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G]半生未知》真的懒得取名

28、黎明迟来

　　他是这样说，可不敢不保持清醒。
　　他转头看向房门外，格里菲尔已经在站立着了，夜深人静，左耳传来雅柏菲卡均匀平稳的呼吸，与那独属于双鱼座的、温和的、平静如月下之海的小宇宙也在昭示主人已安稳地睡去。他至今仍对雅柏菲卡能这样毫无防备躺在自己身边感到高兴，他知道雅柏菲卡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与信任才能和自己走到如今。
　　格里菲尔做了一个无声叩门的动作。
　　他明白了，米诺斯抽出被雅柏菲卡握紧的手，悄悄起身，现在雅柏菲卡应该十分熟悉他半夜离开，而不会对此少见多怪，故而也不会醒来。与以往不同，这次他没有换衣，没有磨蹭，而是穿着睡衣就走。
　　格里菲尔与他出奇一致，同样只穿着睡衣，只不过他多披了一件外套。
　　他故作矜持：“半夜出逃……真有你的，但我改变主意了，我必须跟着你。但是友情提示，双子神不会管这件事的。”
　　“所以你跟来做什么呢，”米诺斯披上外套，今晚这外套被他又脱又穿，算是完美尽到了衣物的职责。他系上扣子，遮住里面那件宽松的睡袍，便拧开门。“或者该问你，你怎么知道两位大人已经知晓我们会做什么了？难道你已经去和两位大人交涉过？”
　　格里菲尔狡黠地笑笑：“与你无关，但我向睡神大人请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等米诺斯关上家门，确定四下无人，他张开他那不算宽厚的手掌，一颗闪耀着紫光的充沛的魔星浮现其上：“睡神大人默许了一切，甚至给予我们共享魔星的机会，只他有一个要求，就是有关于泰坦神，我们必须保证与冥界无关。”
　　为什么？为了向哈迪斯大人隐瞒吗？
　　米诺斯对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疲惫了，他不希望自己尚未生锈的脑子因为过度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提前脑中风，他只差这一件事要做就能重归平静。格里菲尔手上的魔星闪烁着狮鹫的图案，令他分外熟悉与亲切，一种更为熟悉的力量重新在体内上涌，他顿觉清醒不少。
　　八成，属于天贵星的力量经分流又重新回到他身上的有八成，虽然不能重返两百年前的巅峰，但应该——他握紧拳头又张开——应该够了，他不需要太多。格里菲尔收回手，力量在二者之间进行流窜，使他难得感到身体一会冰冷，一会又正常。
　　此时应该感谢天贵星魔星并不会改变人类的身形，否则若是像地妖星或者什么别的需要改变形体的斗士，那当下的场景应该是一个人一会是人形，一会是虫茧。够奇怪的，格里菲尔无端打了个哈欠，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他看向米诺斯，对方却没发现他的异状。
　　好吧，他的身体一旦恢复为普通人，就不能再造作了。他眨眨眼，困意一瞬上涌，迷迷糊糊倒在米诺斯怀中，幸好米诺斯接住了他，格里菲尔努力再睁了睁眼，发现自己真的再无法抵御困意。他抓住米诺斯的衣物，蹭了蹭他的胸口，很快便被梦魇击败，半站立着睡着。
　　见状，米诺斯只好将他重新送回阁楼小房间，艾欧里亚也已经睡熟，有着魔星加护的米诺斯可以在艾欧里亚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房中，悄然将格里菲尔放在他的沙发软床上。
　　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晚安。”
　　此刻他终于没有了顾忌，披挂上冥衣，米诺斯不再驻留，而是立刻向冥界进发。

