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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人间客 ...

  •   西克在东京城呆了十二年,每逢新春他就只愿意呆在新教寺庙里。

      九州的喧嚣太聒噪,九州的灯火太炫目。

      在他的印象里,奉莲殿里清修的无尘国师从未表现出对凡尘的丁点渴望,一年之中人们只能在开年(莲)祈福仪式上,才能远窥仙人风姿。

      那时的奉莲山终年笼罩在代表道法高深的结界或封印阵法中,断绝凡间视听。

      西克递了好几年的拜帖均是泥牛入海,以至于他认为泽浣真的是被迫降入凡尘的仙人,绝世独立,卓尔不凡。

      越发高冷越发诱人,让他在东京城一呆就是十二年。

      而如今,泽浣从酒池肉林、腌臜秽浊的风流场走了出来。

      孤绝高冷的云中仙变成了随和可亲的人间客。

      长发在夜风中飞扬缱绻,眉眼凝情风采依旧,却再也没了当国师时的那份凌厉。

      那头被染成墨色的黑发衬得他面容越发白皙越发柔和,少了分隔云端的疏离感,多了丝凡尘中的诱惑力。

      可为什么他的这番改变都是为了别人?

      西克真的想把他绑在身下,问个原因,那个凡人当真那么好吗?!泽浣的改变,西克不是不喜欢,他是嫉妒,疯狂的嫉妒如蛇终日盘绕着他,吞噬着他。

      天眼狐族早已融入凡尘,西克从不羡慕那高居天界的九州诸神。他喜欢当凡间客的泽浣,他更想泽浣眼中的风情是为他而蕴。

      他之所以容忍泽浣呆在林书翰身边不过是因为想让泽浣安然的度过变异期,可是,这些日子泽浣与林书翰的种种互动,快让他疯掉了。西克的云端月,甘愿自折羽翼被区区凡人亵玩。

      他在东京城呆了十二年,岂能只搞了个情报网,他要拿林书翰祭奠这段时间自己所受的折磨。

      “你什么时候回东京城的?”

      泽浣走得冲忙,没有回包厢取斗篷,夜风一吹寒凉灌入衣领,他缩缩脖子,笼了笼衣襟。

      西克抬手给两人升了个结界,随着温度升高,泽浣也放松下来。

      西克盯着他一头黑发,克制住燃爆的情绪,憋出副绅士模样笑道:“今天刚到,托你的福,柔然以西的产粮高地现在属于伊斯坦布尔,小亚细亚半岛终于归于宁静。我能邀请你去我的行宫坐坐吗?”

      泽浣笑着摇摇头道:“今天不行,太晚了。林书翰还在上面。明天吧,明天我们登门拜访。”

      西克冷不丁地说道:“我们?!我只想邀请你一人。”

      泽浣笑得没心没肺:“你在东京城呆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我们九州新春的习俗?新春拜年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全家出动的。”

      家庭?全家?西克被这两个词无限暴击,他瞟了眼莺歌燕舞的樊楼,道:“我们沿着河岸走走吧,你那只小宠物正玩的高兴了。”

      “小宠物?你是说林书翰,西克,你嘴巴可真够欠的。”泽浣玩笑一句,便跟着他走向了河堤。

      能堵我这张欠嘴的唯有你的唇。

      西克看着他变得柔和的脖颈线条、玉润般的下巴,知道他的变异效果很好。

      他压制住想要直接掳他的冲动,他迟早要将这副变得娇柔的身躯吞下肚,他要让他腹中新生的器官孕育出属于自己的骨肉。

      他问道:“最近身体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情绪波动之类的?”

      泽浣摇头道:“最近挺忙的,情绪波动没那么明显。就是嘴馋得很,喜欢吃些之前我从不吃的甜酸小食。你呢,这次打算在东京城呆多久?”

      两人走在汴河畔,虽是夜晚,河面船支如箭,调度往来,卸货运货。

      临近新春,东京城就像是个狂欢机器,吞吐着来至九州各地的物资。

      西克道:“这次来东京城是受风太后邀约,北海以北至细帕高地以东都属于萧帝国,而西帕高地以西直至小亚细亚现在属于拜占庭,我来是确认两国边境线以及互交国书的事宜。另外,未来五年的贸易订单,也需要再商讨下细节问题。”

      原本他和风太后的计划是春后联合攻打柔然,却因人兽兵甲将这场合围战提前了半年。

      西克计划是以昆都为界瓜分柔然,谁知林书翰神兵天助,一夜攻下了昆都,如果不是避免战线过长后防空虚,林书翰及时止住了队伍,估计西帕高地都不一定属于拜占庭。

      想到此西克不由得蹙眉握拳。

      泽浣没有留意到西克的异常,他还以为西克出兵是因为自己的请求,他道:“这次有你相助,我的确该好好谢谢你。我说过我要给你煮咖啡的。”

