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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童话 ...

  •   爱清拿着老年机,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爱阳:“还要再听一遍吗?她给你的遗言。”

      “遗……言?给我的……?”爱阳站在离病床一米远的地方,神情愣怔,“她……死了?”

      “死了,在你进来前一分钟。”爱清点头,“想着你大概也不会进来看她最后一眼,放个遗言给你听。”

      “……”爱阳低着头,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笑了一声,说,“他妈居然死了……居然就这么死了……我还以为……哈,我还以为……”

      他抬起眼,湛蓝色的眼瞳中酝酿着风暴:“死了……哈……你就这么死了……你他妈就这么死了?!?你他妈……!”

      脸上初始的迷茫和不可置信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癫狂意味的刺耳笑声。

      “哈哈……还专门给我留了遗言……你以为我会听……?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吗?!?他妈你都不听我说话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果然啊……说什么为我难受伤心……都是屁话!你难受个鸡儿!你他妈死了一了百了你难受个屁!妈的……我操你妈的……你居然就这么死了?!?”

      “老子都还没让你尝到错的滋味……我都还没对你动手……我都没对你怎么样……你怎么敢就这么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找谁报复……我他妈我这么难受这么痛苦我找谁去?!?你把我害成现在这样我他妈……!我他妈……”

      他的声音拔高至破音,嘶哑中带着些哭腔。

      “都是骗我的……你完全就没有为我难受过……一直一直都是我在犯贱……你他妈!你就是在针对我!你怪我害死了你女儿……你就是这样一直一直在报复我……!”

      “你把我送到这种鬼地方来……一直把我当个替代品……你他妈还认错我……你以为你送我些东西说些好话我就会原谅你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这辈子到你死都不可能!除非……除非……!”

      他呢喃着,嘴角勾起,眉却皱着,有潋滟水光在眼眶里打转。

      “你死了好……!死得好!你把我害的这么惨……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早点死!死得越早越好!妈的……该死的老太婆……死得好……”

      去联系医生的爱恪回来,一开门就听见这句话,因为老人的死一直压抑着的心情顿时有些失控。

      “爱阳!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他皱着眉,呵斥他,声音威严。

      爱阳笑声一顿,转动眼球看他,眼角一片绯红:“……我混账?你说我混账……?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混账?你他妈有什么资格?!?”

      “哦……你们联合好的……”爱阳往后退了一步,更靠近Alice的病床,他的手碰到了老人垂在床侧的发,那么柔软,也那么冰冷。

      “难怪……她让我跟你走……原来你们早就算好了……难怪她一直为你说话……她让我恨她……原来这是你们串通好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爱恪朝他走了两步。

      “胡话……?哈哈……原来我在你眼里……已经是这种样子了吗?我就说……她为什么一直向着你……哈哈……她当然向着你……她怎么会向着我呢……我这种样子……我这样的人……她怎么会想着我呢?!?”

      “好啊……你果然还是在骗我……说什么爱着我……都是骗我的!”爱阳突然扭头,目光刀一般刺向病床上的人,“你,你们……你们所有人!你们他妈……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你怪我害死你女儿……他怪我害死他老婆……你们都怪我!都恨我!你们合伙……把我弄来这种地方……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气急了,双手握拳高高扬起,直接就砸到了老人身上,在被面上留下一个凹陷。

      “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送我东西对我那么好……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也想让我去死还你女儿回来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沉闷的捶击声在病房内回荡着,伴着少年埋进被子里带着哭腔的喊声,他的头脸陷进了被子里,单薄的脊背却是一直在颤抖。

      “你醒过来好吗……Alice……Alice!你醒过来告诉我……我不懂啊……我讨厌你啊……我恨你啊!你不要我的原谅了吗?我还没有原谅你啊!你让我那么难受……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就是在哄着我……你总是在哄我……我等了那么久,我等了那么多个春天……你都没有出现……你都没有出现!骗人的……铃铛明明响了……你从来都没有来接过我……从来没有!”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啊!我要你留下来……我要你带我走……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种花抓萤火虫……春夏秋冬……我只想要你……我只有你啊……我只有你!”

      “Alice……回来好吗……我原谅你了……我想你了……回来好吗……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全部都听你的……你回来……你回来!”

