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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天选之人 ...

  •   泽浣跟着小倌人到了该层的换衣间,棉衣下摆都是簇簇团团的姜黄,带着酒糟蟹香。

      泽浣想起了百年前,某个秋雨寒凉的夜晚。

      那时还没有新皇都,他和无涯窝在旧城监察司里无事可做。

      波波酿的醉蟹,纪霄买的黄酒,黄酒下醉蟹越喝越得劲儿。

      灿黄的菊花千丝如爪,摇曳的灯影故人依旧。

      泽浣陷在回忆里,忘了周遭,松了警惕。

      他脱下棉袍用清水清洗,但酒糟酱汁已经溶进棉布经纬,眼看衣服算是废掉了。

      这时小倌人端着新外袍走近道:“大人,请您换上新外袍,您手上的衣服容奴洗净后送到府上。”

      泽浣还搓着袍子,没回头的说道:“你先放在桌上,我再洗洗看,要是洗不干净就算了,你也别白费功夫。”

      他脱了外袍只着中衣,腰带勒得紧,伏在盥洗台上勾出了线条优美的腰臀曲线。随着他手上动作,挂在腰带上的缚灵袋微摆。

      小倌人打开后面的木柜子道:“让奴来洗吧,奴取些皂角膏来洗。”

      “好!”泽浣将衣服放下,走到盥洗台尽头取下张帕子擦干手。

      那倌人将皂角膏放在盥洗台上,拿着新外袍走到泽浣身边道:“夜凉天寒,请让奴伺候大人穿衣。”

      更衣间暖气没开太足,泽浣的确有些冷,不作推辞展开手臂等着他给自己穿衣。

      那倌人乖巧地给他套了右手袖子,就在展开袍子要给他穿另一只袖子的时候瞬间发力,收起衣袖将泽浣的右手牵制在背后,抬脚一招力量暴强的膝击让泽浣尾椎骨几乎断裂,他来不及呼痛就受力撞上了前面的盥洗台沿上,薄硬的花岗石面像把利刃戳着他的腹部。

      腹背的剧痛让他惊出了身冷汗,这一撞,感到腹部出奇的疼痛,像是内脏被撞裂。加剧的疼痛让他眩晕、耳鸣,让他只能张嘴却发不出音。

      后面的人一把扯下了他腰间的缚灵袋,膝盖仍旧抵着被击伤的尾椎,稍微一用力便能感到泽浣被痛的微颤。

      那人压在他背上,凑近他耳畔,对着脸色惨白,只能闷哼的泽浣冷道:“泽教官,我的膝击力度还够吗?我顶的穴位可算精准?你的双腿是否因这一击而麻木不听使唤?”

      泽浣闻言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那张变得狰狞的俊颜,声音低沉嘶哑道:“你...你是谁?”

      那些称他为教官的凡人都死绝了,因为他以人间行走的身份融入凡尘训练修士对抗九头鸟组织,已经是上个人族纪年的事情了。

      后面的人没理会他,反而用力扯着他的右手,这一扯拽像是拉伤了他肩部肌肉,又让泽浣闷哼了声。

      那人从衣袖中剥出他的手,反制着他的手腕用根小针扎破他的手指。掏出个金属盒子取出几滴血涂在玻璃抹片上道:“泽教官,说说看,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灵力没有了,仙骨也封印了,变成了个废物。是爱情...吗?哈哈哈”

      说罢那人连着两次肘击,打击了泽浣的两处肩部经络,让他双手无力。

      “你取我的血干什么?”泽浣问道。

      “你说了?”那人扯下泽浣的发带,用发带将他的双手缚在身后,再次贴着泽浣的耳朵,狎戏耳语道:“幸好你今天绑了发带,不然我就只有扯你腰带绑你了。过了这么多年,教官的腰肢还是如此诱人...”说罢那人压着香软的身体向前压了压。

      泽浣咬牙切齿,用尽力气也还是嘶哑的声音:“滚你他妈的。”

      “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的话吗?乖孩子不可以骂人。你说你曾经多温柔!”那人冷笑道,收紧绑手的发带直接绕着泽浣的嘴巴绑了圈,叫他发不出音。

      小娈倌的身躯太过瘦小,扛不动泽浣,也搬不动泽浣。他将泽浣绑好后便兀自打开窗子跳了,准备跳下的那瞬间回头看着泽浣挥挥手中的铁盒子道:“泽教官...等会儿再见。”

