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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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来得比警车早，毕竟医院就在二中旁边。
而与救护车几乎同时出现的，是记者们的话筒和闪光灯。
爱阳再次获得了民众们极高的关注度，连带着江宇二中一起。而这一次，明显的劣势地位让他获得了空前的同情与关心。
不知道是谁录下的现场视频，爱阳一直温和有礼的态度和钟文张口闭口都是脏话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更别提钟文之后一直在单方面的殴打学生，就算是最后一起掉进了坑洞，也是爱阳垫在下面，伤痕累累，初步诊断就已经是骨折这种程度的伤了。高处坠落还给钟文这样一个胖子垫背，大脑和内脏肯定也是受到创伤了的。
被从坑底抬出来的时候，爱阳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而钟文却只是擦破一点油皮，还叫嚣着要弄死爱阳，民众倒向已非常清晰。
在这之后，有学生接受采访，控诉钟文包括但不限于私自搜查学生书包课桌、凌晨夜访女生宿舍等劣迹，“师德”和校园管理的问题成了热门讨论话题。
趁着这波热度，俞蓝和凤琪之前联合写的那封举报建议书也被发布了出来，举报钟文和部分老师品行不端的同时，还详尽地列举了种种江宇二中不合理的规章制度，而这些规则基本全都出自钟文之手。
建议书后面近万人的签名光从视觉效果上来看，就已经非常震撼了，更别提后面附上的更多人的举报和建议。
这份文件在做好的那天就被俞蓝和凤琪投到了教育局，经此一报道，相关人士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马上就成立调查小组，开始介入调查。
而就在这期间，更多的钟文谩骂、体罚学生的音频和视频流出，其中就包括那一段本该已经被删除的，高一时钟文用戒尺抽打理达班学生，最后还把爱阳打晕过去的监控视频！
而之后一个女生发布的一个长达十分钟的视频，算是彻底给钟文宣判了死刑。
那是一个位于靠进门口的储物柜之上的角度，完整记录了钟文是怎么在凌晨一点出现在那间女生宿舍的门口，怎么走到某一个女生的床前，弯下腰，伸出手……
“钟文死定了。”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的爱阳看着新闻里被警车带走的钟文，笑了笑。
“……”俞蓝将自己手里的试卷翻过一页，头也没抬。
爱阳的伤主要都是被钟文踹进坑洞得来的，右腿骨折，头部轻微脑震荡，还有手臂和腰背处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以及那些被钟文打出来的青紫淤痕。
不过好在这些都没有伤到根本，只要好好静养就能恢复如初。
他刚被送进病房的时候，爱恪就匆匆忙忙来过一次，但那时他还没醒。这个一身西装两鬓斑白的父亲在他病床前坐了小半天，最后在他要醒的时候又离开了，留下已经向学校请了长假的俞蓝上前陪护。
爱阳光靠猜也能猜到这事，但他并不提，也不像是在意的样子，俞蓝也就对此缄默。
“不知道是单纯罢职还是要判刑，我有点法盲，有空可以让疯子去打听打听。”
“……”俞蓝干脆利落地在某道题的题头写了个A。
“话说我伤这么重，他要是逃过这一劫我是不是还可以起诉他啊？我还在未成年保护法效益期内呢，再怎么说医药费他得全给我担了不是？”
“……”俞蓝在下一题写了个B。
“我这又得缺两个月的课吧？你说我要是一直吊车尾考不回理达班怎么办？”
俞蓝写下一个C，终于对他的话有了点反应，话语很冷：“你原来还想着回来？”
“……”爱阳静默一瞬，笑答，“那当然得回去，理达整整齐齐一家人嘛。首司上次还说帮我代考把我弄回去，总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真心不是？”
“我以为你并不怎么相信这样的真心。”俞蓝又写了个D。
“怎么会？我心里可是一直念着大家……”
“如果那天我没有和你一起上学，凤琪没有在校门口等你，钟文没有守在门口……那天你去学校，是想干嘛？”俞蓝打断他，终于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爱阳看见了里面翻涌着的愤怒，担忧，无奈……还有一些其他的，他看不清那是什么。
“录音笔，微型摄像头，甚至还有专门的相机……带着这些东西，你去学校原本都是想干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爱阳垂下眼睫，很轻地叹了口气，“和之前突然去学校月考，跟着又频繁逃课逃学一样，我就是去找事赚热度的。记者早就在附近蹲好了，不是钟文也会是其他人，把我拖进厕所，按着我的头喝马桶水……随便了，反正能让舆论倒向我就好。”
“只有不断翻转的剧情才会得到观众的认可和喜爱。身世可怜的富家少爷原来从小就是个恶棍，在恶毒的爷爷奶奶的教养下，坏事做尽，最后还背上了人命……”
“仗着自己背景雄厚，换了个地方就又开始快快乐乐投入新生活了，靠着自己纯善的伪装把身边人骗得团团转……”
“事情曝光之后被吓得不敢冒头，回学校参加月考却考得稀巴烂，以前的成绩都像是在作假。后来还频繁逃课大家，与同学矛盾尖锐……”
