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温柔的时间 ...
-
米诺斯不记得自己怎么打发本届圣战的天贵星了,大约连哄带骗一阵,再是威逼一阵,最后赏一记痛枣,小天贵星就疼得哇哇乱叫,委屈盯着他:“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但其实不是米诺斯总是这样,而是米诺斯头一次“这样”,他在离开冥界前盯着气鼓鼓瞪着他的小孩许久,直到把小孩盯得发毛,才转身离开。今天米诺斯依旧没有对他的行为作出解释,好似他不擅长,实际是没有必要,尤其没有必要对小孩作出永生的许诺。
他想着人间现在应该是几点,冥界的月光就是人间的月亮,光辉越淡天色越明,使得冥界虽然永无白夜,但也有时间的概念。现在斜月西沉,浑浊的月光勾勒裁决之馆外侧,照在他脸上,把他照的面色惨白,像个尸体上有杂质的死人。这是天快亮的节奏,如果他躺在床上说明他快醒了,最多再过一小时。
这最后能够睡眠的一小时米诺斯却不拿来睡觉,他有点担心自己一睡过头被雅柏菲卡发觉到不对劲,转而去问他一些相关的事。米诺斯深知自己的原则是至少不会告诉雅柏菲卡冥界的一些涉及到未来圣战的东西,而雅柏菲卡太聪明了,他能猜到米诺斯话中有什么,并且他不会说出来。他只会用一种沉静的目光看着米诺斯,你真的想说这个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那双靛色的眸子如是说。
现在,米诺斯回到了家门口,轻轻合上门扣。那双靛色的眸子还闭着,至少暂时不会向他质问。
——这是现实就好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这座房子里会多一层“灰”,是白日的余烬,是朗月的遗躯,是一堆燃尽的篝火;但无论它们是什么都遮不住客厅中人的耀眼——或者说他的蓝发实在太醒目了。
雅柏菲卡就在客厅站着,客厅的电视机播放着一些早间节目,屋外传来阵阵隐隐的嘈杂声,好像是除草机的声音,又好像不是。米诺斯把外套脱下挂在衣帽架上,有些迟疑,但还是慢吞吞走了上来:“早。”
“早。”雅柏菲卡友善问候道,“去睡一会吧,早餐我为你准备。”
他听闻米诺斯浅浅一声叹息,便溜进卧室补眠去了。他若有所思看着卧室的门一会,面容上难得出现无法释怀的疑惑,似乎有什么东西阻碍住了他思考。只是,雅柏菲卡想了一会就不想了,可能他想明白了有些事情对他不重要,不必深究。
所以今天的早餐就是口味不一的三明治了,加上一点土豆烹制品,再来点燕麦奶。雅柏菲卡不擅长又快又好的烹饪,没人教过他,他之前也不需要学习如何保障自己的生存需求。所以米诺斯骂他口味单一,这倒没错,圣斗士比冥斗士应该会享受更少的人间生活。
但这些都不是他今天有幸早起并发现米诺斯离开的事实的理由。
他切着吐司块,一边慢慢地、尽可能全尽地想着如何温和地提出这样一种事实:他们要搬家,搬到大西洋彼岸的繁华都市里,去和经济危机共舞,去承接这些破事烂事。最重要的是布拉格太和平了,这里不可能会有哪怕魔星觉醒一类的事发生,更不要提史昂托付的任务,那传说中的泰坦。
最重要的是他不在乎疲惫,但米诺斯好像无比困倦。
“米诺斯,”雅柏菲卡推开房门的一道缝隙,小声叫他试探他有没有睡着,“我决定搬家。”
一阵熟悉的迟疑与熟悉的沉寂,然后米诺斯回应了一声:“嗯。”
如此,六个月后,有一家人便驻扎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
其实如果不是一件可能不太小的事,他们应该会更快来到纽约。那是雅柏菲卡打定主意从布拉格带着米诺斯搬去美国的两个月后的某天,又是大约四点五十分左右,雅柏菲卡突然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望向东柏林的方向,那道墙的背后,德意志的北部——再准确一点是米诺斯说过的现世圣战的真正意义上开端——海因斯坦堡,有什么东西飞出来了。
但雅典娜萨沙曾经禁止过复活的圣斗士再干预下届圣战,虽然雅典娜并未对违反她作出的规定的圣斗士作出什么惩罚——当然也是因为下届圣战根本没有开始,自然也不会有人违反,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年,雅柏菲卡却感觉自己快抑制不住那种奇怪的、想要去了解的冲动。但谁知这冲动究竟从何而来?是正义的冲动给予的,还是他与冥斗士共同生活的缘故?雅柏菲卡冷静下来收拾自己的公文夹,而止不住手的微微颤抖。
此时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史昂时史昂说的那句话:“我知道前代不准参与本代圣战,可童虎又算什么?为了情况极其不安定的圣域,我想不遵循前代雅典娜制定的规则也是无奈之事。”童虎又算什么?雅柏菲卡和其他的同代黄金对目前的圣域情况除了知晓现有圣斗士的基本信息以外,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天秤座黄金圣斗士和前代没有变化。
