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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问来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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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平淡而伟大的星期日就在中式的晚餐与睡前热可可中结束了,艾欧里亚瞥到自认为有趣又无趣的一幕是雅柏菲卡和米诺斯临睡前似乎进了同一个房间,心中更默认了某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他不希望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生活,他想进行体能上的锻炼,小宇宙的交锋,可是认识米诺斯后他有了一个不得不把这些训练压在后头的想法,他希望通过一个近人的冥斗士了解一些自己的哥哥,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米诺斯突然就产生了那样的念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鬼迷心窍将他带到当年阿斯旺大坝的断裂面下,然后掌心的电火烧坏了他一件外套,甚至还想让他带自己去冥界。
洗了澡抱着一个和自己等高的枕头的艾欧里亚神情飘忽,直到米诺斯敲门进来才恢复正常。
“我想来嘱咐你一些事。”米诺斯开门见山说道,“这个房间如你所见是给奎敏准备的,可它其实也是专门收拾出来给小孩子用的客房,所以很多东西其实是房间的客人共用的,有需要可以随便取。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弄乱房间,因为平时我只有周六日能收拾。明天早上尽量早起,因为是第一天,中午的饭菜我给你留在冰箱里,微波炉会用吗?”
“听上去你很忙。”艾欧里亚眨着眼睛,“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要带我去冥界了。”
刚说完这话他就想抽自己嘴巴子,心里那个最不应该说出来的念想居然就这么口无遮拦说出来了。
米诺斯听完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你放心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冥界,常住都行。晚安,祝你今晚就能在梦里看见冥界一角。”
这很不合理,艾欧里亚看着米诺斯关门离去的背影嘟囔了一下,觉得脑子里麻遭遭的,索性就不想了,星星图案的被子一扯,闷头睡到第二天早晨。
第二天早晨他几乎是蹦起来的,搓着眼迅速洗漱穿衣下楼,成功看到米诺斯已经正装齐备在餐厅坐好。他来到米诺斯身边,在晨起的懵然中学会了使用微波炉,随后米诺斯又叮嘱了一些什么,顺便解释了一下雅柏菲卡凌晨四点就走了这件事,便出门工作一走了之。
临前他给艾欧里亚留下一把备用钥匙,让他可以随时出门。
米诺斯是在地方法院任职,不过暂时只是一个书记。上半年雅柏菲卡在向古拉杜财团递交他们的移居申请时,永久居住证在其后就被办下来了,不过在对接一些社会履历的工作时,他们有表示过对米诺斯一贯从事的行业能否继续延续的担忧。
在捷克斯洛伐克完成的司法任职考试水平并不足以完全在美利坚被继承,米诺斯需要一段时间进行重新学习与资格考试。即便如此,刚搬来布鲁克林时,他仍然是被移民管理局通告过暂不允许继续从事原相关行业,理由是有危害国家安全的风险。对此米诺斯没说什么,只在古拉杜驻美代表和日本驻美大使馆与纽约市政府的协调下,外加一份从加利福尼亚姗姗来迟的,属于双子座兄弟的介绍信,这才争取到重新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短暂旁观式培训的机会。三个月后他拿到了入行许可通知,被允许作为书记出现在法庭。雅柏菲卡与他遇到过相似的问题,不过正因为他之前的工作单位总部就在美国本土,他的事很快就办理下来了,两个人终于不用再像间谍一样被围观。
从这点来看,他远比雅柏菲卡要忙得多,且获得的要比雅柏菲卡的不公得多——雅柏菲卡几乎不用做什么,他本就在一家医药公司负责做研发项目,算是科技人才,这个年代有国际友人愿意携技术入美,一般都是照单全收。这次他去佛罗里达正是为了谈一个项目的投资建设——虽然雅柏菲卡昨晚就吐槽过为什么要让他这种不擅长交际的人去,可结果依然是他没拒绝,早早收拾好东西就上床睡觉了。
他也躺下,侧身看着雅柏菲卡那一半睡颜,心里想的却是明早终于轮到自己见不到他了。他放平身子,平稳呼吸,今天不必去辅导本时代天贵星,因为对方好像有些身体不适,他决定难得放对方一天假。
然后就是睁眼,起床,洗漱,教艾欧里亚用微波炉,然后他出门。一切事情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这样,他知道的,描述生活总是在充实与贫乏中徘徊不定。
而飞机上的雅柏菲卡对那两个人是很放心的,眼下他舒适地靠在座椅靠里,手中拿着本航空杂志,时不时还能看看窗外的蓝天与云层。今天的飞机有轻微颠簸,不过不是对流,并无妨碍,他托着下巴,认真读杂志的内容。一旁的陪同助理皮克·阿玛纳正在补眠,发出轻微鼾声,看起来睡得不错;前座是会计卡尔·布莱克,他转过头,笑着对雅柏菲卡打了个招呼:
“他睡得不错,看起来昨晚肯定没睡好。”
“你也是,你的黑眼圈比较重,不睡一会吗?”
