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G]半生未知》真的懒得取名

25、心不设防

　　米诺斯从来没有去机场接过机，事实上是他觉得也没必要。雅柏菲卡每次出差都会向米诺斯报告行程，有时也会给他打一个回程电话。在熟络以后他偶尔会想米诺斯会不会来接机，要是他真的出现在机场，自己一定会很开心。
　　只是他也从来没有告诉米诺斯他这个想法，所以雅柏菲卡总觉得在机场有什么遗憾。雅柏菲卡看着机舱外的一片殷黄，很想陷入自己的遐思之中，可不允许；前天米诺斯跟他说的那件事激起他情绪上的极大波动。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没提前回家的前一天一直心不在焉，皮克和卡尔都看出了他的异状，本来想和他聊一聊，但被雅柏菲卡婉言谢绝了。
　　卡尔是个开朗人，倒是还试图劝导他一阵，不过他的劝导实在不怎么高明，一谈起什么必从他身边说起：“嘿，别忧郁了，想一想你现在至少实现了财富与人生自由嘛。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可不想实现什么人生自由，雅柏菲卡有些无奈地想道。
　　他面前这个仅年长他三岁的、处于中产阶级的英裔美利坚人尤为喜欢攀谈，他知道卡尔并非愚笨，而只是见识不远，容易沉浸在泡沫之中。这和卡尔职业有关，他这辈子离不开金融，做梦都想搞房地产，甚至夸夸其谈到让雅柏菲卡觉得做会计挺影响他的发挥，他最好是一位投资家。
　　可现实很丰满。
　　“没什么……可能有一些麻烦，不过都是小事。”雅柏菲卡说，“我希望你已经忙完了。”
　　“噢，是的，我很快就会忙完。”
　　卡尔笑得有些咬牙切齿，加上他刚刚不知为何发了一场大火，把对话另一头的实习生骂得狗血淋头，此刻雅柏菲卡是不相信他有心情来和自己闲谈的。且卡尔的目光更多放在他面前书桌上的一本账簿之上，雅柏菲卡略略瞟了一眼，就听见卡尔说：“小事不要紧……噢……你听说过威伦尔大花园吗？今年那套市中心的房价又高了，不过首付不高，尽早贷款买一套。”
　　“听上去你很想教我怎么生活。”雅柏菲卡揶揄道，一面俯下身，指出他账簿上的一个计算错误：“算错了。”
　　“噢，哦！我是在让你的财富变得更有价值！你不喜欢债券、基金、股票，房子车子总好吧？我给你他们的一个名片……这该死的！”卡尔更加烦躁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手上的红墨水笔也在账簿上那处错误刺眼地划上一横。
　　随后他马上醒悟，又骂骂咧咧拎起那张纸：“又他妈要重新填一张。我是认真的，买一套房，未来好娶妻养老，名片……”
　　“买房可以考虑，但我是想说，我有事先回去了，机票回去给你报销。”
　　“行吧行吧。”
　　在卡尔烦躁兼濒临暴怒前，雅柏菲卡明智地决定先开溜。他合上卡尔的房门，拎起早就收拾好的公文包向皮克道了事由，再向公司说明了一些情况，公司并不为难，只是叮嘱他回程的费用要全部报销便不再管他。于是比预想的要更早，雅柏菲卡搭乘当日一趟更早的航班回到布鲁克林。在飞机上他看见卡尔没忘给他塞那张他或许不需要的传单——威伦尔大花园，布鲁克林中心区，市井地段、商业投机、一层小区大花园，出行便利，值得拥有。他看着不知怎就为上面的广告话术失笑，也为卡尔不合时宜向自己不择余力推销而笑，买房意味着什么？真正拥有一个家？真正拥有一席立身之地，曾几何时他也真的很憧憬，因为拥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更意味着他将能彻彻底底有一个家人。
　　但他不想否认，他默默心动了。
　　想这样一个场面，他和米诺斯搬入新房子，彻底在世界上某一个角落定居。他每天八点半左右去实验室，没什么事干就早一些下班，或许有时可以开车去接米诺斯回家。这事就像两百年前他如果活着，他毕生都将在和老师共同居住过的小屋里安度，一切安然无恙，风清物宁，没事种种花或者发展一些别的爱好；他真的真的很动心。
　　圣战给予了人类每两百年一个轮回的机会。
　　他曾经这么想。
　　所以——他折起那张海报，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随云层的略过被掩埋在飞向黑暗里。