　　其实——米诺斯知道他要去的地方还挺好找的。
　　命运女神刻尔，上代圣战乃至上上代圣战都从未露过面的迷之女神，不知为何在本代苏醒，且一醒就给圣域送去一份“大礼”。那么她若是再不安分一点，把泰坦神牵扯进来倒也不是什么做不出的事。只是，一个神灵挪动一个泰坦神而不发出任何动响对于与双子神同级的神灵来说并不难，可一下子挪动十二个，他绝不相信前代神王克洛诺斯会没有半分动静。
　　所以一定有神在帮她，他一定要确定这位神祇究竟是谁；如果是刻尔甚至双子神都无法掌握的神灵，那么冥界必然遭受威胁。米诺斯重新潜回冥界，此时他顾不上对格里菲尔许下的诺言，只擦着各地狱的缝隙快速潜行，直达叹息之墙前。这座墙高大而沉默，墙上一张人形巨脸刻画着来自幽冥的长远的叹息；他看出了这座墙并不太稳固，恐怕只差一点才修复完全，还需要几年时间。而叹息之墙封锁了通往极乐净土的通道，历代圣斗士要想击败哈迪斯，必须通过此处让真正能封印冥王殿下的雅典娜或者天马座来到冥王面前，亲手将那位大人封印。
　　这后面的极乐净土并不是冥斗士能到达的地方，米诺斯看了墙好几眼，确信它除了受两百年之前的损伤以外，便没有再被强行轰开过。既然如此，那么所谓的刻之迷宫又在哪儿呢，穿越众神通道？极乐净土众空间之前？米诺斯终于想明白了，这不是他应该参与的事。
　　但他更没理由放弃。
　　他想了半晌，做出一个决定。
　　“两位大人，前代天贵星米诺斯求见。”
　　他双膝跪地，就这样拜倒在叹息之墙那巨大的人脸塑像前，“如果就连两位大人都同意了魔星的共享，那恐怕此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两位大人亦定然有事需要一人出面，且并不能牵扯到本代的‘命运’。”
　　——他其实有些惶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唐突能换来什么，被当做工具利用完后就抛弃？一个还略有些价值但麻烦无比的棋子？那人形塑像给予了他极大的威压，让他根本无法抬头直视属于诸神的叹息。
　　久然，环绕着他的空间出现波动，叹息之墙竟如湖面起了涟漪。这熟悉的气息……他明白了。
　　“前代天贵星的米诺斯啊……”
　　高贵的、金发的神祇的喃喃神语传入他脑中：“不错，很聪明，并且做好了觉悟，不愧是前冥王人间体亚伦不惜暴露本性也要第一时间借圣斗士之手杀掉的魔星。”
　　那位神祇甚至还鼓起了掌：“论见地，甚至比我那蠢弟弟要广识。”
　　“是什么让您做出不惜违背冥王殿下的意图之事，就由我来为您分担。”
　　“很好。”
　　远在爱丽舍的睡神缓缓睁眼，空灵无神的金眸微垂，飘视向远方。他手中还停留着未编织完的梦境，这梦境纯洁且安宁，然梦的主人并不安详。“你现在是和前代的双鱼座同居吧，我那妹妹告诉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
　　倏然，他手中浮现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石头吊坠，白色圆石已风化，顷刻就在睡神手中破碎消散，只留下一条黑绳。他把这余下的绳结通过空间传递到米诺斯身边：“这条项链的主人，正是你那小男友。”
　　米诺斯不敢回话，但瞳孔微缩。
　　“她对我说，二百多年前，流星第一次出现，她便也已跟着苏醒。流星为圣域降下了圣斗士，而那个时间之神在随前代首二位圣斗士也就是双子座们降临圣域之后不久，便亲自动手逼走了我的妹妹刻尔。而为了参与其中，不久后，第三颗流星降下，却因刻尔的偏正落在圣域外的玫瑰园中……”
　　“能杀死神赐雅典娜之子，也算你有一项丰功伟绩。而更大的错漏在于——”
　　修普诺斯猛然将那绳结隔空碾碎，话语间带上了少许怒意与轻蔑之意：“这条本该在后来成为双鱼座心魔之一的项链被双鱼座亲自丢弃，而我那愚蠢的妹妹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不管事出如何，她控制圣域的唯一手段就这样被以滑稽的方式地丢弃了。我想你应该也明白，你要为她兜底，这次的邪灵Keres，我并不那么相信。尤其是我那愚蠢的妹妹，她好像并不知道她被泰坦神利用了！”
　　“我需要一双干净的手。”
　　仿佛那怒火只是一瞬，瞬息，修普诺斯恢复了他该有的姿态，继续目空一切。他让米诺斯站起身，跪在他面前并不能解决实质性问题，“我给予你通往‘刻之迷宫’也就是我妹妹的领地的通道，魔星能够保证你在这通道中穿行。不管你以什么样的方式，都要记住，有关于泰坦神出逃一事，永远与冥界无关。”
　　与冥界……无关。
　　前代的种种在他脑中飞快闪过，他明明清晰地记得每一处自己曾彻夜通读，苦心孤诣的圣战史，此刻却显得有如迷雾森林，全剩下幽灵在其中穿梭。他立刻意识到回忆已经失效，在这浩然神力的包裹与奔袭之下，压得他无法拾取任何思绪与记忆神经。
　　他明白了，他对修普诺斯重重一鞠：
　　“至少我会保证他们在这三年内都与冥界无关。”米诺斯捧住心脏发誓，“且亦无关圣域的雅典娜。”
　　爱丽舍内，金发的睡神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神赐雅典娜之子，神之子，那盛绽着剧毒的魔宫玫瑰的花园啊，几时想过它能迎来它的访客。不，事情比他所经历的要更为复杂，他不要想了。有一个红发的男人寻着哭声在花丛中捡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存活的婴儿，这婴儿不是什么天赐的礼物，而是命中注定的双鱼座。打起精神来，米诺斯。然后时光飞逝，双鱼座少年为了表明他留在老师身边的决心，毅然决然丢掉了那条据说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遗物。不要想了。
　　他很清醒。他步入刻之迷宫比幽冥更为幽暗诡谲的黑暗，仅凭双手摸索寻路。睡神对他的帮助已经够慷慨了，接下来他必须保持自己的判断——对，就如神灵的夸赞那样，他努力克制自己什么都不想，只在黑暗中逐一将刻之迷宫内的事物辨识。
　　石柱、壁画、棺材。
　　他逐一摸过棺材上的图案，辨认上面的洋流雕塑、沙漏雕塑、星体雕塑，每一具都封存尚好。天秤与剑，公正与法律的女神忒弥斯，审判庭的崇拜对象，巨斧……
　　他的手最终停在巨斧雕像上，感受那指尖的冰凉，此间有空穴来风之声，且棺盖微斜——
　　摩涅莫绪涅，记忆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