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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场雨 ...

  •   可是,说始终只是那么说。
      米诺斯还有很多比骂雅柏菲卡更为重要的事,这些事累加在一起共同构成了现状。就比如他只是随意那么一想,便忽然想到这周有一封信寄给了雅柏菲卡,是一个福利院。而正巧雅柏菲卡想起了自己还有信件没有阅读,便早早去取过来看。
      看到那封福利院的感谢信以及信上的内容,雅柏菲卡这回由衷笑了。他将信件原件拿进厨房,递给正在烤面包的米诺斯:“我这下认定了刚才我说的事就是需要提上日程的。”
      说着,他就近念道:“……非常感谢您的持续帮助,有关于您说的领养资质说明,我们已经写信帮助您及时拿到。”他笑了,轻拍一下米诺斯的肩,自然而然将信件放在餐桌上。“不出意外的话,有了这个证明,我就能将奎敏领养回来,而不用担心那些所谓的社会道德问题。”
      他没有等来米诺斯的转头,只听见一声不浓不淡的喝彩:“做得不错,谢谢你。”
      有些东西倒是一成不变,雅柏菲卡继续说:“信中还说在下周的工作日结束前会有一份全面的个人财产信用等级证明寄来,到时我把它寄到奎敏所在的修道院,一个月后我们就等着接这个小姑娘吧;这个家里未来会有更多人来的。”雅柏菲卡坚持不懈,“我们已经在一起九年了,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你在打理,现在你不想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模式、换一种新生活,再重新开始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米诺斯默默凝视他那有些雀跃的表情,忽然就觉得自己也没理由拒绝他。何况他说过,“你的一切决定我都支持”,如果只是买房这种事情就能让他高兴,倒也不是……
      雅柏菲卡看见米诺斯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终于发觉了之前自己一直不爽的是什么。米诺斯以前不是这样笑的,他主动轻拎起米诺斯的嘴角,捧住他脸,难得开怀:“开心一点。”
      米诺斯抓住他的一只手腕:“别表现得那么亲近。”
      “是吗?”
      雅柏菲卡笑得更开怀了,那炫目迷人的面容扰乱光线视线,他知道自己这张脸也就这种时候有些用,至少能把米诺斯迷晕一会,或者更久;他轻轻捉开被牵制住的手腕,想开了一般揽住米诺斯的肩:“接受是一件多美的事。”
      米诺斯默默看着他,好似听懂了雅柏菲卡那终于决定敞开的心扉,却不多动,最终抽动了一小下腮帮,微微将身子往雅柏菲卡这一侧靠了靠。“所以,装修费怎么算?”
      “暂时不用算,我想自己买材料自己装点。”雅柏菲卡认真说道。
      这让米诺斯明白他昨晚那美梦里都在想什么,敢情一夜浅眠,脑子里全在计算各种账。他笑了,却主动脱离雅柏菲卡的怀抱,转而从口袋中拿出那条藏了许久的黑绳,让雅柏菲卡把手伸出来,直接在他腕上编织,然后系紧。那条绳子雅柏菲卡对此记忆再清晰不过,那让他笑容有些微凝。
      他一动不动,等待米诺斯的解释,而米诺斯也不负他所望,直接开口:“多背负一点过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条黑绳与他记事以来最珍贵的物件之一系在了一起,据说是自己的生父生母留给自己最后的纪念。可是他看出了鲁格尼斯在谈及此事时眉眼中极淡的疑惑,他知道。除了双鱼座或被双鱼座首肯的人进不来那玫瑰花园,圣域中人更不可能私下产子,更不至于违背圣域禁令后还将刚出世的婴儿丢入剧毒玫瑰之中。所以这条项链的来历成迷,但他更愿意相信鲁格尼斯那温柔的谎言,反正到了该丢弃它的日子,他一点也不会心疼。
      而两百年过去,看来那块洁白的玉石已经风化,留下那条米诺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绳,他见着那绳最终在自己手腕上定格成一条编织手链,没由来地突然笑了: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他抬手,平静盯着那条米诺斯亲手编织的手链,“我梦见我只不过在公司睡了一夜,而第二天清晨,我回家的路却变成了一片荒废的田埂。家还是那个家,但当我打开门,眼前的一切都是蒙着尘的:家具都变成木的,腐朽与灰尘的味道传遍整个家的空间,那断了一条腿的桌子上放着早就腐烂发霉了多年的冷菜。然后……有一个无头之人出现在这一切之后,他虽然没有头也没有脸,我却一点也不觉得他很怪异陌生。相反,他很亲切,他穿着一套再普通不过的西服,就像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从躯体判断,我判断不出。我更不知道只是过了那么一夜,为什么家和你都不在了,仿佛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说了一会,他微微放任了自己的遐思,缓了一阵,这才重新将光亮起来的双眼放在米诺斯身上:“我不相信梦,但我宁愿信这个梦可能成真。”
      米诺斯回望入他双眼,只不轻不重捏了一下他的手:“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这些,面包烤好了,格里菲尔也面带一丝鄙视地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他们互动良久:“大早上能不能不要这么黏腻。”
      雅柏菲卡收起溢出的笑:“都醒了?那就过来坐着吃饭吧。”
      “不要,我要先喝一杯水解腻。”
      格里菲尔才不管他,翻开桌上餐盘里倒扣的水杯便走到饮水机旁接上一杯,这时小狮子也从外边探进来一颗脑袋,上下将他们打量了好一阵,才觉得自己应该出场:“这里还有我的位置吧?”
