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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蛇蝎美人 ...

  •   卢府

      曾经的百年三首辅,弟子皆内阁的黄家姻亲,亦是黄家最为牢固的盟友。

      曾经卢府的除夕宴会门庭若市,如今却门可罗雀。

      子弟也好,同期也罢,都避之不及。

      寥寥几位亲友也不过是说了些贺年话,送了礼没敢久坐。甚至户部的部司下属们都只是派了家仆走动道贺。

      与卢定远站在一起在外院迎客的卢夫人,看着礼物越堆越多的花厅,却寥寥几人的客厅,叹了口气道:“老爷,我们之前商量的春后请辞归乡,您考虑得如何了?”

      能全身而退便全身而退吧!

      卢定远点点头:“三个儿子,两个已经成家立业,常年在地方我们不用担心。剩下青儿一人,就跟我们一起回文远老家。夫人,咱们也进内院吧,在这里干站着在也怪冷的。”

      就在夫妻二人转身离开的之时,门院小厮来报有客到。两人走出大门,看见殷茫野骑着那匹高大的黑马停在照壁下,马上还驮着个小少年。

      卢定远定睛细看,居然是那个小娈倌。这个世侄真是行为乖张,这种人就算再喜欢赎了身,也只能留在家里自娱哪能带着行街招摇。

      殷茫野将马交给卢府小厮,领着朗怀走到卢定远面前行礼问安,递上礼物。

      殷世昌与卢定远同是兴庆四年的进士,是黄家最后一任首辅的门生。

      为了稳固首辅之位,争取兵部支持,殷世昌被安插在匪患猖獗,民风彪悍的湖州任驻军总领。

      当时卢定远以为他也就是在地方呆三年,镀个军职履历便可回京入职兵部。可谁知道,比当地民风还彪悍的殷世昌镇守南疆,一守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依托黄家与他自己的军功,连升带保,兼任湖州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

      如果黄家不倒,或者内阁不撤,明年两广三省的一把手就该退下来,继任者非殷世昌莫属。这样,他便是掌控南方三州数省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

      卢定远以为这位世侄会趁此进京机会结交新贵为其父的接任活动。

      却想不到在这个风口浪尖,他会高调的出现在自家门庭。

      真是人情如水,冷暖自知。

      卢家夫妇将殷茫野迎进内院,上坐奉茶。

      过去三年,都是殷茫野代表其父进京向黄、卢两家拜年。此刻他环顾四周,看看往来的仆人比客人还多,那些客人看样子也不过是些卢家小辈。

      只不过今年,他顶着进京回兵部述职的公事,比起往年纯粹的私人活动更加惹人注目。他知道各方势力会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窥探湖州,他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那颗小豆芽,才十三岁而已,就能当细作定然是个高手。究竟是哪方势力这么看得起殷茫野...他一定要弄清楚。

      殷茫野撇了眼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的朗怀,翻越两米高墙只歪了半匹瓦,真是小瞧你了,以为是颗没长脑袋的豆芽菜想不到是只会啄人的掠空燕。

      “世伯,今年家里客人似乎少了些。”殷茫野说道。

      仆人奉来茶果,卢定远端茶用碗盖撇了撇茶沫,却还是没送进唇边,他将茶盏放下,道:“我和你伯母预定今夏就回原籍老家,人走茶凉啊。”

      殷茫野却道:“世伯年富力强,两位哥哥又在地方位居高位,回乡不过是急流勇退。止水重波、东山复起,寻常之事。”

      卢定远笑了笑,这位年轻的世侄,纨绔不过是他的皮囊。

      “贤侄,去年那盘没下完的棋,今年有兴趣再续吗?”

      “当然,世伯,这盘棋我可是默记在心,专研了一年。今年我非得赢你一次。”殷茫野笑道,跟着卢定远走向书房。

      过去三年,每次来卢府,殷茫野都会跟卢定远下局棋。

      第一年,大败。殷茫野从布局到中盘到收官,未占领分毫要地,被卢定远提子无数。

      第二年,小败。殷茫野终于有了有效布局,连贯领域。

      第三年,未果,封盘。

      朗怀跟在殷茫野身后想进卢定远的书房,殷茫野指着院里玩炮仗的小辈孩子道:“你可以跟他们去玩。”

      朗怀看了眼花园的孩童,怯生生地道:“我不认识他们,不敢去。我就想跟着你。”

      还真像个孩子...