      待尾椎的麻痛减轻之后,才恢复了双腿的知觉。他勉强动了动脚,走了几步将柜子推倒,异常的响动惊到了外面的倌人,他们推开门看见倒在地上的泽浣吓得惊声尖叫。

      叫声惊动了林书翰,他扒开人群想要解开他手上的绑带却越心乱越不得就里,跟在其后的殷茫野抽出腰间的短刀直接隔断了束缚。泽浣从反束的怪异姿势中解脱,双手无力垂下。

      尾椎的刺痛却越发明显,痛得他再次嗯哼。

      “谁干的?刚才那个小娈倌吗?”林书翰抱着他道。

      “嗯。”

      楼层管事和宝津楼负责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说道:“那个娈倌可没这种本事。”

      “快带我回家,我的袋子被那人抢了。”泽浣被腹痛折磨的连连倒抽冷气。

      林书翰这才看到他腰间空空荡荡,那袋子是宝物,是泽浣的保命袋。林书翰心下一沉,打算扛他下楼。

      于此同时,泽浣感到全身诡异的疼痛,窒息般的大脑空白一片,像是灵魂正慢慢地从身体剥离。

      这是...泽浣在大脑完全空白之前,醒悟过来,巫妖追捕神人的血灵咒,用神人血液布阵,可以将神人禁锢在卦阵中丧失反抗能力并被自己的神力反噬。

      原来是他,既懂巫妖秘法,又叫自己为教官的孩子。那个他以为可以用教化、花时间就能引其向道的孩子...

      无涯上世就没这种阵法折磨过,泽浣看到自己身体开始发出由暗到强的的光芒,他的时间不多。他根据那人逃跑到自己感到疼痛的时间推算出他离这里的大概位置。伏在林书翰耳边,忍痛说道:“去宫里找太后,告诉他一句话:土里的畜生钻出来了。让她在此五百米的范围内找我,血灵咒...”

      随着这句话说完,泽浣便在众人的惊呼里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林书翰看着空空荡荡的怀抱,才知道仙人并非无所不能,他的卿卿也是如此羸弱,不堪一击。

      “宝津楼全部不许离开。”

      林书翰唤来监察司暗卫,向他交代找阿炳进宫见太后告诉她那句话。

      殷茫野对着满屋的人吼道:“全都退出房间,你们把这里的痕迹都踩乱了!”

      众人被他这凶狠戾相吓得做鸟兽散。

      林书翰和殷茫野十分默契的环顾四下,第一个异常的是换衣间,那个被布帘遮挡的地方微微隆起,林书翰拉开帘子一看居然是卢定远的执笔小吏,此时他被人反绑着倒在地上,气息微弱。

      再来是打开的窗户,窗棂上留着一个摩擦脚印。

      “是翻窗跑的,我们快追。”殷茫野对林书翰说道。

      “等等!人口失踪有衙司负责,不麻烦殷少帅!”林书翰伸手搭在这殷茫野的肩头道,事情没弄清楚前,他不能让在宝津楼的人离开。

      殷茫野拍下他的手道:“你可真沉的住气!你知道我们湖州每年有多少绑票案子吗?不在第一时间擒住凶匪,云大人就会被撕票!跟着我!”说着殷茫野翻身跳下这个位于二楼的窗户。

      林书翰显然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能让泽浣消失的人哪里会是想要钱的绑匪,那就是想要命的邪祟。没待他多想,也翻身跳下二楼。

      殷茫野蹲在泥地上,看着下面的鞋印道:“从鞋印的大小,深浅以及步伐距离,可以判断那人身高不超过六尺,身材瘦小。”

      林书翰打开刚才宝津楼管事给他的资料道:“领云大人去更衣的伶人,花名合欢,本名舒季,江阴人氏。身高五尺八寸,体重七十五斤。脸窄鼻挺,左额间又一血痣。”

      “够齐全啊,比衙门通缉犯的资料都全。”殷茫野抬头望了眼宝津楼。

      “这个事情不是普通绑票,既然你出来了,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林书翰说道。

      此时,监察司十二门以及追捕组,已经在师重道和阿米娅的带领下将整个宝津楼合围了。

      师重道走到林书翰面前道:“林大人直接进了宫,千米之内的范围,都已开始排查。”说着他掏出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个注射器,这个东西林书翰知道,是他大嫂给阿炳的,推进邪祟的身体里可以阻断其灵力,就连西克那种级别的异类都有效果。

      “最后一针。”师重道说着。

      林书翰将盒子盖好,小心翼翼地揣进腰兜里。

      听到殷茫野在他们身后叫道:“他没跑远就躲在地窖里面。”

