪也随着和煦的阳光飘啊飘。
“爸爸向你保证，事情都会过去的，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总有一天你能见到世界上除你妈妈之外最漂亮的小白阿姨，也能和笑笑一起坐在秋千上吃桂花糕。你可以让他叫你哥哥，不过你可不能欺负他……”
如今十年过去了，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世界上除妈妈之外最漂亮的小白阿姨”，也遇到了日思夜想的“笑笑”，但事情显然还未完全过去，他也没法和这个“弟弟”坐在秋千上吃那再不可能吃到的桂花糕。
世事无常，果然如此。
在他一岁时突然买好的墓地、反复教导他的关于死亡和离开的概念、每年固定时段的枫木之旅、从不被允许进入的枫木墓园……
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才会引起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无法释怀？
看着黑白照片里五官精致笑容灿烂的美丽女人，俞蓝鞠了个躬。
他其实设想过很多次他和她见面会是什么景象。
可能是秋日的某个午后，他从午睡中醒来，突然发现庭院里多了一个荡秋千的小孩，自己的父母在桂树下摆一张小几，陪着一个非常漂亮的阿姨说说笑笑，她笑起来的蓝色眼睛比水彩课老师的颜料还要漂亮。
也可能是他抓着父母的衣角走下绿皮的大火车，有些困倦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在车站门口被她一把拥入怀中，而她身边的小孩会兴奋地拉着他的手喊“哥哥”。
再不然就是在天南海北不知道哪条街上，他瞥见擦肩而过的一抹蓝色，于是顿住脚步。恰好对方也于此时回眸，相视一笑间是双方数不清的期盼。
种种设想里却独独不包括此时这种——他孑然一身，她颜色尽失。
“您好。”
打过一声招呼后，俞蓝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虽然门卫刚刚叫他代自己父母来和她说说话，但是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这种东西，那这十年他们彼此应该都已经说完了，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们也都看得见。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也不再把所有的心事都宣之于口。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即使身边喧嚣一片。
所以他只静立了片刻，最后对着墓碑又一鞠躬：“我会照顾好笑笑的，您放心。”
接着就打算转身离开。
偏偏此时一阵狂风袭来，他顿时感觉到自己手中伞朝后的巨大拉力，呜呜的风声中，他在极力稳住伞的间隙听见身边传来“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风吹掉了。
好在这阵风只吹了一小会儿，待拉力渐失，他垂眸看向自己脚边，精美的花束已经被吹散，向日葵失了金黄，绣球花也只剩茎杆。
下意识皱了皱眉，他把目光投向阳白的墓碑，却发现石台上那束花依旧好好地摆放着，只稍稍挪动了分毫，散落些许花瓣。
刚刚被花束的包装遮掩住的一枝系着黄色丝带的桂条因此露了出来，丝带末端系着的小卡片早就被雨水泡软，黑色的字迹晕开成一片，只能勉强认出署名是一个“恪”字。
桂枝下面还压着一堆没有烧干净的纸灰，碎屑上有斑斓的色彩，像是一副画。
是爱阳的父亲带来的吧？看卡片的浸湿程度，该是昨天就放在这了。
不过烧的这幅画……服设师平时还会画油画？
目光在石台上停留了只一瞬，他就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脚边。
所以这束花是谁的？
弯腰拾起尚算完整的两枝紫色康乃馨，他往后走了两步。
刚刚从行道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其他的花束，那这一束该是从后面吹过来的，应该离得不远，就在旁边。
如他所料，就在阳白旁边的墓碑前的石台上，果然散落着两三朵未被吹落在地的同色康乃馨，只是被雨打过之后尽显颓态。
“打扰了。”把手里的花放回石台，俞蓝抬头，一眼就扫到了碑主的名字。
Alice·Yang。
从墓碑上的照片可以明显看出，高鼻深目且发色浅淡的她是个白人。而从她布满皱纹却依旧风华万千的五官轮廓来看，她和阳白、和爱阳，都有深刻的关系。
全是英文的碑文对于把英语早晚读当阅读课的俞蓝来说并不是很难理解。
“她拥有77年的……混合着悲伤和幸福的岁月，少年嫁给了戏剧表演者YangChunxue，阳春雪？生育了女儿阳白。突然发生的意外，她埋葬了丈夫，和女儿回到了……大洋彼岸？43年之后，回归故土，由外孙orange……收殓？”
俞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她死亡的日期。
4102年6月1日，和那块Orange的碑是一样的。
所以不是生离，是死别。并且是让爱阳只有在梦里才敢表述思念的分别。
Alice原来是爱阳的外婆？那他之前是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在国外？十一岁才带着她的尸骨……
不对，不是十一岁。
俞蓝突然皱了一下眉。
“是五岁，”他的话语很坚定，“他五岁就已经回来了。”
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打算说给谁听。
和墓碑上照片里满脸慈爱的老人对视片刻后，他微微弯腰鞠躬。直起身后又向前两步去看阳白旁边的另一个位置的墓碑。