“再次出现，大少爷却是被欺凌被打压的弱势一方，观众恍然大悟，哦，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原来恶人只有那几位……”
“纯善会被批是虚伪，极恶也总有人质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一个饱经苦难而犯下一些错事的可怜人设，才能更好获得观众的同情和偏向。”
“别生气了，俞蓝。”爱阳笑着说，“这事马上就要结束了，真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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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阳的保证刚落下只半天，就开始应验。
原本是在查钟文侮辱体罚学生的监控的调查组，却意外发现了不少爱阳被校园暴力的片段。
被堵进厕所，被门框上的污水淋透，被一把踹进池塘……有好事者将这些片段发在了网上，引起了很大一部分人对爱阳“不学无术”的印象改观。
“天呐……看监控的时间，他那段时间逃课就是因为学校待不下去了吧？这种学校和学生，换我我也逃课！”
“听他们学校的人说还有各种冷暴力……都和躲瘟疫一样躲他，他原本的班级一个都没帮他……这种情况考砸也很正常吧？看他初中和高一的成绩，都是录入档案的，总不可能都是作假吧？”
“唉，之前网上骂的那些人怎么想的，人家就算以前做过一些错事，还不许别人后来改正吗？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总拿以前否定人家的未来，还是对一个未成年小孩，过了吧？”
而消失了一个月之久的爱清，也就是这时，在大众面前露了脸。
“对于这将近一个月的围绕着‘爱家’的众多事宜，我想我需要做出一些声明和解释。”
“首先，就之前爱霜红和爱枫亭指责的，我的堂弟爱阳偷盗几十万并且屡次逃跑这件事，我首先向我的堂弟道歉……为什么道歉？因为这个罪名不该是他的，这是我的……是，没错，是我偷了那笔钱，整二十三万人民币，机缘巧合之下，他帮我背了这个锅，我深感愧疚……为什么偷窃？因为我需要一笔钱支撑我的艺术梦想，没错，你们今天看见的我，皆成就与那笔赃款……”
“其次，还是关于我堂弟的，恩将仇报害死自己老师的这项罪名，有心探究真相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我刚刚发布的几个视频，是关于那位被强/奸自杀的女老师的一些案卷和采访记录，我相信这些东西足以说明‘恩将仇报’这个说法是多么的可笑。”
“再然后，他跑去混社会这件事，我不否认，但我必须承担其中的大部分责任。大概已经有人获得了消息，他那段时间一直和我在一起，是我引导他成为了被社会批判的那副模样，以至于最后发生一些过激的言行和举动，如果诸位想以此批判他，劳烦也一起批判我吧，我承认错误，接受一切批判。”
“关于曾经在锦绣道死亡的那三个小孩的事，我奉劝各位，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积点口德为好，因为曾经有过矛盾就给人安上杀人犯的名头，言论可以自由，但诽谤造谣也可以判刑，望周知……”
爱清一字一句，都在将深陷这个舆论漩涡的爱阳往外拉，而把原本清清白白的自己填进来。
采访现场的记者收到后方提示，继续发问：“那为什么在舆论最初爆发的时候你没有马上澄清说明呢？事情发酵了一个月，您口口声声说着要道歉的堂弟也被大家误会了一个月，现在才开始道歉你不会觉得过于虚伪了吗？这一个月你又都在干什么呢？”
爱清对着摄像头笑了一下，反问：“一个月前你们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我直接站出来说这话，你们信吗？”
“至于我在干什么……”爱清抬起手臂理了理袖口，“现在让你们将所有的矛头都转向我的那些视频采访，各种案卷资料，你说我在干嘛？我不喜欢只会动那一张嘴的人，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这就是我的答案。”
“即使已经有各种资料佐证，但我还是想问，爱清先生您今天为你的堂弟做的这些辩解都是自愿且真心的吗？”又有一个记者挤了上来，“您是没有预估到自己做出这番声明之后的后果吗？您真的愿意就此放弃之前所获得的诸多荣耀吗！”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比较好奇你所定义的这个荣耀是什么意思。”爱清问。
记者马上答：“您少年时期学籍档案非常优秀，后来毕业于国内顶尖的艺术学府，师从业界大家，这些年更是拿过不计其数的重量级大奖，曾是多少人的梦想和骄傲……”
“哦，原来是这些……”爱清突然露出了玩味的笑，“所以，这些荣耀难道不是靠我自身的能力和努力得到的吗？荣耀的载体是我，而不是你们在意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品行吧？”
记者噎了一下，又问：“高级的社会地位都是需要民众支持的！落得现在这样众矢之的的下场，你后悔过自己曾经做下过的这些事吗！”
“后悔……”爱清将这两个字咀嚼一通，明明面前是配合着他的，神色气愤间带些忐忑的记者，他却想起了另外一张虽然笑着却总是像在哭的脸。
