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沉醉良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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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欧里亚听了许久，也等了米诺斯的答复许久。
久到他都忍不住看一眼身旁穿着不太合身的棒球服的、带着一顶极为滑稽的帽子人，他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看不清米诺斯的表情，那张脸完全埋没于帽檐与灯光共同制造的阴影之下，那下颚线完美到纹丝不动。
他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情绪，艾欧里亚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米诺斯惊醒，却依然沉默着带艾欧里亚走出这间酒吧。
他不是没想过雅柏菲卡会有些什么爱好，依照他的性子，来酒吧要么喝点酒，也或许是他对调酒感兴趣，有一个调酒师作为朋友，来教他一些有趣的调制技巧；或者他接触了些别的人，那个人身上有他很在乎的事情；或者干脆是来追踪他想要的情报。可他就是没想过一切原来这么简单……雅柏菲卡只是有了一个关于音乐的爱好，即使这爱好有些另类与非主流，却使他能够获得由衷的快乐。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扬起那个如释重负的笑，哪怕笑起来后他也会发觉嘴里很苦。
“艾欧里亚。”
米诺斯走到街角，终于还是想起来要换下身上滑稽的装扮，重新从艾欧里亚手中要回他的外套，一个标准的精英男人的体面形象复现，他随手将不再需要的衣帽丢在垃圾桶中。“你绝对不只让我了解这一件事。”
艾欧里亚歪着头，倒也不隐瞒：“是的，我只是想把我和雅柏菲卡认识的缘由告诉你，然后看看你的反应，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我来美利坚的真实目的。”
“所以你的答案是？”
米诺斯整理着表情，他现在需要做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第一次希望艾欧里亚能够坦诚相待。
艾欧里亚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目色凛然：“我在追踪一个有着冥界幽冥气息的女人，那女人在我哥死掉的当晚从教皇厅飞了出来，她以为我没看见，可当时还不明情况的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女人穿着翅状冥衣，看上去是你们的款式，所以一开始我对你并不客气——结果就是我跟丢了，直到我出门修行，隐约在西方感应到了与那晚很相似的气息，我才远渡重洋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你，不，或者说她来过一瞬，但是仿佛预知道有人来，所以故意躲远了。”
女人？
米诺斯闭了闭眼，捏紧拳，不知想到什么又无力松开。
片刻后，“刻尔。”他说。
“刻尔？”艾欧里亚立刻目光如炬起来，“那是谁？”
“命运女神，神出鬼没，拥有刻之迷宫……换句你听懂的，双子神的妹妹。”
这个答案说不上意外，只不过加剧了米诺斯内心隐隐的忧虑，以及在明面上将事情变得更棘手。
也就是说，如果泰坦神的失踪能让冥界甚至双子神都毫无记忆，那要么是刻尔在作怪，要么是……双子神在默许这件事吗？默许本该由冥界看管的泰坦神出逃，只为在他们的圣战降临前给冥界添加筹码吗？他看艾欧里亚的眼神都变得异样了，这故事有谁能为他解答吗？
而艾欧里亚比他想得更敏锐，直接察觉到他情绪的急转直下：“我从没听说过，不过听上去她就是你们冥界派来的捣乱圣战的家伙，事到如今，我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说辞。”
“说辞？”
米诺斯不知为何冷笑一声，“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无需去揣测那两位大人的意图，我只需要服从。更何况你是圣斗士，我有什么必要对你解释吗？”
未曾想艾欧里亚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可我觉得你和这件事应该并无关系，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护一下呢？”
愚蠢的问题，米诺斯终于扯动他的唇角，以此做出一些较大幅度的表情，他其实是很想大笑的，像很久之前那样酣畅淋漓地嘲笑，可他每每心中这样想都像是在脸上撕开一个血淋淋的豁口。他只能捂住半边脸，断断续续笑起来，笑面前的幼年狮子无知。“辩护？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辩护，我希望你能在这件事上坚持自己的判断，至于之后你怎么看我，那就全看我会怎么样坚持我的立场。”
而艾欧里亚只是温柔地劝阻：“那我拭目以待。”
雅柏菲卡敲了敲家门，早得知他要回来的格里菲尔替他开门后就站在那，双手抱胸，也不知道想什么，更没有看雅柏菲卡进门后换鞋取出外套的动作。“米诺斯和艾欧里亚出去了，”他侧着脸凝视门外的漫漫长夜，“我想你应该能感应到。”
“我感应到了艾欧里亚，而米诺斯的小宇宙……因为你在他身边，所以他的气息被误导了。”雅柏菲卡将他的外套挂上衣帽架，接茬道，“虽然，我相信艾欧里亚不会坐视不管，米诺斯在他身边我最放心不过了。”
他突然用凌厉的目光瞥向还在门口呆立的格里菲尔：“只有一点，他们出去做什么？你又来这做什么？”
“别激动。”格里菲尔对此无动于衷，“我有我在这的目的，事成之后马上就走，你也别太紧张，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一点都不紧张。”雅柏菲卡说，“我只是有所担忧。”