      西克接下话道:“我不是邀请你来我的行宫吗?可我还是只想邀请你来。”

      泽浣闻言顿了顿道:“西克,帝国和拜占庭签订了贸易协定,帝国能派出担任商务谈判的人少不了林家。如果可以,我想将林家人引荐给你认识。毕竟你们会合作很多年,早认识少误会。”最后两个月能为林墨谦和波波多做一点算一点。

      西克没料到自己会和他只有公事可谈,他道:“行吧,你和他商量下,定个日子。我恭候大驾。不过,我真想问问,林书翰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为他做那么多事。攻打昆都,给他万件神域甲胄,还给他作战堪舆图。你应该知道,这些都是违规的,你就不打算回九州神域了吗?”

      泽浣经他这么一说,有些无措的绕着胸前的长发,他为自己开脱道:“这些都是小事,没什么关系。”

      西克冷哼了下道:“小事?在你政敌眼里,这些都是构陷你的罪证。”

      “什么政敌?!你别吓我了,我在神域几乎是小透明,谁会留意我啊。”泽浣故作轻松。

      西克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笑道:“是吗。”他再次盯着泽浣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摇摇头,变异期的他反应真是迟钝,难道他不该关心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吗?!

      泽浣想到自己当年躲在无邪的庇佑下,在北冥渊进修时很多场合他都没出席。入职神卫营暗影门之后也是极其低调地在人间行走,神域表彰单里从不提及他的名字。直到,他出任妖界国师又在神妖大战之时返回神域。

      在三界眼里,他就只是个妖界叛徒,神域二臣,以至于神妖大战之后,他只能沦落到发配大荒。

      他这样的边缘人,如果不是被无涯痴缠,神域诸神谁人知晓他的存在。

      两人在樊楼外的观景河堤来回走了一会,西克便将邀请函递给他,送他回樊楼。

      刚踏上樊楼的楼梯,便撞上跑下楼的林书翰。林书翰见到泽浣连忙将手上的斗篷披在他肩上道:“怎么在外面逛这么久?冷吗?”他回到座位后看见泽浣没在席上,叫来樊楼小厮一问才知道他几乎是在自己进隔间之时就出去了。他只当泽浣是觉得无聊下楼闲逛,便拿起包厢里的斗篷下楼寻他。

      泽浣道:“不冷,我看见西克了,下楼和他聊了会儿。”

      “西克?!他来东京城了?”林书翰抬眼看着街道,没见到人,便拥着泽浣上了楼。

      泽浣将西克给的邀请函递给他道:“他来东京城谈北方边界线和贸易事情,邀请我们去他行宫,要不就明天下午去吧,上午派人给他送拜帖。”

      林书翰同意,于公,他该和西克化干戈为玉帛。于私,他现在对泽浣有绝对的信心,就像木桐子说的话,不管给西克多少个支点,都无法把泽浣从他身边撬走。

      两人在包厢坐了会儿,跟老将军和新结交的殷茫野喝了番酒之后,便告辞离席。

      同时整理衣襟,准备起身的殷茫野问道:“林将军就打算回府了吗,这些宴饮几乎是玩通宵的。”

      林书翰摸着袖间卢定远的帖子道:“户部尚书卢大人邀我一聚,不敢推托。”

      殷茫野整理衣襟的手停滞下来,又问:“卢大人邀林将军去何处?”

      “宝津楼。”林书翰说道,他看见他也在收脚套问道:“殷少将也要离席吗?”

      殷茫野道:“嗯,正巧,卢大人今日也邀了我。”说罢他抬手让林书翰先下榻穿鞋。

      两人穿戴好之后便一前一后地走入了楼梯,泽浣已经先一步在马车里等他。

      林书翰指着林家马车对他道:“殷少将,既然你我目的地相同,不如同行。”

      殷茫野抱拳道:“不麻烦了,我习惯骑马,迟见。”说罢他抬手吹响了口哨,从一旁黑暗巷道中奔来匹高大的黑马,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再一次对林书翰拱手道:“先行一步。”

      说罢便扬鞭而去。

      马车里的泽浣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待林书翰上了马车后他问道:“卢定远邀请你们两个少年将军所图为何?”