卡尔懒懒打了个哈欠:“好吧,如果乘务员还不来送我一杯咖啡的话,我就睡了,希望我不会打鼾。”
雅柏菲卡笑了笑,拿起杂志继续看起来。飞机还有三小时,再不睡等会就会被陆续晨起的乘客给吵醒。
一个小时后早铃叫醒了乘客,机组为他们发放早餐,再两小时后,飞机平稳着陆,卡尔从前排探过一只手把皮克摇醒,一面笑着对雅柏菲卡调侃了一下他这个临时助理,皮克只是打了个哈欠,便站起身提上两个人的公文包,跺着步子跟随人流下飞机。崭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嘿,下午一点的会议,谈完我们的任务就基本结束了。剩下两天我去和他们的财务做对账,谈话内容就交给你和皮克了。”卡尔跟在他身边安排道,“就当一次公差旅行,一次美妙的周日假期延续。老板跟我说起过你,他很器重你的能力,所以让你出来跟我锻炼锻炼。”
所谓要谈的项目其实是公司半年前在佛州开设的新药厂建设竞标结束后厂址的选择与相关建设资金问题,上周五雅柏菲卡收到这个通知还觉得奇怪,总部让他去的理由是为新药厂在生产技术方面提供一些有效建议,不过,这件事怎么看还是得请相关工程师或者技术专家来比较合适,研发不是商业生产,凭直觉他认为自己这次来可能只是做一个名义上的鉴定。
果不其然,等他们到酒店安置后,皮克就带着一份文件走进他的房间:“伙计,午餐前把这份设计图看一下吧,我想你在下午用得上。”
雅柏菲卡接过一看:“这是卡尔刚给你的?”
“那家伙是出差的老油条了,他一到这就让他们把会议需要用到的资料传真过来,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
“都很齐全啊。”
“老项目了,所有东西基本都准备得差不多。”
皮克撇着嘴,看起来十分懒散:“估计也就是走个片场,厂房都已经在建了,你要是闲得无聊,我给你留一个承包商秘书的电话,你用酒店客房的电话打给她,让她带你去厂址那里看看。”
说罢他就在桌子上放下一张名片,踢踏着腿轻快走出去了。关门前他隐隐听见对门的卡尔似乎就在打电话,于是他自觉等了一阵,才根据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
半小时后,一个穿着绿色裙子与黑色外套的中年女人带着司机出现在酒店门口,对方自称凯特·肖博尔,正是皮克提到的那个秘书。她根据电话内容陪同雅柏菲卡前往在建厂址,“目前还只是一个‘胚胎’”,肖博尔夫人介绍道,“我们的工程师也在那,您可以请他为您介绍一些情况。”
雅柏菲卡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在即将抵达时他一眼从车上眺望了建筑工地外围空旷的草地,心想今年公司资金投入项目缩减,生产方面跟着收缩,有关于州外建厂的拨出自然也在缩;他们或许是想知道还能收缩到什么地步。不过研发层的投入反而是扩增的,雅柏菲卡感受不到这种影响,直到看见在佛州的药厂建设缓慢才有所切身实感,觉得这种事应该让卡尔也来一趟。