      爱恪原本想要上前去劝阻拉扯他的动作停住了,他站在一步开外,依稀在这个孩子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眼熟吗?”一直站在一边的爱清突然开口,“该说不愧是亲生的吗?你当初也这样。”

      “我……”爱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爱清也不需要他的回复。他把那个老年机抛给爱恪,垂眼整理自己刚刚匆忙跑过来弄乱的衣领,话里没什么情绪:“接下来你看着他吧,闹够了他自己就会安静下来了,之后你带他去哪里都行,料想他自己也不想再在这地方待下去了。”

      “那你……”

      “我毕设展示还在筹备期,等会儿的火车回学校。”爱清看向爱阳,“你们父子的家务事我不掺合了,大家之后就好自为之吧。”

      他拉门出去,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爱恪:“对了,医院路口转角有个银饰铺,爱阳有个东西在那,他要是一直冷静不下来你就把那东西给他,或许能有些用。”

      “是什么?”爱恪看一眼死死抱着Alice的爱阳,再回头看爱清。

      爱清笑笑:“没什么,一个碎掉的铃铛而已。”

      ——————

      爱阳最后是趴在病床边哭累了睡过去的。

      爱清已经退了酒店那边的房,留在里面的那些属于爱阳的东西他直接让人打了包,送到了爱恪在圩兴买的那个宅子里。

      爱恪和火葬场那边商定好火化事宜之后,就背着爱阳放到了自己修好车胎的车里,回家之前绕到爱清说的那个银饰铺,取回了那一枚有着精致花纹缀着有些褪色的蓝色流苏的镂空铃铛。

      这个铃铛他有印象,曾经是Alice的随身物品,后来爱阳回国的时候她把这个铃铛送给了爱阳。铃铛现在是完整的,爱清却说它碎过,也不知道怎么弄碎的,想来是小孩子手脚不小心,所以才送到了银饰铺来修理,爱恪没有多在意。

      车开到半路爱阳就醒了,如爱清所说,哭了那么大一场后他非常安静,对于自己在父亲的车里没什么反应,对要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疑问。

      只是车穿过稻花清香的田间时,他突然发问:“Alice是怎么出事的?”

      爱恪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出事的那一条水渠,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而听到“水渠”和“车胎”两个词之后,爱阳突然瞪大了眼睛,里面含着很深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爱恪以为他对于Alice去世这件事的情绪又在反弹了,因此马上从兜里掏出了那枚铃铛递给爱阳,说:“你的铃铛,阿清叫我帮你拿回来了。”

      却见爱阳在看见铃铛的时候,眼里突然就又起了一层水雾。他接过铃铛后就垂下了眼,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铃铛曾经的那个破口处,到底是再没有其他的异动,爱恪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宅子附近有一所幼儿园,他们回来的时候赶上他们放学。爱恪为爱阳打开车门,把他抱下来放在地上之后,他注意到爱阳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远处的一个地方。

      他跟着看过去,才意识到今天是儿童节,幼儿园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个小小的氢气球,马路上孩子们牵着气球蹦蹦跳跳,天真快活。

      “想要气球吗?”爱恪问。

      爱阳却是已经收回了目光,听见询问他也没什么反应,在爱恪又问了两声之后,他才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跟在爱恪身后向宅子走去。

      宅子里,给爱阳送行李的工人正在卸货,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阵小小的骚乱。

      爱恪上前,不一会儿就了解了情况。

      原来是还在这里住着休养的爱霜红和爱枫亭看见这些都是小孩物事,念着自己手下教的几个孩子家庭条件艰苦,因此就和工人在说把这些东西给送到人家家里去。

      但是工人们得了爱清的话,必须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这,而且得是爱阳亲自查收。他们还得到爱清的消息,说如果有两个老人要他们把东西弄走,就让他们守着东西等宅子的主人回来,等待的时间爱清给他们出加班费。

