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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蛊斗 ...

  •   罗姨算是一晚上没睡,早上听见门铃一直响个不停的时候,直接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苍白憔悴的一张脸过去开门了。

      习惯早起的爱霜红和爱枫亭正坐在餐桌边喝粥,姿态很安然。

      如果爱清站在这,那肯定是要嘲一句,大儿子公然闹事打人被扭送进局子不知音信,二儿子昏迷住院生死未卜,未成年的亲孙子大雨夜失踪找不到个人,这两人一不去警局二不去医院,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了。

      不过接下来蜂拥而入的记者和摄像头直接就让他们“没事也有事”了。

      “爱霜红女士,请问您昨天在江宇二中的发言就是您一直教导学生的态度吗!”

      “关于‘没有成绩就于浪费国家资源无异’这句话,爱枫亭先生,您是不肯定国内众多基础劳动者的身份地位吗!以及您对于‘活着的意义只为国家有用’,想请问您对于人的发展的多样化的解读……”

      “两位老师,关于‘崇敬外国伟人就是忘本’这一点,可以做出更多的解释吗!能够和我们阐述一下你们对爱国和盲目爱国的认识吗!”

      “就你们对体育和艺术特长生明显的歧视态度,两位有什么要辩解的吗!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们对国家体育和艺术的轻视!这和你们的爱国论调是不是相悖的!”

      “身为国内优秀教师代表,如此明显地针对一个学生,两位是向来如此还是因为私人情绪?据我们的消息,那位同学曾是您儿子的资助对象……”

      “有消息称您曾对自己只有五岁的孙子实施过暴力,且有多种不管死活的作为,场面一度甚至见过血,爱霜红老师,请问情况属实吗!”

      ……

      数不清的话筒递到嘴边,记者们互相推搡,快要把东西都戳到爱霜红和爱枫亭的脸上。在他们身后,闪光灯不断,录像机无声运转,把他们听见每一个问题时的每一个表情都完美记录下来,留待之后剪辑出足以把他们锤成粉末的“铁证”。

      罗姨瞪大眼张大嘴站在一边,有没抢到前排的记者注意到了她,转而将话筒递到了这边:“您好,请问您是这家的保姆吗?您可以说说两位老师和他们的孙子平常都是什么相处状态吗?他们是否经常对他实施暴力行为……”

      罗姨到底是跟了爱恪那么多年,当即捂住了嘴退开,多说多错,她干脆往后退回了偏宅,关上门,抖着手先打了电话给爱恪。

      “先……先生,家里……好多记者!老夫人他们都被围住了,不知道他们怎么……”

      爱宅这边一片都是私人住宅区,顺着门前的马路要开个小十分钟能看见保安森严的门卫亭,非本区住户都得户主亲自确认后才能放行,按理说这些记者本来是进不来的,结果现在这么一大群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人,院子外还停着大大小小他们的车……

      电话那边的爱恪沉默了很久,如果不是响在耳边的呼吸声证明还在通话中,罗姨都要以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手抖已经挂掉了电话。

      “先,先生……?”

      陈叔昨天晚上跟着爱恪的救护车一起走的,现在该是在回爱宅的路上,还什么都不知道,家里现在就三个人,两位已经被堵在餐厅动弹不得,罗姨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

      “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知道过了多久,爱恪带着浓浓的疲惫的声音才从手机里响起,“就这样吧,我让人过去处理。”

      听到先生说要派人过来,罗姨顿时就松了口气,等着来帮忙的人把这群模样激动到甚至有些癫狂的记者请走。

      但是她躲在偏宅左等右等,等到太阳已高起,等到陈叔带着今天的新报进门看着满屋的人愕然不已,等到一直沉默不语等不到亲儿子来处理事故的爱枫亭率先爆发和记者起了肢体冲突……爱恪的人都还没来。

      “子虚乌有……子虚乌有!”爱枫亭夺过戳到眼前的一个话筒就地一砸,吼声如雷鸣,“尽是胡言乱语,断章取义!现在的社会竟已堕落浑噩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们在山区支教这么多年,全部身家都拿来资助了学生!我们圆了多少山区大学生的梦!你们竟然这般态度……”

      “若非他本性如此顽劣不堪,初来乍到便偷盗几十万巨款拒不招认……我们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养育教导他,现在竟被你们空口白牙成这般模样……!”