      殷茫野心想,他揉了揉朗怀的头道:“那你就跟着我吧,只要你不嫌无聊。”

      说完,他转身追着卢定远走向书房,微微叹了口气,他明明是给过他机会的,为什么你是个细作,为什么要逼我动你。

      “怎么?这个不一样?”卢定远见他同意那小娈倌跟着他们进书房,低声笑道。实则他已经知道殷茫野要解决此人。

      “世伯精心挑选的,的确不俗。”殷茫野道。

      卢定远抬手虚点了下他,提醒他道:“你呀,别在我府上乱来啊,我还指望着荣归故里,不想被泼脏水!”

      殷茫野,道:“世伯把我说成什么人了,我最是爱干净。不会在您府上乱来。”他要解决这个人当然不会在卢府动手。

      仆人们从书柜中取出封存的围棋盘,将它放在两人对坐的软塌之间。

      一众仆人走出书房时,不约而同地望了眼站在一旁的朗怀。这个傻小子真不懂事,卢定远是内阁重臣,书房乃机要之地连卢夫人都不敢擅自进入。

      卢定远见他真把人领进书房,瞟了眼那小孩子,到底是条人命,还是不放心的多问了句:“怎么就不喜欢了?”

      “脏了!”殷茫野说道。

      闻言卢定远余光再扫了眼朗怀,殷茫野口中的脏当然不是指身体。

      这个年轻人,心中有根线,在线之上可以把人捧到天上。在线之下那就只能碾作泥,化成渣。

      卢定远起子落定,寂静的书房内发出声清脆声响。

      卢定远见殷茫野杀意已定,他索性也说开了,道:“跟他们都见面了?”

      殷茫野看着棋局,下了一子,想到昨日的娼馆聚会,跟各地驻军在京中眼线都接触过了。他答道:“见了,都收下了,应该送往各个驻地。不过,接下来怎么走,我心里没数。”各地驻军贿款已收,可下步该干什么却不见卢定远的指示安排。

      卢定远也望着棋局道:“一年之前布的局自以为绝妙,可今日开封续盘,却发现整盘棋局差颗真眼,一盘棋少了真眼就是死局,死局就只能按兵不动!”

      邪祟消失、萧皇不醒,就失了关键,他不敢贸然启动计划。

      “那岂不是亏了一年前的心血?”送出的贿款怎么办?白给了吗?殷茫野很想知道卢定远所谓的真眼指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促成卢定远临退休了还想布个局。

      卢定远指着自己的一颗棋子,对殷茫野道:“那是个带气的棋子,留给你,玉汝于成。棋盘之上,只要有活子,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卢定远将各地驻军受贿的证据交给殷茫野,作为殷家日后拿捏各地驻军的筹码。

      朗怀在两人以棋局为暗语的交流里不得就理,但是他能确认一点,卢定远与殷茫野定有所图。

      而且,他真的那么放心让自己留在书房里,正大光明地听着两人谈话?刚才那几个仆人走过自己身边,那种眼神,就像在盯送往屠宰场的牲口。

      他突然有些不安起来,觉得自己做戏做过了,这里是尚书书房,殷茫野怎么可能让他呆在这里,即便殷茫野再喜欢自己不懂事,卢定远也不会同意。

      朗爷有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了。

      “世伯,我想要结交林书翰,之前兵部尚书已经为我们引荐过。您觉得这个怎么样。”殷茫野说道。

      卢定远点点头:“他是少年将军,你是少年将才。你们应当成为朋友,你们迟早也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办事,下棋。”

      “可对于林家...”殷茫野直白问道。

      卢定远继续布子道:“我们做父母的都望子成龙,林书翰就是那种能让父母脸上扬光的人。可是话说回来,何为龙,谁见过?!只鳞片甲,神龙见首不见尾。要让人看不透,摸不着的才能算是人中龙凤。没人能真正说得清,林家,以及他们背后的力量。除非...”