      听见爱清这种安排的爱霜红当即发了脾气,因此就和工人们发生了争执。

      明白了始末之后,爱恪先安抚了自己的父母,解释这些东西大部分是Alice给爱阳买的,人死为大。他们手下生活贫困的那几个孩子,他另出钱出物帮扶他们就好。

      接着爱恪就让工人们进了屋,把东西全部放进了早上保姆收拾出来的作为爱阳房间的客房里,并给他们结了所有的工钱。

      在这过程中爱阳始终一言不发,爱恪协调矛盾的时候他就呆呆站在一边,开门之后他就跟着进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上看工人们进进出出把房间填满,眼睫一直垂着,没人能看清他的情绪。

      晚饭是保姆给送进他房间的,他还是那样呆愣着,手里一直抓着那枚铃铛没有什么反应。最后还是爱恪亲自拿了勺将饭一口一口喂进了他的嘴里,还顺便帮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服。

      给他吹干头发之后,爱恪和他说了晚安就把房门掩上了,出来到客厅,就见两位老人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他们下撇的嘴角让劳累奔波了一天的爱恪有些微的心烦。

      “之前听说还不大信,如今一见……他竟然已经跟着爱清那小子混成了这个样子,他那头发像什么样!”爱霜红先开了口,却是在说爱阳染成银白色的半长头发。

      “他现在情绪不好,我以后会教他改正过来的,”爱恪在自己父母的对面坐下,灯光照清了他眼角纵横的皱纹,“前面这些年多谢爸妈照顾教导他了,虽然被阿清带歪了一些,但我相信他本质还是很好的,等换个地方之后就会变好了。”

      “你以后真要将他带在身边养着?”爱枫亭皱眉,“你现在身边也没个人,工作又那么忙,真有时间教养他?孩子还是得自己教,可别信那些保姆的,他们惯会谋主家的利了。”

      “我会调整工作安排,尽量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看着的,”爱恪答,“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他,对他疏于看管了,劳烦你们废了这么多心了,以后就交给我吧。”

      “你是他的亲生父亲,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说法,”爱霜红拐杖拄地,“依我来看,他现在像是犯了什么痴症,难保以后不会做出些疯疯癫癫的举动,你还是得当心一些,实在不行,还是将他留在这里,我和你父亲可以继续给你分些忧。”

      “他现在就是……太伤心了,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和,”爱恪看向爱阳的房门,目光里有一丝温情,“他是我的儿子,就算疯了,我也会一直照管着他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两天后,当爱阳突然暴起发疯,光凭手脚就将爱霜红和爱枫亭打得头破血流被救护车紧急接走的时候,获得消息匆匆赶回的爱恪还是被气得想把他先送去专门的机构管教一番。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宅子里陪着爱阳,除去喂他吃饭帮他清洁这些琐事之外,他会一直在他身边和他说话。父子俩十一年所有的交流都在这段时间了,之前是爱恪苦口婆心劝爱阳和自己走,现在还是爱恪单方面地想和他聊天。

      但是这位连儿子的年龄都差点记错的父亲,他能和自己的孩子聊什么?所以最后还是爱恪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些自己工作生活中他觉得有趣的事情说给爱阳,想让他能因此开心一些。

      到后来真的实在是没有话说了,他开始给爱阳念书念故事。Alice送给爱阳的东西里有一堆是各种各样的童话书和绘本。爱恪随手拿起一本,是中文版的《小王子》,发现爱阳的目光在书皮上黄头发绿衣服的小王子上停留了一下后,他果断选了这本书,然后开始给他念。

      “当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

      “……不要让我老是这么忧伤,赶快写信告诉我,他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的。”一直裹着被子缩在墙角的爱阳突然开口。

      “从他离开的时候起,他就不会回来了。再回来,也不是那个小王子了。”

      这两天里,爱阳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他像是沉进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知,自然也不会搭理一直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爱恪。他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每次爱恪进来就会发现他在拿被子蒙着自己,窗帘一天到晚都是拉着的,屋内从不开灯,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没有光能落进他那双和故人一模一样的眼瞳里。

      但就是在念《小王子》这本书的时候,他居然听进去了,还有了反应,主动开了口。但是他开口的内容却是让爱恪皱了眉。

      “为什么这么说?”爱恪问,“即使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是小王子还是小王子,他天真善良,一直都没有变过。”

      “……”

      爱阳又不说话了,只是把被爱恪强行拉下的被子又蒙住了自己,整个人缩成一个鼓包,一动不动,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