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地问他：“你后悔吗？”
后悔曾让我成功出生，后悔在那个大雪天跨越山海去接回我，后悔把我从那个泥潭里带了出来，后悔放弃了自己更广阔的天地……好像他们从最初的遇见就应该后悔了。
到后来，他不再问，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警告他，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哀求他：“你会后悔的。”
但爱清活到现在唯一后悔的事，只是当年在那个噩梦的院子里，从地上抱起那个浑身是血啼哭着的婴儿的时候，没有直接举起再砸落，让他免了之后这么多年的苦难。
至于其他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爱清都不会后悔。过去已成定局，后悔就是在逃避责任，放弃未来。
“我不会后悔。”
“如果现在世人都审判我，厌弃我，憎恶我，”爱清抬起眼，笑得肆意，将他曾一遍遍回复爱阳的话语说出，“那只能说明我还未走到我渴求的顶端，继续往上才是要紧事，别人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当我真正走上艺术的至高峰，众人都将对我引礼膜拜。到那时，我的世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不相干并且不如我的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高傲自大”的标签在这位艺术骄子身上打满，他自私，冷血，狂妄，恶毒，居然将年幼无辜的堂弟当作自己的垫脚石，自己青云直上光明一身，却有人因他坠入泥潭不得解脱。
采访的视频一经发出，爱清就成为了“全网公敌”，网友的刀马上就换了方向，从爱阳身上刷地拔出，带着前人尚还温热的鲜血，以更重的力道更猛的气势，直直扎向爱清——这个冷血虚伪，充满着令人无法想象的恶意的堂兄，骂声不止。
至于线下，他的画廊、电玩城、酒吧在被人泼满红油漆，写满诅咒怨毒的大字。员工出门就会被人围堵，顾客靠近就会被驱赶……一夜之间，三家店铺集体歇业，不知再开之期。
他发布在网上的那些视频被人不断转发观看，警察对蒋素翩案件的解释分析，同校老师对曾经名列前茅的爱阳的夸赞，周围的乡亲都说这孩子能干懂事，医院的护士疼惜这个当年扑在病床的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少年……
慢慢的，有人发现这些明面上是在为爱阳洗白的视频里，其实还有别的指向。
“就是他那爷爷奶奶，隔三差五过来说我们教坏小孩，骂我们卖国贼。翩翩都被她们孤立得去看了好几回心理医生了！我就不明白，我们就教个英语怎么了……”
“他人虽然聪明，但是努力才算是成功的要素。其实这小孩是真有些可怜，两个老师还是太严厉了，拿不到满分就会动手，那次语文差一分，直接一个巴掌打掉一颗牙……”
“哎哟这个小孩忒懂事了！天天洗衣做饭，还打扫卫生，这点肯定是学了他妈的！母子俩都好啊！就是可惜两老人家和神婆总信那些神神鬼鬼的，那时候驱邪把他妈驱死了……”
“你知道他那洋外婆咋死的吗？嗨！她那身子骨看着比我都康健，怎可能一天就病死伐！我跟你说啊，她那绝对是那两人又去找了神婆，下咒咒死的！嘿，你还不信伐？你自己问问大家伙儿，他们那时候为了争那小崽子打起来是不是真的……”
好不容易在爱宅里躲得些微安生的爱霜红和爱枫亭就这样又被拎了出来，早已不可考的过去被旧人用话语一幕幕还原，阳白之死的真相被挖出，Alice出事的责任也被人强行转移。
对比之下，好像爱恪曾做过的那些事也没有那么可恶了。至少他后来醒悟了，改正了，那场盛大的琥珀时装秀是他的歉意，他的礼物，也是他如今获得公众谅解的关键。
白恪的舆论危机，就此解除。
于是这场延续一个月之久的戏目就此完结，三个恶人将永远被正义所审判，被牵连其中的无辜受害者获得了所有人的谅解和同情，或许是曾错误地将手里的矛扎在了他们身上，愧疚掺进了悲悯化成的盾里，于是这盾愈发坚不可摧。
爱阳靠在病床床头，看着电视里那青年再一次说出了“不会后悔”四个字，声音很轻：“但我会后悔啊……”
既然已经把我当垫脚石了，那就继续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啊。何必砸了自己通天的大道，为这样一个早就被原谅的道歉。
提着一个大纸袋推门进来的俞蓝没有听清他的话，问：“你说什么？”
爱阳抚上自己左手虎口的疤，一笑：“没什么，就是有的人终于要走了，提前祝贺一声。”
“谁要走？”俞蓝皱眉，抬眼看向电视里一句句应答着记者问话的爱清，电光火石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爱阳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转向他提着的纸袋，问：“你带了什么来？”
俞蓝提着纸袋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放在爱阳的被面上，答：
“大家给你写了很多信。”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