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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不言 ...

  •   小品一经结束,全场灯灭。

      高大壮满头大汗地从设备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左何楠和邢格两个主持人站在门外,看向漆黑的舞台的目光一眨不眨。

      “怎么?上去主持啊?”高大壮一手擦汗一手拍了拍左何楠的肩膀。

      左何楠没有应声,只是抬手冲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高大壮还没应声呢,头顶的喇叭忽然就炸了。

      “不能言!世间百态众生相——缘何囚困囹圄间?”

      高昂尖锐的哭诉拖着颤颤巍巍的调子突然从广播里炸开,直接把因为长达一分钟的黑暗而有些躁动的观众席给震安静了。

      高大壮本来想和左何楠说着这突然出现的事故,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自己身上,因此也没发现礼堂两个广播的其中一个正好在他的头顶,这一声直接把他人都给吓得当场跳起来。

      “卧槽!理达班的节目搞什么?!?彩排有这一段?”高大壮拍着起伏不断的胸口,满眼震惊,“这怎么还没开灯,伴奏都出来了。”

      被那一嗓子给镇压的观众席缓过一口气来,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眼见嘀咕声将要四起,舞台右侧的一盏灯忽然亮起,打在一身繁复红裙跪坐在地上的人身上。

      继刚刚哀怨的唱词之后两秒,古筝清亮的弦音透过广播在场内荡起波澜,有些稚嫩的声音吊着嗓子唱着少女的凄婉。

      “奴生闺秀家——门庭宫墙深——”

      冷白的灯光下,长裙的人舞袖屈膝,清瘦的身姿像是被什么压得不堪重负,长及腰的黑发草草束成一条辫子,无力的垂在地上。

      “十三织素十四衣,十五红妆十六黄,此为德?奴——不愿得——”

      他挪移两步后终于还是晃了晃,姿态狼狈的匍匐在了地板上,然后灯灭。

      灯在下一秒又亮起,不过这次是在舞台的另一侧,同样红袍的人背身站立。

      “吾乃男儿郎,功名利禄人。”

      少年抬手,握拳,却是徒劳模样。

      “总角句读弱冠诗,不入丹青枉于世,何贤哉!吾——为贤活?”脚步左右踟蹰,他却终究迈不出想要的那一步,灯再灭。

      “他们这舞……这么深奥?唱什么我是不明白,但是一女一男,都挺难受的?”高大壮压低声音用手肘捅了捅左何楠。

      因为站在广播底下实在是考验人的耳膜厚度,他们现在已经转换了位置,正站在观众席的最后,在全场最高点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唱的好像是女的活着就为了嫁人,男的就是为了功名,两人不愿意又不得已,”左何楠抱胸,“感觉不像感情戏……灯又亮了。”

      第三次亮灯是在舞台中央,依旧是一个背对众人,一个匍匐在地上。

      音乐里的古筝随着灯亮渐渐急促,隐约有了些金戈铁马的意味。

      “世间百态众生相——众生皆困囹圄间——女儿当嫁男当名——衣裳为枷义作锁——此生碌碌——为谁活?”

      舞台上的两人交互着一系列动作,明明是踢腿抬手一些大开大合的动作,但是由于繁复的服饰,动作完全无法施展,明艳的红色展现出别样的颓感。

      背景的唱词慢慢变成了无意义的轻喃,像是绝望之人的哭诉,又像是……迷途之人的思悟。

      随着台上两人的动作开合越来越大,脚步挪移间,层叠的袖慢慢展开,依稀能看出茑萝五角的花形。

      那低声的喃喃被”锵“的一声利刃出鞘音给打断,棒喝似的响起一声——

      “痴儿!”

      舞台上倏地闪过两道反光,激起了观众席一声惊呼。

      “卧槽,他们手上那剑往哪抽出来的,刚刚看他们一直在跳也没发现身上有这东西啊?”高大壮被那声厉喝吓得肩膀又是一抖。

      “刚刚他们错身的时候踢了下腿,好像是从地上勾起来的?这样都能接,这两人谁,功夫不错啊。”左何楠刚刚已经戴上了只有上课时才会用的眼镜。

      他本来就只有一百多度,平时戴不戴眼镜问题都不大,但是上课时候黑板字太小看起来还是吃力,所以眼镜配了只为上课用。

      “理达班能出这样的人才?”高大壮疑惑了,“男的那个是凤琪我信,他文娱部的肯定会跳舞,女的谁啊,还挺高……他们班的首司?这假发戴得挺牢。”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浓的妆,左何楠也给不出回答,只好静默。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里,台上两人从对方的袖子里抽出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后背靠着站立,一臂长的剑在灯光里转着漂亮的剑花,袖摆飞扬间宛如红色的花瓣间银色的细蕊,在风中摇曳。

      “世间百态众生相,木兰金甲峨眉妆!”

      凤琪原地旋转着的舞步越来越快,唱词再起的瞬间右手握紧了木制的剑柄,双臂微抬,足尖一顿腰腹一发力,顿时就像一朵红色的花在舞台上惊艳绽放。

      扬起的袖和裙摆完全展开,五角的喇叭花将他的身形隐住,唯有袖间露出的素白的手像极了那星星点点的芯。

      “世间百态众生相,徐公山海笑意扬!”