      雅柏菲卡端起咖啡杯,重新舒展开笑容:“当然,随时欢迎。”
      “我想,‘随时’这个词就不必说了。”艾欧里亚婉言谢绝他的话。
      艾欧里亚选择和格里菲尔坐在一块,两个年龄差不大而身高相近的小孩开始他们的窃窃私语,见状雅柏菲卡选择屏蔽,自觉留给自尊心开始发育的小孩们一个合适的空间。而米诺斯呢,米诺斯在想通一些事后看上去自然多了,一时也将脑袋放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解决早餐。吃完他将盘子放进水池,让格里菲尔做些家务。格里菲尔看上去很想拒绝,不过艾欧里亚主动接过这个任务,他也就把拒绝憋了回去。这样多好啊,雅柏菲卡最后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装,事到如今,除了那个委托,生活总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
      想着,他出门前随手关上了门。

      不知为何,最近他总是会以怀念过去的日子为借口来憧憬未来,续那个奇怪的梦逐渐淡去,雅柏菲卡发现他越来越想念九年前的一切。1966年,一个不那么美好的年代,他想到便总觉得应该叹惋。他们莫名其妙从地里被挖出,被冲洗干净,被套上属于这个时代的衣物,然后被塞入车中,就此远离他在圣域的故乡。路上被迫与他同行的米诺斯仍然是两百年前那模样,一张脸黑得能滴墨,看谁都不爽。不过米诺斯没有发作。现在想起来,米诺斯那时沉浸在无言的愤怒与迷茫之中,他不需要卑微的活着,不需要苟且的生命,更不需要来自雅典娜和冒牌冥王亚伦的“好意”。
      米诺斯有那么一瞬间想过以生命作为抗争,却不知为何在雅柏菲卡冒雨来找他时最终打消了念头。雅柏菲卡还记得在最初的雨林里,他看着米诺斯踉跄前行,终于是忍不住牵了他一把,百年冷却的死温传导入骨髓,刺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随后米诺斯似乎在恍惚间愣神了,松了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时间被抽走。
      然后米诺斯彻日彻夜发了烧,雅柏菲卡每每想到此都会忍不住叹息一次,可能是这场春雨落下的病把米诺斯脑子里那些奇怪的轻生想法冲掉了,但也剥夺了米诺斯大部分桀骜。从雨林中走来,一具白发的半死人整日整夜梦游,半夜里有雅柏菲卡在身边却睡得异常安稳。他知道。他知道米诺斯后来对他那么好的缘故。他是他活下去的契机。虽然,雅柏菲卡每每想到这也会忍不住苦笑,命运啊,为什么偏偏要把那场雨和米诺斯联系在一起呢;如果不说起那场雨,何必还有米诺斯。
      而现在,他只是比那时迷茫的自己想通了更多的事。就如他会选择努力工作,成为社会的一份子一样,米诺斯曾经说过在人类社会中生活将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课题,且没有之一。他从最开始慢慢做一些简单的事,到他学会了部分社会法则,再到他能够以一颗平常心面对正常人,能使用以前不敢使用的社交礼仪——与别人简单握握手,都是一点点改变的,直到现在,他学会了用小宇宙屏蔽自己身上的毒素,好让原先可能挥发的毒不再发散,他没接触过的东西突然就如洪水向他滔滔涌来,而他由被迫适应到主动适应。
      “进步很大。”米诺斯这样评价,而他也在这样的评价中一下子就想起来,他可以对别人抱有无限的小心,但唯独对米诺斯他从未遮掩过自己,就连毒素也是。
      难怪格里菲尔要警告他,米诺斯不再是以前的米诺斯了,从他们这些人复活开始。
      他想起更多这样的事:一个清闲的工作日结束前下班告别,一个新来的同事随口夸了一句他外貌的绝佳,不光女性为之绝倒,就连男性也难抵其魅力。雅柏菲卡听出来了这是来自一个普通朋友再真诚不过的赞美,难得让雅柏菲卡没那么介怀。他回家后随口就把此事告诉给了米诺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这张脸对人的吸引力还那么大”,他感慨道。
      米诺斯从报纸中抬起头,定定打量他那面容数十秒,又慢悠悠低回去。雅柏菲卡顿觉有些许不知所措,如果是陌生人他倒不在意对方是什么反应,但米诺斯为什么表现得就像看惯了一样,这让他分外狐疑:“怎么?”