      记者群因为他的推搡散开了一瞬,又马上聚拢,无数只举着话筒的手伸到面前,分不清谁是谁,限制着他的下一步行动。而人们因为他的开口明显又高涨了一个度的激情从他们的声音里就可听出。

      “所以您是否认您在之前所有的作为对吗?您认为您毫无过错对吗!”

      “您刚刚的话语是想用自己曾经的贡献开脱吗!我们是否可以合理怀疑您如此奉献的目的不纯……”

      “请问您可以详细说说‘偷盗几十万’的具体细节吗!对于这样顽劣的孩子你们具体又是怎么管教的呢?据传您的孙子曾因为不良行为被学校退学,请问这是否说明你们的管教并未起到作用……”

      “枫亭!莫要失了礼数!”斥住抄起旁边不知道是什么的棍子就要挥舞出去的爱枫亭,爱霜红脸色铁青。

      发现她也终于开口说话,一大半的话筒马上又转回到她这边。不等记者噼里啪啦地问一通,她已经抬起那双淬着冰碴的眼,嘴唇抿成平直的一条,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爱家的孩子,自有管教,是死是活,不劳各位费心,至于公事……”

      不等她说完,已有人直接截断了她:“请问您是认为作为亲长无论对孩子何种作为都是理所应当吗!您是赞同孩子是家长的附庸品这一观点吗!这是否就是您对于独立人格的反对?”

      “您觉得您这样的做派真的当得起荣誉教师的名号吗!您觉得您还应该继续留在教育行业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了控,警察赶来的时候现场正缠斗成一团,处在中心的爱霜红和爱枫亭衣衫凌乱,形容狼狈,旁边的许多人脸上身上也有不少抓挠出的血痕,地上还有不少被砸得稀烂的设备。

      强制把人都分开之后,记者已经三三俩俩跑了不少,留下来的又是些伤重人士,警察刚等来医护人员给他们处理伤口,刚刚的所有已经在无形的推手的作用下,在互联网上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

      “妈的孽种!爱阳,是你吧爱阳!是你想搞我吧!我就知道是你想搞我!你以为你躲着我就不知道是你!我呸!你以为你是多么一个干净东西,当初没把你打死把那些钱拿回来倒是我做错了……”

      俞蓝冷着脸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了老人一张带着滔天怒意的扭曲脸庞上。
      他缓和了一下呼吸,按着耳边的蓝牙耳机把音量又调小了一个度,垂眼看着蜷缩在自己身边抓着他的一只手睡得正熟的爱阳,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把这个视频看下去。

      这是爱霜红和爱枫亭和记者们起冲突时候的录像,画面里爱霜红像是已经气到无法发声,倒是爱枫亭扯着嗓子,直接就把爱阳曾经费尽心力小心翼翼藏着的那些丑陋疮疤揭了开来。

      偷盗几十万屡次逃跑,恩将仇报害死了学校里唯一对他好的老师,好不容易安生一阵,突然就跑去混了社会,因为欺凌同学搅乱学校教学次序被退学,每日不学无术抽烟喝酒打架,气死了外婆之后指着老人家的尸体骂死得好,后来还突然暴起将自己亲爷爷奶奶打进医院,来到Y市之后还因为和别人的矛盾害死了三个少年……

      “唉,他这样其实都算是原生家庭的错吧?这两个老人这样,他爸也不管……”

      “前面指责家长的眼睛瞎了吗?那些事可都是他自己做的!有谁逼他来,要我说他本来也就不是一个什么好货!”

      “我觉得这算是家长有错他自己也逃不了吧?目前还没看见这小孩出来说话,这两个老师情绪明显过激了……蹲一个后续发展。”

      视频在很多热门的网站上都有发布,下面的评论杂七杂八,骂爱阳的不是少数,也有的就两位老人如此这般状态质疑他们话语的真实性,还有一些人乐于看一场狗咬狗……

      他们此时已经回到了家,在医院里说完爱清都去做了什么之后,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回来后,俞蓝去给他倒杯水的功夫,爱阳就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像是很疲惫的样子,睫羽颤动不休,直到俞蓝握住他的手才安然睡熟。

      将这件事所有的报道和视频以及相关评论一一看完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余天边一线朦胧光亮,遥遥不可及。