不过他这次没再仔细去看墓碑的内容，目光只扫到刻在最中间的“爱恪”两字之后就大踏步离开。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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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雨而异常冷清的街道上，爱阳插兜信步走着。
雨水顺着他本来就湿着的发尖滴落进衣服里，清瘦的锁骨泛着冷白的光。
偶尔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撑着伞从他身边跑过，从伞沿甩出的雨珠打在他的脸上，是别无二致的冰冷。
他倒也不在意，雨水进了眼睛就眨眨，头发勾了树枝就直接拽断。湿透的裤脚贴着小腿走路不方便，他干脆把它折上了膝盖，就这样穿着灌满水的帆布鞋踢踢踏踏往自己住的旅馆走去，在大大小小的水坑间蹦跳前行。
“妈妈！那个哥哥为什么不撑伞呀？”
路边一家杂货店，站在屋檐下躲雨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衣角，脆生生地问。
因为我没伞呀。
爱阳在她们面前踩出一朵漂亮的水花。
“嘘——小声点！”女人捂住了小女孩的嘴，自己的声音却没见有多低。
“那就是妈妈和你说的拐人的疯子！你乱说话他就把你拐走！被拐走后你就变成和他现在那样疯疯癫癫！所以要好好听妈妈的话，等会儿跟着刘老师也要乖乖的，不许哭不许闹，知道吗？”
不知道。
听见身后那句被雨声模糊了字词的问句，爱阳抬手擦了擦灌进耳朵的雨水，却没觉得周遭除雨声外的声音清晰分毫。
所以他没有听到小女孩的抱怨和女人突然的呵斥。
小女孩听到“刘老师”三个字后马上皱起了一张小脸，扁着嘴：“可我不喜欢刘老师，她总骂我是疯婆子，但我明明没有去淋雨也没去拐小孩啊！”
“那肯定是你做的不好，怎么能这么说老师坏话呢！妈妈平时是怎么教你……谁这么不小心！”
突然被一把蓝黑格子的伞尖戳湿了肩膀的女人脸上责备的神色直接添了几分凶狠。
俞蓝却只是把偏斜的伞给正了回来，看也没看女人要吃人的表情，继续迈开一双长腿往前大步奔去。
在这条街的路口，他终于追上了三步一跳的爱阳。
彼时爱阳刚好因为那对母女的对话想起了总会在雨天替他撑伞的另一个人，叹气：“也不知道俞蓝睡这么晚，现在醒了没……昨天一口气睡了九个小时真是睡懵了，他居然没有当场把我丢掉……这么大的雨，我不然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去给他买早饭？不对，我好像没衣服换了……还好没让俞蓝跟我出来，不然他现在不得骂死我。”
“知道会挨骂还这么大摇大摆？”刚好听见最后一句的俞蓝一把拉住了爱阳，眼里却没有一丝的责备。
“啊……哈？”由着俞蓝掏出纸巾把渗进他的眼睛染红一片眼角的雨水擦掉，爱阳有些懵。
这人不应该还在睡吗！怎么会突然从他后面冒出来！还直接被抓淋雨了！
好笑地看着爱阳眼里的震惊，俞蓝拿手拧了一下爱阳的卫衣袖子，感受到手里如注的水流后他叹了口气。
而这口气成功把爱阳唤回了神。
“我就是想出来给你买个早饭！我也不知道会下雨！我刚刚其实是要跑到对面的超市躲雨的！你相信我！”
一把抓住俞蓝拧他衣袖的手，爱阳言语里满是真诚，颇有“说谎就天打五雷轰”的架势。
俞蓝却不吃他这一套，垂眼看了一下他那双不断渗水的帆布鞋，然后往上，目光停留在他小腿上泥点也无法掩盖的纵横疤痕上。
注意到这一点的爱阳马上伸手抬腿把裤腿撸了下去，然后抬头对俞蓝可怜巴巴地眨眼。
看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的俞蓝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有些忐忑的视线。
“这不是……反正湿也湿了……”在俞蓝强行抽出被抓住的手之后，爱阳马上抱头，“我知道错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能不能轻点啊啊啊啊啊……啊？”
感受到俞蓝轻轻放到他头上还搓揉了两下的手，爱阳慢慢睁开一只眼，然后他就看见——俞蓝，这个疑似要因为他淋雨爆揍他一顿的男人，伸手握住了伞柄，手臂往下一拉，把伞给收了？！？
“不是，你干嘛？”爱阳马上伸手去拦他，“我反正湿了，撑不撑伞都无所谓，你这一身都是干的你收什么伞啊！等回去感冒了怎么办啊！”
“那你做好被传染的准备。”俞蓝抬起一边手臂挡住了爱阳的动作，两只手动作迅速。
爱阳只能眼睁睁看着伞带被扣上，俞蓝雾霾蓝的风衣上马上晕开无数灰蓝的点，像是在他心里隐密处悄悄开出的花。
“您今天出门没吃药？”爱阳眉头使劲拧起，嘴角却没下撇。
“被某人的疯传染了。”从兜里掏出伞套把伞装好，俞蓝对着爱阳偏偏头，“想去哪，带路吧？”
“我现在只想带你去医院看看脑子，”爱阳撩开贴上脸颊的一缕长发，突然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凉了，还有些发烫“好好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你要真想吃病号饭也不是不行。”俞蓝笑了一下。
“我怕你当场掀桌，”爱阳也笑，“带你去吃好吃的，如果店长愿意放我俩进去的话。”
“进不去你就掀桌。”
“那我们今天可能得去局子里吃了。”
“那你还是自己去吧。”
“别啊！我一个人多寂寞……好好好！别走别走，我带你去不那么容易被赶的店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你应我一身啊……”
说笑声渐渐远去，冰冷的雨好似有了温度，于淅沥声中孕育无数剔透繁花。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