      人们闻言走近他,他展开手臂拦着一众人道:“别把鞋印踩乱了。”

      林书翰顺着鞋印看到通往地窖的入口,泥土地的延伸到宝津楼的墙壁,在尽头被削成了一列简易的台阶,向下延伸消失在阴影中。地下室的大门隐约可见,从地底冒出泥土木头的霉烂味和陈陈相因的粮食味儿。

      师重道走来掏出宝津楼的房屋建造图道:“往下七米是地下室大门,没锁。里面是高五米的,面积约一百八十尺的地窖,隔了两层,堆放着食物、草料、酒缸、酱料缸、和一些器皿。”

      “知道了。”林书翰听罢,刚下去目光触及泥地脚印又是一滞,他蹲下指着从泥地上另一串向外的脚印道:“那个人下去了一次又离开了?师大哥!”

      “什么事?!”师重道蹲在他身边也在看着那串脚印。。

      “你知道血灵咒吗?”林书翰问。

      师重道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因为这类针对于诸神列仙的禁锢咒历来就是三界禁术。

      林书翰对他说道:“先不管这些邪术,先找到云大人再说。你们按图索骥去找那个小娈倌,我先下去。”

      “阿米娅已经封锁周边街道,挨户排查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师重道说道。

      “林将军!”殷茫野叫住林书翰,从腰间解下防卫短刀递给他又道:“这把刀近身防卫很是顺手,小心点。”

      林书翰盯着他手里的那把刀,刀长一尺五寸,黑色皮革刀鞘的短刀朴素无华却透着肃杀之气。这是武将随身佩戴的防卫刀,拼杀时保命的底牌,连同那陌刀一样即便是家中妻子也不可碰的杀器。

      给你我的刀,你便是同袍。这是武将的规矩,把他当兄弟的规矩。

      林书翰接下刀,对他道:“谢了。”两人举着火把一前一后猫着腰走下了泥地台阶。

      殷茫野看着那排向外的凌乱脚印顺着泥地小径一直延伸到外面的小巷,心想那邪祟不可能就这样走了!

      殷茫野环顾四周将目光调向了地窖与宝津楼连接的夹缝。夹缝很矮,不超过五十公分,里面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给我根火折子!”殷茫野对着周围监察司的人吼道。

      走入地窖的林书翰和师重道,推开迎面拦在面前的木门,木门破朽,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嘎吱的声响。越往里,地底酒糟混合着粮食、酱菜和霉臭的混合气味儿就越发浓郁,冲得人眼头晕。

      火把带来的微弱光亮中,林书翰看见不大的地窖被分成了两层,底层是与人齐肩的一排排酒缸和酱菜缸,迎着火把影影绰绰如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怪物。

      再往里便是堆着的萝卜白菜等冬藏的蔬菜。

      “呜呜!”

      寂静的黑暗中,林书翰听到了泽浣隐忍无力的沉吟。

      “梦泽!”林书翰急得呼喊他的名字。

      声音像是从上层传下,林书翰和师重道顺着简易的楼梯爬了上去。

      上层不大,两人刚上去便看到倒在木板地上的泽浣,他佝偻着身体蜷曲缩成一团似在颤抖,如墨长发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

      随着林书翰走近,泽浣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出瘆人的惨白,同样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双眼半睁半闭。林书翰接连唤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应,只顾轻吟。

      他受伤了...伤到意识全无。林书翰的目光落在泽浣双手捂着的腹部。

      师重道拉住林书翰,他急道:“云大人被缚在阵法中,这个阵法透着诡异你不要贸然闯入,要找到那个布阵的人。那人要为阵法护持,应该就在这儿附近。”

      话音刚落,从地窖的通风口传来殷茫野的吼声:“你们注意头顶。”

      说罢,一个燃烧的火折子打着旋从殷茫野的手中飞出,在狭窄的缝隙中如流星划过夜空。林书翰下意识的握着刀柄,紧盯着头顶一截截的木头隔断,光影随着隔断有节奏的律动,忽明忽暗如虫爬过。

      就在离阵法不远的位置,光影划过勾勒出个人形阴影,林书翰追着光影助跑两步踏上堆在一旁的木箱借力跃起腾空冲向那团阴影间,手起刀落劈断了顶层隔断的木板。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