      爱阳还没醒。俞蓝想去给他拿床毯子盖着免得着凉,但是看着被爱阳虚虚抓住的那只手,到底还是没动,只是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他的肩头。

      根据爱阳的说法,爱清录完在江宇二中的宣传讲座之后,还拿到了会议室里爱霜红两人劝导俞蓝的那段话的录音。因为俞蓝全程没有发声,所以也不必费什么心力去做后期处理。只是在曝光“俞蓝”这个优等生兼爱恪的资助对象的身份这件事上,他并没有知会一声爱阳,擅自就做了主。

      于是凌晨刚过,□□高清的讲座视频和清晰到可以直接听出两位老人话语里的轻蔑和怨叹的录音被一个小小的营销号悄悄放出。经过一晚上的酝酿,到了早上,视频和音频已不知来处,但是众多营销号和几个大媒体的转发报道为其添了至关重要的一把火。

      “他们两人很久都没有公开露面过了,突然来到二中会有一些教育界的原始热度。然后现在网民年龄持续往下,想法多,也非常敢发声,整体都很容易被引导得情绪化。凌晨又正是战斗力最强的年轻网民们的活跃时间点,人在晚上又都是非常容易感性的,选在那个时间点发布,大家突然看见有人公然批判他们追求的自由平等、自主独立,还是资历这么深的老教师……”爱阳靠着树干对着俞蓝晃了晃早已骂声的微博评论,表情很平静。

      “那些大小媒体和爱清都有些关系,这算是个送上门的大新闻,大家合作互利……舆论起来得很快,爱恪当时刚好昏迷无法理事,凌晨的视频和音频又明明白白把你牵了进来,他也跟着被曝光……如果他的人把消息往下压了,大众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是他爱恪在背后操作,这样就是把浑水往白恪身上引,谁知道在父母和事业中间爱恪这次会做什么决定?于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和爱清比谁更能控评,这样反而是在帮他涨热度,他的目的到这,无论爱恪醒来之后想怎么办都算是基本达成了。”

      “他给了那些人很多资料信息,都是他这些年一点点收集起来的,除了他们那些极端言论之外,还有诸如作业只改成绩好的学生的,对成绩不好的学生体罚言语羞辱这些……其实都可以算是小事,属于那种就算爆出来只要道个歉就没有后续的东西,当然还有和他们一起共事的老师们的一些录音证明……其实还有我妈当初死的时候围观的那些人的证词,我在圩兴那些年邻里乡亲的一些说法……”

      “我早就把宅子的通行给了爱清,记者们可以直接把车开到大门口去堵爱霜红他们,要第一手的采访,就算爱恪及时醒来并且让人过来驱逐了记者们,爱清给出的那些资料也可以让他们直接发出去,或者顺着挖出更多有意思的东西,更何况还有我这么一个青少年败类摆着……反正这个话题会一直挂在那。”

      “新时代应该奉行什么样的教育理念,师德如何判定,家庭伦理,怎样算是独立人格,家暴和校园暴力,特长生和低端职业的社会地位……都是些吵八百年都吵不出结果的大题目,但是很能拉动别人来发言。”

      “爱霜红和爱枫亭教出的大学生,基本都没有什么大成就,有好几个还因为离开了圩兴之后发现自己无法再成为最好的那一个,自杀了,爱清这些年一直在联系着那些人家,等到这一阵热度要降的时候,官司一打,管他结果怎么样,放些没有根据的风声,被家属告上法庭的模范教师……他们这名声反正是臭了,之后就看爱恪管不管他们,不过爱清也不会就那么罢休。”

      说到这,爱阳闭上了眼:“记者们早上进展还挺顺利,看现场视频……爱恪醒了,还派了人过去,但是一直都在观望……”

      俞蓝看不见他眼里涌动的情绪,但是从话语里能够听出那股似欢喜又似悲伤的情绪。

      “他原来选了我啊……在这种时候。”少年轻声喃喃着。

      俞蓝抿唇,问:“这是你和清哥一起商量的?”

      爱阳睁开眼,笑了笑,却是摇头:“不是。”

      “那……”他就这样把你那些过往不做澄清地曝出去?让你在网络上被骂得猪狗不如?