      俞蓝在凤琪一跳落地的瞬间搭上他的肩,原地又是一个璇踢,刚落的花二度绽放。

      又几个来回之后,音乐越来越急,唱词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俞蓝复又搭上凤琪的肩膀要进行最后一组单个璇踢时,凤琪喘着气快速地说了一句:“伴奏有变,一切照常跳不用管!”

      俞蓝还没想明白他怎么发现伴奏有误的,一只手就扶上了他的腰,那手上一发力就把他给直接抛了起来!

      俞蓝借着凤琪的肩发力完成了与地面成120度角的大璇踢,在一片鼓掌声里和凤琪单手交握,然后在掌声将停未停之时深吸一口气,脚间一发力又是一个璇踢!

      “开了又败败又开……百战百殆?”左何楠身子微微前倾,注意到了两人此次有些不一样的起跳式。

      “那么重的衣服踢这个很难吧,一踢那衣服只能开一次花……卧槽!”高大壮有些唏嘘,唏嘘到一半忽然震住,“两个人一起连续踢?!?”

      超出观众席的预料,在俞蓝起踢的时候凤琪也借着他手上的力反身抬起了脚,两人的手适时分开。

      一踢之后两人都没有停下,借着身体的惯性一脚着地借力又是一踢,如此反复。

      舞台中央的大红色礼炮悄无声息地就爆开了,漫天花瓣在白色的灯柱里飘扬下落,像是对这两个意气少年的礼赞。

      此时舞台上的灯由一盏变成了两盏,随着两人旋转着渐行渐远而朝舞台两侧边缘挪移。

      刚刚还被左何楠说“开了又败”的花仿佛已经越过了“败”的命运,明艳而长久的伴着如雷的掌声绽放。

      “我为众生!我乃百相!枷锁难解我可解,自由难寻——我亦寻!”

      俞蓝余光瞄到舞台边的立柱的时候脚上的力微微一收,距离立柱一米左右时腰身扭转,隐藏在袖间的手趁机一撑,稳住平衡的同时身体也换了方向,往来时的轨迹又是一阵璇踢。

      他到底是比不过多年练舞的凤琪,这么一长串璇踢下来,身体惯性难以调控缓解,只能借助外物外力来维持。

      随着两人方向折返,音乐莫名透出了一丝哀怨,夹杂在激昂未平的唱词里,只能听出一丝声嘶力竭的沙哑意味。

      俞蓝皱了皱眉。

      音乐里后半段的声音是哑的吗?而且上次彩排试播的伴奏应该没有现在的这么……杂乱?呼吸和喘气音是后来改过?

      想起刚刚凤琪说的伴奏有变,俞蓝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专心自己的动作。

      越靠近舞台,两人的动作越小,在距离对方不到一米的时候两人又变回了开场那种负压难行的束缚状态。

      手中的剑无力的在手中摆弄着,再也没有了刚刚挽花做蕊的意气风发。

      “枷锁难解我何解?罢!罢!罢!吾——以死解之!”

      俞蓝低头看着刚刚宛如璇踢失误半趴在地上的凤琪,看见他因为汗湿而越发红艳的眼角,在三个“罢”之后仰头,手上的剑抬起比在脖子边,狠力一滑!

      “草!他这不成功就不成功吧,这么干脆利落就抹脖子的吗?!?”远处的灯光恰好往站着的那人身上一打,能从舞台帷幕上的影子看见一道水线从那人脖子上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悲壮的弧。

      左何楠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软倒在那个女子的怀里,难得没有因为高大壮捅他肋骨而反击回去。

      “昆山玉可碎,檐头瓦也全……咳咳咳——今日血洗殿前阶,经年花开无穷天!奴——亦从!”

      激昂到有些尖锐的声音嘶哑间带上了无尽的悲哀和隐约的血气。

      凤琪接住了倒下来的俞蓝,听着唱词里突兀响起的原本并不存在的猛烈咳嗽声,抬起了手里的剑。

      感受到俞蓝因为那串咳嗽声下意识挣动的手,凤琪另一只手在袖底拍了他一下以示安抚才抬起,双手抓住剑柄,在广播里某种东西的破碎声炸裂开时,毅然决然地在自己脖子上又是一滑!

      远灯光同时打过来,帷幕上的影子里他脖子上喷出鲜血,人也无力向侧旁倒下,刚好枕在了俞蓝腿上。台上满地的红色纸屑此时却宛如他们绝望自刎,激情冷却后形成的血泊,令人唏嘘。

      音乐在这时停歇,然后是一片寂静。

      而他倒下时在一片寂静中扬起又下落的长辫,像极了他最后无果的挣扎。

      播音室里,爱阳护着麦捂着嘴咳了几声之后赶紧压下嗓子里的瘙痒,思绪混乱间居然直接略过了一段词,唱出了最后一段!