      殷茫野笑了笑:“除非能真正走进他们,屠龙者骑龙也!”

      卢定远失语摇头,武将到底脱不了武将的气性,杀气太甚。他纠正殷茫野的话:“成龙者近龙也!”

      两人的棋没下多久,便有人来报开宴。

      “晚饭之后我们再细谈。”卢定远说道。

      两人逐起身走向外厅,殷茫野搂着朗怀道:“站傻了吧,让你到外面玩,不听话。”

      朗怀对着他摇摇头,迎面走来队传菜侍从,其中有个是监察司的眼线,朗怀将手贴在裤缝处比了个接应他的手势。那人摸了摸鬓角示意安排。

      殷茫野将朗怀送到小孩坐的小桌,自己跟卢思青坐在一起喝酒吃菜。

      卢思青一直瞟着朗怀道:“你这个人哪里寻来的?长得不比清风差!”

      殷茫野瞥了眼他道:“你说你都那样了,怎么还往这方面花心思了!”

      卢思青端起酒盅与他碰了杯道:“也就你敢跟我在这儿说这句话!我怎么样了?我好得很。我现在发现个新玩法,看人弄他们,往死里弄。比自己弄更爽!”

      殷茫野知道卢定远宠溺这个小儿子,现在成了废人也就更顺着他,越发往死里作了。他吃着菜,笑着问:“看什么人玩啊?”

      卢思青收到父亲暗含的警告声,也没收敛,侧头伏在殷茫野耳边道:“让我家请的外乡来的打手弄,那人长得像猿猴似得,两拳就能把屎揍出来!”

      “嘶!你存心恶心我吃不下饭对吧!”殷茫野放下筷子,冷道。

      卢思青却阴恻恻地笑了笑,露出口黄斑牙,牙龈处有乳白色侵袭性斑点。这是脏病的初期症状,殷茫野冷吸口气,下意识离他远了点,这卢三公子玩脱线了,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殷茫野想到那颗小豆芽,旋即心上一记,道:“想看人玩他吗?”

      “谁?”卢思青愣怔片刻。看着他笃定的眼神,不是开玩笑:“你舍得,你不喜欢了?”

      殷茫野对他露出抹邪肆笑意道:“你就说想不想看。”

      卢思青再次看了眼正在吃饭的朗怀,摸摸嘴道:“想,我还想咬他几口!”

      殷茫野狠心道:“等会我坐你马车出去,拉到郊野,你尽兴。给我留口气就行。”

      卢思青闻言有些没跟上他节奏,吞了吞口水,道:“你这么狠?才玩了一天就成狗了?”成狗就是被人嫌弃的娈宠,要被主人想办法丢掉的狗。

      殷茫野低头呷了口酒,本来不至于,他上午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想要不要带他一块儿回湖州,再不济等自己离京时也要送他点钱,让他自谋生路。可谁叫他不知是哪方的细作,敢跟他玩花样。

      他想起昨日抱他看病时是真心疼他,在澡堂子里吻他也是真心悦他。

      可越发真心待朗怀,在发现他是细作时就越发生气,殷茫野不想自己动手,一时嫌脏二是舍不得。

      让卢思青去试试他的底细,如果他真是清白的,他就救他。如果他有本事反抗他就亲手撬开他的嘴问清底细,再...再...哎,再丢给卢思青解决。

      午后,卢府外的空地上搭起了台子,安排了歌舞杂耍。

      卢府每逢新春都要搞此类活动,表演团水平不俗,左邻右舍,甚至几条街区之外的人都会赶来观看,很热闹。

      这是卢定远老家的习俗,请街坊看戏,为的是旺福。

      看戏看的正起劲的朗怀被殷茫野拍了拍肩膀,道:“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去哪里?”朗怀被他搂着,十三岁身量的他永远都是殷茫野半拎半拖的对象。

      “找个地方玩投壶!”殷茫野笑道。

      “哦。”

      朗怀跟着他到了后院,殷茫野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我们去别处玩。”他不能在卢府弄,人多眼杂,不好善后。

      上了车,朗怀才看到卢思青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壮汉也在,他有些慌,监察司的人应该要趁做晚饭的工夫才能潜入卢府接应他,此刻他算是孤立无援。

      正想找借口下车,就被殷茫野拍着肩按着坐了下去。

      朗怀心想坏了,自己这次真暴露了。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上午殷茫野问他是否出去过的时候,自己下意识愣了半刻。

      难道就是那句话的破绽吗,他抬眼瞟了眼殷茫野,发现他正在闭目养神。

      “你叫什么名字啊?”卢思青坐到朗怀身边说道。

      “朗怀。”

      卢思青抬手想摸他的脸,朗怀下意识的往殷茫野那边躲了下,殷茫野冷道:“喝了酒有些晕,让我静静,都别说话!”