      爱恪倒也不强求,或许是书的原因,或许是他的状态的确在慢慢变好所以开口说了话,爱恪清楚,想让他从那种浓烈的悲伤情绪中走出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强求不得。

      所幸,他现在愿意花费这些时间来陪伴他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

      下午,火化场那边打电话来说要确认一些手续,让爱恪有空过去一趟。

      Alice的尸体还留在医院太平间里,火化还得等到三天后。爱清询问了爱阳要不要去送Alice最后一程,爱阳没有回应,于是爱恪自己开车去了火化场,想着等到了火化那天再问一次爱阳。

      就是在他离开之后,爱阳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趁着两个老人午睡,抓起被子和枕头就蒙上了他们的头和脸。爱霜红率先挣扎出来,举起放在一边的拐杖就去打他后脑。爱枫亭也胡乱抓起手边的什么往爱阳身上砸去。

      一时之间,房间里乒乒乓乓响成一片,夹杂着老人高声的嘶吼和咒骂。

      保姆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爱霜红旗袍的领子都扯歪了,头发全部散下来,脸上沾着不知道谁的血,像是地下爬上来的恶鬼。爱枫亭头上则破了个大口,血流了满脸,正举着从爱霜红手里抢过的拐杖一下又一下地砸趴在地上的爱阳的脊背。

      爱阳一声不吭,连闷哼都没有,只是在拐杖落下时身体会随之颤动一番。保姆正想着他怎么不躲,就发现他不是不躲,是躲不了。

      房间里的衣柜倒了下来,刚好压住他两条腿,他的右手则被爱霜红踩在了脚下,从手指到手臂都肿了一圈,沾满了血……

      尖叫一声过后,保姆马上打了电话给爱恪,然后在爱恪的指挥下,又打了急救电话,接着就出门唤了几个路人将房间里的三人拉扯了开来。

      爱恪回来的时候,爱霜红和爱枫亭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爱阳却没有上车,只是自己爬回了房间里,反锁了门,任爱恪怎么叫唤都不应不答。

      从爱霜红他们的房间到爱阳房间的路上拉出长长的一条血痕,暗红色的,被拖行成模糊的一片又一片,顺着门下的缝隙延伸进了房间里。

      “爱阳!开门!我带你去处理伤口!乖,听话!把门打开!”爱恪捶着门,看向匆忙跑去找钥匙的保姆两手空空地回来,眉拧得死紧,“钥匙呢?”

      “没……没有!”保姆声音都发着抖,“上,上午,少爷问,问我钥匙,我,我就……”

      没等她把话说完,爱恪就知道了,爱阳自己拿走了房间的钥匙,现在除非他自己开门,不然就只能找人撬锁了。

      这样想着,他马上就吩咐保姆去找开锁的师傅,自己则继续敲着门。

      “爱阳!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你有什么想法都告诉爸爸好不好?爸爸不怪你,你告诉爸爸你都伤到哪了?伤口疼不疼?让爸爸进去给你检查伤口好不好?”

      门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静悄悄的一片,如果不是保姆一直肯定爱阳是自己爬回了这个房间,爱恪简直要怀疑房里到底有没有人了。

      又劝说诱哄了一番后,爱阳还是没有反应,恰好保姆回来了,他开口的语气显而易见有些烦躁了:“他为什么没有上救护车?随行的医生护士看不出来他受伤了吗?怎么就把他留下来锁住自己了?”

      保姆战战兢兢地答:“不,不是的,是,是救护车来的时候,少爷不知道,不知道躲到哪了,然后老夫人,发,发了火,车就走了……我是把车送走,回来刚好,刚好看见少爷爬回来,锁了门……”

      “他应该只是不想跟着救护车去医院,Alice死在医院里他该是有阴影了,”爱恪做出总结,继续问,“怎么就突然出事了?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午饭之后,您,您不在,少爷就,就不吃饭,老夫人他们回房间午睡,我,我在厨房……然后听见响声,就去看,然后就,就给您打电话了……”

      “行了,你去房间里收拾一下吧,”爱恪叹气,看着紧闭的房门,手指抵着太阳穴静立了一会儿后,拿出手机就拨了一个号码。

      “喂?阿清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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