      出口的刹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无论停顿或是重唱都会使一切变得一团糟!心绪起伏时他一眼看见了放在旁边桌上的马克杯,没有细看杯子上写了什么字,他唱完最后一句就直接抄起那个杯子往地上一砸!砸完的瞬间马上闭麦关伴奏。

      嗓子里的瘙痒再也压不住,他咳得眼泪流了满脸,抓着桌子的手泛了红。

      但他刚缓过一口气就扫了眼精确到秒的手机时钟。

      17秒的沉默,现在已经过去了15秒,如果凤琪刚刚跟上了节奏的话两人现在该起身了,但是他的嗓子现在还要一会儿才能……

      爱阳呼吸间果断伸手打开了麦,自己却没有凑近,而是举起一只手放在麦边,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凑。

      一片沉默中倒在地上的两人感受着身边黑暗里窸窸窣窣上台找站位的声音,心里默数着节拍。

      “15、16、17。”

      “啪!”

      意料中的音乐并没有响起,反而是清脆的响指声在礼堂回荡。

      从刚刚突兀出现的咳嗽声,莫名其妙少了一段的唱词,凤琪提前结束的舞蹈开始,俞蓝就做好了一切变故的准备。

      因此听见这响指声,他挣扎着站起的动作并没有停顿,反而配合着凤琪给身边明显愣怔的其他人打安抚的手势。

      踩着一拍一响的响指声,两人迎着全场的目光向舞台最前走,边走边把身上那华丽却厚重的袍子给脱下来。

      因为脱衣服这个步骤的安排,爱阳把他俩的衣服拿去找人改动过,所有的扣子都改成了红色的磁铁扣,藏在衣服里侧。现在他们只要扯着衣襟一用力就能把衣服给展开。宽松的袖袍往后一摊就能脱下。

      在只剩最后一层内衫的时候,响指声乍停。全场灯亮,穿着红黑白色系但是款式各异的众人将他俩包围在中间,统一保持着仰躺在地一手向上抓举的动作。

      “喔——”从脱衣开始就不断的骚动此时忽然炸开。

      在这阵动静里两人一把扯开内衫,露出了里面和台上人款式有些相像的裙裤和长袖白衬衫。

      激昂而极具动感的音乐在这一瞬炸开,无数光柱四处散射间,躺着的人动了。他们翻身站起,将站着的两人拉入他们的阵营。

      接过一身卫衣牛仔裤的首司递过来的鸭舌帽反手扣上,凤琪一把扯下自己假发辫子上的红色发带递给俞蓝。

      后者随意而快速地把发带往手上缠绕几圈,和大家一起跟随着音乐移动,脚步却在不着痕迹地把地上散乱着的假血包和长剑外袍往舞台两侧边缘踢。

      他们随着节拍不断变换着阵型和动作,明明只是简单的扭腰抬腿击掌,却有与刚刚形成鲜明对比的活力在舞台上炸裂,再加上不断变换着的灯光和适时炸开的礼炮加成,观众席的欢呼声似乎要把彩色的烟雾给穿透。

      T恤、卫衣、背心、短裤、牛仔、裙装……明明是毫无相似的装扮,却在他们颇为默契的舞步间形成了协调,赏心悦目。

      与剑舞部分截然不同,这次配合他们的音乐虽然仍然带着一丝箫笛的调子,但是整体特别的前卫,中英文交杂的rap酷得一批。

      “玛德,刚刚舞蹈剧现在跳rap,衣服这么花,他们班怎么这么会呢?”高大壮喃喃。

      “我打赌这里面肯定有爱阳的主意,从刚刚到现在就是一副我要自由我要个性的意思。”左何楠回应。

      说到爱阳,高大壮灵光一闪,忽然猛一拍左何楠的肩膀:“啊草!我刚刚居然没有听出来!侯爷!这是我侯爷!”

      “什么什么你侯爷!”左何楠一步跳开揉着自己的肩膀,“你侯爷不是个网络歌手吗?你现在嚎什么!”

      高大壮已经癫狂:“他们的伴奏选的我侯爷的歌!应该是我妈收我手机之后的新歌我没听过!但是刚刚唱戏和现在rap!这种带点磁性的正太音!是她没错了!我要知道他们班谁选的伴奏我一定要认识他啊啊啊啊啊!”

      某种意义上选了这首伴奏的爱阳掐着自己还没长出形状的喉结,压着嗓子眼里的难耐,平稳的唱着最后一段词。rap的难度没有戏腔大,他的神态明显比刚才轻松了一些。

      最后一个音落地,他听见了礼堂那边热烈的掌声和呐喊,听见了轻拍话筒的嗡鸣,听见了邢格温和清亮报幕的声音,一颗心终于落地。

      阿莫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过来。

      “这边一切顺利,你什么时候回来处理这两小姑娘?”阿莫的身边哭声隐约。

      “让她们等一下,我现在回去。”爱阳把地上几瓣陶瓷碎片捡起,收进了自己兜里。

      这不知道是谁的杯子,他得在结束后赶紧找个一样的放回来。

      “你声音怎么有点哑?信号不好吗?”阿莫声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一听就是被两个女生给吵的。

      “不知道,信号不好吧。等会儿见,挂了。”在咳嗽声溢出来之前爱阳挂掉了电话,随即迅速把播音室所有设备关掉后,锁门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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