      他的心很乱,他真的要这样对这颗小豆芽吗?

      被他吼了声的卢思青也不敢多言,心想你都把人当成狗给我了,还不能先过过手瘾吗?

      马车帘子微摆,朗怀没看见有人跟踪。

      自己被领到僻静的后院上的这种下人采买才会用的马车,监察司的人的确不会注意到。

      朗怀打量着对边坐着的壮汉像是个练家子,身旁还有个狗熊殷茫野,朗爷第一次在工作中遇到生命威胁。

      到时候贴着卢思青走,实在不行把他当人质吧。

      新春的郊野,积雪已退,草木萌发,寂静无人,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

      “走,我们带你去处好玩的地方。”卢思青和壮汉一左一右夹着朗怀走向树林深处。

      朗怀回头望向殷茫野,见他沉默不语,站立不动,他也没再说话,如只乖巧小兽。

      朗爷心想,只要这只熊不跟着一起来,他就能脱身。心情放松,竟然露出了笑意。

      殷茫野看着朗怀望向自己的眼睛澄澈明亮,甚至还对自己笑,那没心没肺的笑让殷茫野心尖微痛。

      三人走了大概五十米远的时候,便拐进了树丛,旋即朗怀的惊叫以及呼救传来。

      “殷大人,救命,你们放开我!”

      朗怀的呼救声越发微弱嘶哑。

      光叫有个屁用!殷茫野心急得跟火上烤似得:老子给的刀拿出来用啊,你不是细作吗,拿出你的本事来,捅他们啊,捅死那两个不是人的畜生!

      后来朗怀的声音没有了,殷茫野只能听到卢思青的狎笑声。

      操!自己当真误会他了吗?!殷茫野承认此刻他的心全乱了,有种类似低血糖那种头晕耳鸣,思维停滞的感觉。他连忙跑向草丛,边跑边吼:“卢思青,你特么快给老子住手。”

      殷茫野跑到树丛后一看,那个壮汉被打晕了,卢思青被人反绑着剥去了衣袍外裤,光着脚,只穿了身中衣中裤。

      “你...你没说过他还能变身啊,他是练过锁骨功的高人啊!他把老子后脖都要打断了!”卢思青哭道。

      殷茫野恍然清醒:遭了,刚才只顾留意这里的动静,没注意周遭的情况。

      待他一回头,看见他们的马车被人驾走,那个车把式趴在地叫唤。

      “你...你们得手了吗?”殷茫野没忍住问道。

      “得个屁的手,我们还没开始就被那小子偷袭!那小子有刀,你没跟我说过。他会缩骨功,他会功夫!你怎么都不提醒下我,他长得比我还高,一招就叫我的人趴下了。还逼我脱衣服脱裤子脱鞋子,还逼我叫!”卢思青仍旧被反绑趴地说道。

      殷茫野听到他没得逞,松了口气,又道:“那小子长什么模样啊?”

      卢思青急道:“什么模样?就是他那副模样,长得那么好看,下手却那么重,蛇蝎美人!你快把我松开!”他侧头看见殷茫野那副强忍笑意的脸更来气:“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察到他有问题,故意让哥哥我试探他的?!我告诉你,京城里懂锁骨功的人没几个,被我查到是谁,老子不弄死他!”

      驾着马车逃跑的朗爷,惊魂未定,如果当时殷茫野也跟着他的话,他还真脱不了身。他默记工作笔录:监视失败,失败原因:被监视者洞察力及武力值太高,监视结果:与卢定远有密谋嫌疑。

      朗爷在叫嚣:殷茫野,我要把你弄进监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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