很快，他的担忧就能消散个七七八八了。艾欧里亚和米诺斯在他之后不久回家，看上去十分轻松，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尤其是米诺斯还很亲昵地将手搭在艾欧里亚肩上，进门后轻轻将他往楼上推：
“去休息吧。”他说。
格里菲尔不想留在这打扰他们，也跟着上楼。雅柏菲卡就在看着他们俩并肩离开，心下对这种状况略感奇异。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他才问：“本代天贵星不是和你重名吗？怎么换了个新名字？”
“是我给他编的，我不可能对着利奥说，‘这个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不仅和我同名，还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小孩子很在乎这个。”
“呵。”
雅柏菲卡轻笑一声，不对此作过多纠结，而是将全部目光与身心交到他身上，以此来确定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你应该没受到那些恶棍的波及吧？”
“没有。”米诺斯说，“你回来的三分钟之内，这条街区全乱了套，你做了什么？”
然而雅柏菲卡却没有立即回答，而只是转了转手腕，别开目光：“我把周围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全部送进他们该去改造的地方，仅此而已，不伤一人。”
“他们警告过你不要多管闲事。”米诺斯笑笑，“结果你还是去管了。”
“我没法坐视不管，尤其是……你还带着利奥出现在那。”我本不应该很担心，可我依然担心的不得了。
雅柏菲卡别扭地转变了关心对象，以此方便他用这样的思绪去凝望米诺斯那张基本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去真正关心他到底有没有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事；后半句照例没说，可看米诺斯的神情，他肯定已经知晓了利奥的真实身份。事到如今他仅不知道该怎么对米诺斯解释艾欧里亚会突然来到他们家这件事，他还记得米诺斯为了原则而许诺下的不参与。
他希望米诺斯直到现在，对艾欧里亚的好也仅限于他只知道艾欧里亚是“利奥”。
而米诺斯只是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心吧。”
此情此景，更容易让人想到早年米诺斯头一回在他面前受伤的那个夜晚，他再度检查了包扎好的臂膀，这才放米诺斯去洗漱。而等他也收拾完来到床边，却看见米诺斯难得没有入眠，而是眉头微锁，在翻看一些什么。他走过去，米诺斯却将手中的东西合上。
那双依然没有什么情绪的紫眼看着自己：“睡吧。”
“别压着伤口。”他记得自己是这样叮嘱的，他不想先一步闭眼，而是盯住对方，直到米诺斯也慢慢调整姿势躺入被窝，熟悉的温热感再度贴近，他这才放心地转过头，强迫自己闭眼。雅柏菲卡不愿意在此时重温那个难得的怀抱，米诺斯不需要那种安慰性质的温暖，那只会加深疏离。可那时他真的有一种今夜再度如九年前的夜雨一夜，能没有顾忌将米诺斯拥入怀中的冲动；很快他发现这种情绪错得离谱，为何总要出现在米诺斯受伤或者出现别的状况之下他才产生类似的念头？不应该，米诺斯不需要他保护——是的，不需要——
他握紧拳。
不需要？
他尤为恨这个词，它带给自己多少误解。
他睁眼，看见米诺斯恢复平静的容颜，往昔与今朝的记忆重叠，最终落定于现实。格里菲尔的话还在脑海中激荡：他是那么信任你。他毫无保留。他的实力只剩下不到白银的三分之二。一句句都在刺痛他耳膜，将脑海捣鼓，将各种情感与记忆混淆，变成他无法分辨的样子，变成一团混沌。他是该恨这混沌，他应该更果断一点，更早去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一个早就不言而喻的现实：
米诺斯需要我。
雅柏菲卡默默对自己说，米诺斯需要我。
他更尤为恨自己参透得晚，在那尽学会胡思乱想，想出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思绪千万，无数个重叠的日夜却始终汇聚不成那冲动，他甚至回来的路上都在想怎么样拥有一个家，可到了箭在弦上之时，只能在口中被湮没。
而直到现在雅柏菲卡也只能选择湮没，那话还是盘旋于口，说不出，如鲠在喉。
他只能干巴巴挑起别的睡前话题：“本代天贵星……来这里做什么？”
他听见平稳的呼吸一顿，随后听见米诺斯认真言语：“来告诉你一件事，泰坦神在冥界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消失了。”
“然后呢？”
“下落不明，然后？没有了。”米诺斯微微向他转来，“他以他的立场前来告诉你这件事，我就不说什么了。”
雅柏菲卡哑然。
良久他才艰涩地给出反应：“你把他保护得很好。”
“我是他的第三顺位监护人。”米诺斯轻声回答，“我答应了他以后哪怕他不在了也要帮他赡养父母。顺便，泰坦神一事我们毫无头绪，我只能劝你暂且先别乱来，等吧。”
他知道这是米诺斯发出的话题结束的信号，念此，雅柏菲卡也不多说什么，只享受一下睡前最后片刻的月光，还有月光透过纱窗照入房中，形成圆润柔和的青色光影，犹如圆月，犹如他记忆中无数月光幻影叠合来的模样，层层笼罩在这寂静房间中一切物件的表面，那般蓝冷。
好似九年前与九年后并无区别，过往与未来在夜色迷蒙之中开始交融，不分彼此。他无意识伸手越界，从而触碰到米诺斯的指尖，他却不认为自己冒犯，而是轻握住。
而他不觉有别，只如常凝望目及一切，更不觉自己发了个很荒唐的问题：
“这是第多少年了？”
他只知身后沉寂了半晌。
然后，有声音携着指尖的温度穿越半百年岁，带着释然而来，绵长悠远，直掠过脑海，达到心灵：
“二百三十二年了。”
“睡吧。”
米诺斯说。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沉醉良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