现在——这个未来的药厂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泥外壳,一些土坑,还有早搭好的辅助架,看起来昨天可能有些下雨,几个深坑浅坑里都积着水。今天是阴天,不过气候较为干燥,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再下雨了,他在这其中踱步,慢慢想道。肖博尔夫人还有自己的工作以及下午的会议要准备,于是把司机也就是一个陪同职员留在他身边陪他,自己先开车离去。一切都是锣鼓紧密地进行着,有条不紊,身边有人陪同,还有即将迎面走来的工程师们将要与他交谈。
雅柏菲卡不善长谈,所以基本只是听着。
初露阳光的下午他们在会议中结束一天的工作,如他所想,他只需要提出一些合适但又无关紧要的意见就好,更为专业的工程师与设备设计者只是需要一点药剂剂量投入上的数值参考就可以计算出他们需要的设计尺寸。他略带疏离地与他们握手表示合作愉快,随后便到了会散的时刻,接下来那场会议不需要他参加。
他看见卡尔挪了一个位置开始咬着笔制账,其他参会人纷纷离场以给他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他心知肚明自己应该离开了。站在门外善后的依然是皮克介绍给他的肖博尔夫人,她将合作伙伴送到公司门口:
“今天一切都顺利,您说对吧?”肖博尔用一种轻俏的口吻说道。
“当然,”雅柏菲卡对她笑了笑,“我很轻松。”
“嘿,轻松到似乎把你的小跟班忘在脑后了。”肖博尔也一笑,在欣赏了面前俊美男人沉稳而十分有气质的笑颜后,好心提醒了他皮克正抱着许多资料跟在他后头,“今晚就在您居住的酒店,我们安排了一场接风酒,这件事已经通知到酒店的服务员了,到时就恭候先生们的出席。我就送到这里了。”
嘱咐完这些肖博尔便推门走进经理办公室,留下皮克有些跌跌撞撞跟上来取代了肖博尔刚才的位置。“看上去她要被你迷住了,不过呢,”他努了努嘴,“很明显她怀孕了,看上去和我老婆一个孕期。”
“我还没听你说起过。”雅柏菲卡说,“你也不太喜欢和大家闲聊。”
“我的上司啊,你不觉得你才是符合你的话的那个人吗?我不想说是因为我低调,其实我每天都乐得像花一样,我本来都不想出这趟差的。”
谈到家庭让他的助理放松起来,心里也舒适了许多,和他平时略显木讷沉默的模样完全不相干。而且他变得更黏自己了,以往他不过是有些许依赖于自己的能力而已,是离家太远产生了畏生情绪?雅柏菲卡帮他接过一些资料,推敲着一种有趣的心理。这让他想起他第一次乘坐人类的现代载具前往异地办公,那时还是他头一次出差,目的地是东德莱比锡,他有一些紧张与不自在,心里想的是他或许可以不需要乘坐任何东西就能在瞬息飞跃好几个国度,这样可以为公司节省一些经费。可转念一想他又失笑着否认了这个想法,到时候该怎么给公司申报?难道说他是飞过去的?这样未免也太奇怪了。
所以在1966年的布拉格的早秋,他乘坐钢铁巨鸟飞跃了东欧的部分土地。走前的夜晚他在紧张,这紧张惊动了米诺斯,在了解完事由后却只是给了一个不太耐烦但又意味深长的白眼。他承认,那使他有些不悦,这不悦迅速让他安定下来,闷然躺进被窝,以好好准备第二天。可到了莱比锡后他也有了一种惶然的陌生感,这感觉使他无比思念小家,就像现在的皮克这样,不是多几次出差就能抹消掉的。而皮克自然是与他心有灵犀,不自觉感叹道:
“要是可以带着老婆孩子一起,也就不至于那么拘谨了。”
他抱着大叠资料,咂咂嘴,自顾自感慨了一阵,又马上收心,去跟紧自己的上司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