　　艾欧里亚拉上米诺斯来到雅柏菲卡经常光顾的那家小酒吧。这里的主唱乐队早已在周一前进行替换，变成一群穿着滑稽黑色小丑装的男人在那又蹦又跳，人群依旧乱糟糟的，男女在这其间穿梭，共同舞着肢体，掩盖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他指着台上的乐队，自觉忽略那死嗓：“酒吧、乐队，平克斯会敲那玩意。”
　　米诺斯此时还穿着正装，在这样的场合里显得格格不入，好几个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尤其是意识到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的时候。他很快就听到人群的窃窃私语，多数是在讨论这样一个看上去是体面人的家伙为什么要带着儿童来到这。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更放在舞台中央的乐队身上，不论这个地方被谁占据，他们都只愿意去思考怎么样狂欢一晚。
　　“你也常来吗？”
　　“只是恰好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东西。”艾欧里亚帮米诺斯推开一些对他好奇想要凑上来搭讪的无关人士，“估计这个乐队……叫什么来着，忘掉了，黑色笑话？他们是顶掉平克斯所在的乐队的那个。”
　　米诺斯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张了张口又闭上，他猜到了艾欧里亚拐弯抹角暗示的东西，说来说去都与雅柏菲卡有关。
　　这时，在更隐晦地角落传来让人不安的动响，饶是小宇宙衰弱如米诺斯都已感应到从四面八方的角落投来的不和善的目光，黄金狮子座更是早已察觉。他突然止住口，遗憾地将自己的事暂且放在脑后。他知道有麻烦要找上他了，为他那天鲁莽地出了手：
　　“我猜是我有麻烦了。”艾欧里亚不动声色地说道，他身边突然撞过来一个人，醉醺醺地送了米诺斯一杯酒，便迅速离开。那杯酒就放在吧台上，米诺斯和艾欧里亚默不作声地同时盯着它，仿佛只要米诺斯端起就会立刻触发什么开关。
　　盯了一会，米诺斯率先打破相持的局面，将酒杯推开：“我不喝酒，但可以考虑买几支回去储备着，走吧。”
　　艾欧里亚会意，马上从椅子上跳下，紧跟他出门。
　　两个人就这样看似毫无防备地走在小巷中，实则早已发现在他们出店后就悄然围攻上来的几个伏击客，只是，米诺斯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艾欧里亚悄声对他说，“装也要装得更像一点。”
　　再往前走就是拐角了，这是一个很适合包围的地方。米诺斯不动声色将艾欧里亚拉到身后，一边慢慢接近那个能触发接下来的事的地方。他故意走得很慢，而姿态可以说是闲庭信步，就像根本不把他人放在眼里——也没有这个必要。
　　他走得越慢，消磨的也就越是来者的心性，终于在即将被逼到一个难逃的包围角，有人立马就按捺不住露出身影：
　　“哟。”
　　这种人是连名字也懒得报的家伙，领头羊点上一根烟叼在嘴边，蹲在艾欧里亚面前，露出一个歪七八扭的笑：“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你今晚什么时候能回家？”
　　他们甚至并不在乎艾欧里亚身后的米诺斯，一个新人书记，刚来布鲁克林，对这里一无所知，甚至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出现在这鬼地方，得是被养的多么精致才能这般毫无防备。“你那个白毛的朋友呢？”
　　艾欧里亚并不打算跟他们客气，傲然昂首：“遮遮掩掩做什么，有什么事就直说。”
　　“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背后这个普普通通的书记在此时还能发挥什么用途，说吧，”领头人将烟灰弹在他衣服上，“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对我们的弟兄出手？可别告诉我你这模样只是一个特工的伪装……啧，能撂倒三个成年男人，这可真他妈不像一个小孩。”
　　他举起手，准备发布号令，同时再弹了弹那烟灰：“尤其是你还引来了警……！”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眼睛一瞪，下巴便与颔骨分离，被踢飞在旁边。
　　“明明是你们的手段不干净。”艾欧里亚收回腿，冷笑一下，把米诺斯推到身后安全的墙面上，“好好站着别动，既然你们那么顾忌出手，那不如我来解决。”
　　米诺斯暗中摇了摇头。
　　事情突然朝他们远没有意料到的方向发展了，领头羊只不过眨了眨眼，他身边的人尽数被放倒在地，面露扭曲的痛苦之色。这围上来的五个人只在一瞬行动力全失，而艾欧里亚更只不过轻松拍了拍衣上沾烟灰沾到的星火。
　　“劝你们收敛一点，别在这附近混了。”艾欧里亚踢开脚边倒着的人，拉上米诺斯就走，边走还边不忘出言讥讽，“祸害最好有些自知之明，爱到哪里去就去哪里。”
　　“我倒不认为我能在这种程度中的斗殴受伤。”米诺斯连一张脸都没给，径直迈过他脚下的挡路人，“甚至——原本我们不必理他。”
　　“我只是想让他们记住打扰我是有代价的。”艾欧里亚说，“我不需要保护你。”
　　你这个冥斗士，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补上后半句话。
　　然后，在那声枪响前，他眼神迅速一凝，闪到一旁，就听见枪膛炸响，一颗子弹不知射入何处，而他转身，看见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手里举起的冒烟枪口。
　　而米诺斯最先反应过来身为“普通人”在枪响后的美利坚要做什么，他毫不犹豫抱起艾欧里亚，冲出还可能存在枪支的暗巷，装作惊慌失措地冲到大街上。在人群注意到枪响的来源和“目击人”后，又迅速恢复面上的平静快速融入夜色之中。
　　只有艾欧里亚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而他却不说，乖乖窝在米诺斯怀里——虽然不必隐藏，因为他很快就看见米诺斯平静如水的表情如湖面微波荡漾，荡开一丝疑惑。
　　这疑惑让他转过身，看向人群开始聚集的地方：
　　雅柏菲卡？他不是还在飞机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