      爱阳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俞蓝却看不懂他眼里涌动着的情绪。

      “很久以前,在Alice没死之前,我就和他讨论过该怎么报复爱霜红和爱枫亭两个人。我们一致觉得死了算便宜他们了,然后就觉得……毁了他们所有看重的东西,钱权名利,仔细想想他们最在意这爱家的门楣,那就……身败名裂吧。”

      “……就像现在这样?”

      “不止,”爱阳说,“名声这种东西,除了他们外面这层优秀模范教师之外,还要他们自己本身的言行举止,还有和他们关联的各种人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就会是别人眼里的墨,一切罪恶的源头。”

      “……”

      “Alice死了之后,我突然发疯,本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的,但是到底还是太弱了。之后顾着爱恪,我就主动避开了他们,没再管这个事,一直都是爱清在忙。”

      “我知道爱清是什么想法,他也知道我是什么烂样。玉石俱焚听起来好像非常不值当,但……我们可都没把自己当什么美玉。当初一没权二没名,搞不动他们,但是一旦有机会了,我们都不介意把自己砸进去硬拖他们下水,反正……这生活已经够烂的了。”

      “再拖下去大家都累,不如就这样全部摊开了,家丑不外扬,但我一个族谱都没入的和爱清一个被踢出族谱的……和他们本来也不是一家。爱霜红和爱枫亭是两个畜生,我是个白眼狼混账,爱廉平庸懦弱,爱恪抹消妻子的存在还弃养自己的亲生儿子,至于爱清……”

      爱阳又笑了一声,神情里那股悲伤的意味更浓重了,但又好像不是为了自己。

      他继续道:“这整个爱家就跟养蛊一样,困在里面的人个个都不像个人,总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人,一不留神就会被干掉……其实爱恪做不做选择选不选我都没什么意义了,他要是出手,那就是拉他的白恪下水,他就算不出手……不忠不孝的罪名扣下来,他也不见得有多好。”

      “所以啊……”爱阳突然撑着树干站了起来,腿上堆成塔的松果直直坠落,在铺满碎石子的小路上四分五裂。

      “无论我推不推开那扇门,无论彼此做出怎样的选择……大家都已经回不去了。该走的总会走的,留住了也只是又一场互相折磨的强求而已。”

      ——————

      到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最新爆出了爱霜红和爱枫亭曾经资助出的大学生反咬两位恩师的新闻。
      那个戴着厚重的酒瓶底眼镜的微胖雀斑男生在视频里痛哭流涕,指责他们给自己灌输了“成绩至高论”的思想,却让他一天天意识到自己只是如此广阔的世界里一颗最普通最细小的尘埃……他被捧成至为高贵,从此无法接受平凡的自己,一日日下来精神已近崩溃。

      正滑看着下面清一色地斥责爱霜红和爱枫亭的教育理念的评论的时候,凤琪突然给他来了消息。

      疯子:班长,爱阳在你旁边没?

      他叫的是“爱阳”,不是往常的“老板”,也不是平时嬉笑玩乐时喊的“副班长”、“爸爸”、“爷”……

      这一天,除了早上问了一句他是不是生病请假之后,凤琪都没再给他发过消息。当然,班级里的其他人就这突然发生的事故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的问候,就连往日极其活跃的班级群聊也静如一潭死水。

      俞蓝知道自己班上的人不是这么沉得住气的性子,遇到这种事肯定早就吵翻天了,面上这么安静,只可能是……

      给凤琪回复了一个“?”之后,凤琪直接就说了:我拉你进个群,你千万别给爱阳看见,也别让他知道。

      入群申请算是秒通过,俞蓝扫了一眼群名——18竞赛讨论组,群聊人数加上他,刚好只比班群少一个人。

      而群公告接着就弹了出来。

      “本群为理达二号班群,无爱阳无爱阳无爱阳!!!(划重点)所有群成员均经过审核,可保证无爱阳马甲,大家可如往常一般畅所欲言!继续一起愉快玩耍吧!~(//A//)~

      但是!!!本群谨守三个严禁:

      一、严禁通过任何途径任何形式将本群存在或群聊内容透露给爱阳!!!

      二、严禁通过任何途径任何形式将本群存在或群聊内容透露给爱阳!!!

      三、严禁通过任何途径任何形式将本群存在或群聊内容透露给爱阳!!!

      以上,重要的事说三遍!

      若有违者,顷刻逐出理达,斩立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蛊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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