这是秘密,一个只有雅典娜和童虎知道的秘密,但由于米诺斯还在雅柏菲卡身边,某一天童虎悄悄告诉了雅柏菲卡。
那是史昂初次来雅柏菲卡家做客“事故”的后续。第二次拜访雅柏菲卡那天童虎和史昂一样坐立不安,关于怎么请还是其次,主要还是“外人”的态度。史昂和童虎商量一阵后觉得那天他对米诺斯的态度太不礼貌了,虽然人家什么也没说但好好请了自己一顿,而且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史昂很肯定这种感觉)米诺斯并不知道雅柏菲卡的战友会来,他没有任何表态。
童虎拍拍他的肩膀,认为这就是焦虑的源泉。他自己没什么心理负担,蹭饭就蹭饭,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而曾经的一生之敌如今的一家之人都这般亲密,他没什么理由以圣战时对敌人的态度对待如今的前圣战冥斗士。
“说到这,史昂你打算做什么好吃的?”童虎终于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
史昂表面沉着:“正常欧洲人会吃的西餐吧,我觉得我都会做。”
童虎觉得他慌得不行,事实上史昂也确实慌得不行。就连做饭时他也索然无味,只顾着一头想那些对现在来说并不重要的事。所幸最后没有烧焦任何一道菜,只是当他无比忐忑将菜端上餐桌,并亲眼见两人动餐具,雅柏菲卡的眉清晰可见皱了起来。
米诺斯屹然不动,但史昂还是能感觉到他正在索然无味嚼着一块没有味道的牛皮。
雅柏菲卡送他们离开时,真诚向他们建议:“下次来我家吃饭吧。”
当然,童虎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去雅柏菲卡家蹭饭一事变得愈发不可收拾,究竟是心态变了还是世道变了?还是雅柏菲卡家饭太好吃?十几年前他们还在对冥斗士的复活耿耿于怀,过两三年反而习惯了对手的存在。
但饭不能不吃啊。
进食时人的思绪有多混乱由上可见,理智清醒与什么时候肚子填饱挂钩。童虎非常自觉地站起身收拾饭桌残局,帮米诺斯把碗筷清到厨房中并毫不意外被赶出去。
于是童虎只好告别这家人了,路上陪同的是坚持送他一段路顺便出门散散心的雅柏菲卡。童虎问了他一个有些无关紧要但自己很感兴趣的问题,即米诺斯为什么总是要对饮食亲力亲为。
听着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声,雅柏菲卡好似没听到一样犹豫了一下:“谁知道呢,我不比你们了解他多少,但他曾经在人间被两个普通的华人老者救了吧,然后……”
那些不必要的话语被迫切得知真相的倾听者甚至同样对此抱有深刻执念的讲述者双双遗忘,它有那么不重要吗?又有必要得到回答吗?雅柏菲卡把侧脸迎向黑暗,只留出一道暗淡的光弧勾勒他面部的轮廓。昏黄失色,眼底沁凉。在这个晚上一切答案彻底失散在风中,失散在凉意之间,失散在解冻的黄色灯河里。
在最后的告别之际童虎只是笑容和蔼地拉起雅柏菲卡的手:“你变强了,你能感觉到吗?”
童虎这样说是没错的,两百多年的沉淀,加上已经面对过死亡,从上代圣战又复生的圣斗士在小宇宙层面都有突破。只是雅柏菲卡并不确定那种感觉,他只觉得和两百多年前相比他的小宇宙确实更加浑厚雄着,运用起来也更加自如,只是好像被什么阈口限制了,并没有很显著的突破。可童虎仍然是笑着,却意味深长带领雅柏菲卡谈论起他要谈论的人:“有米诺斯在你身边,我们很多事情都要再三掂量才能确定要不要隐瞒你。”
雅柏菲卡沉浸在那河一般的黄灯里,好似在神游,却是听到了童虎的话,只是他决定等待童虎继续说下去。
童虎继续说:“两百年前的雅典娜……你知道吧,她更喜欢我们叫她萨沙的那个雅典娜,虽然是颁布了禁止我们参加下届圣战的命令,然而却在我身上施展了假死术,希望我留存到两百年后……可能她自己也没想到,萨沙在暮年的时刻会选择在一个并不合适的时机将你们复活,并且是连同与我们战斗过的冥斗士们一起。这样一来,她曾经下过的命令就会可笑地消失掉了……即便如此,雅柏菲卡,你却会真正地违背命令次参加这次圣战吗?我和史昂有时候来你们家做客,趁你不在或是米诺斯在忙活的时候,我们会在你们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去聊这件事。”
“我会。”
有些出乎童虎意料地,雅柏菲卡听到这便马上回答了他,和他预想的一样又不太一样。这么说吧,童虎觉得雅柏菲卡至少应该为着什么犹豫一下,至少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在人群的聚集地生活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