      殷茫野这把刀可谓削铁如泥,收刀落地之时,林书翰头顶的木板旋即碎裂。沉闷的声响,一团重物随之落下,那小娈倌摔倒在地上,闷哼了声。

      小娈倌还未起身便感到脖颈冰凉,林书翰正端着刀架在他脖间。

      师重道抓起他的头发,往下一掰,亮出他的整个脖颈,就像要被断喉的鸡子。他喝道:“快解除云大人的阵法。”

      小娈倌没有丁点惧意,反而笑道:“半吊子,也配让我撤掉阵法?”他的指尖凝出灵力,一个攻击咒毫无预兆地将师重道击出上层摔晕在底层,倒地时砸碎了几个酒缸,弥漫开的酒糟味儿让林书翰变得暴虐。

      他刀口一推,一条不深的血痕出现在小娈倌的脖颈,血淋淋浸湿衣。

      “杀了我,他便永远困在这个卦阵里,活活困死。”小娈倌阴鸷而道。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推开抵在脖间的刀,撕下衣角给自己潦草地扎了个止血带。

      “你想要什么?”林书翰冷道。

      小娈倌并不着急,盘腿坐好,对着几乎算是气急败坏的林书翰,像伶人似的阴柔而语:“你冷静点,我对你并无恶意,我甚至怕你找不到我而不敢跑远。我是来带你脱离苦海的,林二公子!”

      林书翰听他这样说,放下的刀再次抬起抵在他胸间,冷道:“说人话。”

      “还真是心急啊。”

      小娈倌看了眼刀尖,又再次望向林书翰。

      估计是这副伶人躯体的习惯,他凝望对方的眼神变得妩媚、痴迷。

      他调节似的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正常点,才又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等你到十八岁吗?你区区凡人,他却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国师,到底有何纠葛,你就不好奇吗?”

      林书翰闻言心间一颤,他放下刀,看了眼身后闭目沉吟的泽浣道:“你先把他放了,他受伤了。”

      小娈倌摇摇头,继续说道:“等我把他的事情说完,你再决定放不放他。他本是天上的仙人,因为犯了天条被罚下界守城。永生永世,不置归期。除非他能在凡间等到能帮他冲破桎梏的天选之人。天选之人必须从文从武,还需有姻缘婚配家庭幸福。你说说看,这些是不是都是他想要你做的事情。等你殿试高中,助你战场扬名...逼你成婚安家。”

      林书翰的脸色在小娈倌的注视下变得越发冰冷阴鸷。

      小娈倌又道:“等天选之人年满十八岁之时,他会亲手杀了他,用他的血献祭,去破除自己的诅咒,他方能恢复仙身重返天庭。这就是你于他的价值,你以为堂堂仙人会留恋你一介凡夫?你也不想想,你究竟哪点配他!”

      林书翰回头看着已经哼不出声的泽浣,冷道:“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凭什么?凭你扪心自问啊,林二公子,若非你的命格助他,他能呆在你身边吗?本来你可以顺风顺水安享百年寿命,可他却要在你十八岁当天夺你性命,你甘心吗?”小娈倌邪笑道,那笑容透着蛊惑,像条吐信的毒蛇。

      十八岁?!等你过了十八岁再说吧...泽浣的话历历在目,让林书翰头晕目眩。

      他回忆这几个月的时光,刚开始是他在痴缠泽浣,泽浣救他助他,却从不在爱欲上回应他。这些的确让林书翰怀疑过泽浣的真心。

      那小娈倌继续说道:“你自己想想,就算仙人眼瞎痴情于你,可又有谁愿意让心爱之人迎娶旁人?!那是因为你必须要走完这番命数,才能算是天选之人,才能用你后八十二年的寿命去成全他再次飞升!”

      林书翰忽觉心间传来剧痛,他的确次次拒绝娶妻,泽浣却次次提醒他必须娶妻。该信这邪祟的话吗?他再次回头看了眼倒地不醒的泽浣。

      小娈倌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把他困死在此,你就解脱了。林二公子,我们人虽命贱,也不该被仙人玩弄。”

      林书翰收刀入鞘,狠狠地闭了眼,再次睁眼便是凶光骇然,杀意森腾:“仙人自有仙人相助,你能困他到死?让他出来,我岂非再次被他所惑,为他所用!”

      小娈倌闻言没忍住仰天大笑,什么爱情,凡躯就是凡躯,贪生怕死的狗性。

      “放心,林二公子,他受制的是血灵咒,以他的血为阵眼。以他的修为困他,折磨他,弄死他。布阵的是我,只要我还有一丁点灵力,我不撤咒,就算天君来了,也只能看着他死。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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