      “你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米诺斯属于开口便呛人的那一类,雅柏菲卡是知道的,哪怕他听出了米诺斯言语中毫不意外的赞美,“你的容貌如何,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可为什么你就好像是……”雅柏菲卡语塞,你所表现对这张脸的漠视就好像你对我也漠视了,他没敢这么说,他不想和米诺斯发生太多微妙的误会。
      谁知米诺斯终于是放下遮挡视线的报纸,露出一双眼,看破他的心思,将他从头到脚认真注视,一寸一寸以目光品味,这才分外真诚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先于你老去的。”
      他沉默一时,扭过头去不语,一种预兆滥觞心尖,铺开变成锋利的锯齿,不至于拿他心房如何,却很实在地让他胸口锉痛。那时米诺斯就在这么话里明里向他暗示自己的小宇宙在无限衰微下去。没有小宇宙的加持,岁月会加速他的衰败,会阻止一段生机的延续。他知道的,米诺斯一直介怀这个。
      他只能无奈地说:“最好这个速度能放缓,不然我帮你想办法?”
      米诺斯“啧”了一声:“你以前不是在意自己外貌的人。”
      雅柏菲卡感激米诺斯还记得,但那是以前,他不知道要这外貌有何用,现在他发觉良好的外貌有助于求侣;谁还记得米诺斯当初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脸而三番两次想要放过他。他干脆起身收走米诺斯的报纸,就坐在他斜前方,张开拇指食指以虎口拖住那棱角越来越硬朗的下颚,以此来帮米诺斯回忆:“就像我以前并不觉得玫瑰是什么美丽的花,直到死前才懂得欣赏那样……我对我自己的外在有了新的认知。”
      “所以你很迫不及待想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外在了?”米诺斯抬起右腿与左腿交叠,双手抱怀,靠在沙发里睨着他。
      “这不是很必要的事吧?”他笑着回答。
      “确实如此。”米诺斯仍然睨着他。
      而他无辜摊手,“我只是在想,对你来说,我这朵毒花是否有所褪色呢。”
      “噗……”
      米诺斯没禁住,噗嗤笑出声来。
      没一会他成功将这个笑演变为大笑,甚至好像有些呛到了自己,开始小幅度咳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直起笑弯的腰,用手背掩住部分唇。“你放心,你太耀眼了,恐怕也只能在梦里褪色。你肯定能永久保存的。”他故意开了个拗口的玩笑,“少点这种无趣的担忧吧雅柏菲卡,我会帮你一字不漏全记下来的。”

      “嘿,”皮克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在得到准许后进入,并递给他一份文件,“检查一下这份数据,签个名。”
      助理皮克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虽然发型不太规整,看上去却格外轻俏活泼,他透过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向外环视一圈,发现难得今天研究室的人都穿的轻松惬意,“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好事天天都有。”皮克说,“不知道哪个无名英雄把我家街上那群流氓给全收拾干净了,我老婆抱着我激动了好久,说晚上卧室的窗终于可以打开通风了。”
      雅柏菲卡仔细确认了一遍各项数据指标的正常,提笔潇洒签上自己的名字,一面饶有趣味:“然后呢?”
      “然后?哪里有什么然后。”皮克不以为意,“胖警察大早上涨了业绩,我们获得了太平,喜大街奔。你刚才不也一直带着笑容在工作吗?”
      原来我在笑啊,雅柏菲卡想,原来我这鲁莽的举动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吗?“不过……”
      皮克却不耐烦摆了摆手:“别跟那些无聊的政治家一样杞人忧天,无论为民除害的是谁,他不想露面,警方没有线索,报复无门、奖赏表彰无门,我们就安全得要命,最多布鲁克林多一则都市传说。”
      说起无名英雄,雅柏菲卡倒是想起了艾欧里亚初见他没多久时提到的一句话,圣域已经与各国政府形成协议,圣斗士可以在各国自由出入,并且在必要时刻接手人类处理不了的事务。不知道现代圣斗士参与了人类社会多少,但至少比起前一代甚至前几代,本次的圣战前夕分外太平。
      “对了,我听说卡尔那小子向你推销了?”
      皮克想到些什么,面露出一丝鄙夷,“这家伙,我从出差前就听说他喜欢拉着公司的人去推销什么租赁业务,老实说我们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打扰,下个月该有人举报他了……他的那套中介话术你最好别听。”
      “就他对他的副业而言,他是个很忠心的员工。”雅柏菲卡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摆好了适合闲聊的姿势,“比起那个,我更感谢你,皮克,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皮克哈哈笑起来,对他致以一个脱帽礼:“我也感谢跟着你使我保住了我的饭碗。祝您下午愉快,先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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