      林书翰思忖道:“目的不明,按理说这种部司宴饮本来就很少请外人。更何况我们在宝津楼还和卢思青起过冲突。”

      泽浣撑着额头,醉意朦胧让他忽觉疲倦,他道:“那个执笔小吏估计也在,我跟你上去看看他有没有问题。没事的话,你坐会儿就走吧。”

      林书翰将他笼在怀中,手指撑开为他按揉头部,道:“嗯,我上去应酬几句就走,回家我再给你好好按按。”

      当卢定远见到殷茫野的时候,他正在和部司下属玩行酒令,清风明月身穿底襟敞衣相陪左右,老卢大人玩高兴了就伸出保养得当却略显油腻的手往他们胸口摸一把,逗得两个娈侍俯在他身上咯咯狎笑。

      殷茫野几步走到主位,没顾上跟在他身后的小娈倌。

      直径走到卢定远跟前,将腰间的陌刀解下,重重的撑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吓得身后的小娈倌低头躬身,不敢去接那柄寒气团聚且散发着铁腥味儿的杀人重器。但不接也不行,他只能跪行至前,双手奉头,丝毫没有眼力劲儿的道:“请容小的伺候大人端剑。”

      “剑你个狗头!滚!”殷茫野向细皮嫩肉的小倌人吼了一嗓子,又重重跺了下手中的陌刀,“本将军刀岂是你这双手能摸的。”

      那倌人听罢下意识地抬头,正好迎上他吃人似的眼神,哆嗦了下便退了下去。

      卢定远定睛一看是他,笑盈盈的抬手招呼他道:“世侄到了,入我旁座来,你跟那个新来的倌人置什么气。我知道你喜欢玩新鲜的,专门给你留着的,就被你吓跑了...等会儿好好玩玩。”

      殷茫野盯着他冷道:“卢世伯邀请林书翰来这里干什么?我真怀疑你跟家父是不是真的酒喝多了!”原本湖州这次派来上京的人员也是文职督军,可他父亲临时起意让他来京述职,并且让他代表湖州回应卢定远的密谋计划。

      卢定远闻言,酒醒了大半,连忙将清风明月喝退,领着殷茫野到了内间,低声道:“我什么时候请林书翰了?”他疯了才会去惹林家人。

      一旁伺候的执笔小吏道:“您请了,上午让我去林家递了帖子。”

      听到这个阴鸷的声音,卢定远后脊梁就发凉。他迟疑的盯着小吏,实在是理解不了他的用意,周围喧哗冲着酒劲让他反应迟钝,额间发沉。

      他扭头望向自己的执笔小吏,问道:“不是,我究竟是为什么要请他来啊。”

      殷茫野闻言,抬头用那双如鹰般锐利冰冷的眼睛打量着那位身形瘦削、毫不起眼,站姿卑微的小吏。

      那小吏笑了下仍旧是副谦卑恭顺的姿态,对着卢定远,却迎着殷茫野的目光道:“制造个机会,让殷少帅搭上被保护的像金汤似的林家,让你和林书翰有个能成为朋友的契机。”他说罢又将目光调向卢定远道:“卢大人,麻烦您呆会儿向林书翰做个小伏状,摆个低姿态。”

      卢定远闻言有些哑然,他指了指满堂欢庆的户部诸公,道:“你让我在一群下属面前向林书翰低头讨好?!”

      “不然了,以前的林家太低调,是时候让林家走入大众视野。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小吏阴恻恻的笑了笑。

      殷茫野是帝国少数上过战场的少年将军,湖州扼守帝国南疆的咽喉,管辖之内蛮族杂居者众。那些部落之间十年有九年都在内讧,湖州驻军首要任务就是平匪患、攘夷乱。小吏给他的感觉就像在战场上见到的死尸,虽说着话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气,说话间他甚至看到其口腔中灰白到没有分毫粉肉血色的牙龈。

      小吏躬身下去安排。

      殷茫野将佩剑挂在架子上就正好碰见林书翰和泽浣。

      三人随即被娈倌人领进主座,加了餐几后,卢定远便开始表演小伏状。他抛出卢思青早前在樊楼冒犯泽浣的事情,言辞真诚,恳请两人原谅。

      林书翰和泽浣对视一眼,都没想透卢定远请他们来就为了当众道歉,这场戏是什么意思。

      泽浣端酒敬老卢尚书,道:“当时就是误会一场,我跟小卢大人之间的误会当场就说清了。担不起尚书大人的歉意。”

      林书翰当即也端酒笑道:“云大人说的是,我们跟小卢大人之间什么瓜葛都没有。更何况,小卢大人当街请罪自罚。勇气可嘉,天下第一,让人钦佩。待他再返朝堂也必将会有一番作为。”

      其实林书翰说的很真诚,卢思青当街自宫捍卫法理,让人刮目相看,有这样心性的人,什么事干不了。

      可惜林书翰不知道卢思青之所以有那样疯狂的举动,不是心性使然而是神力而为,这番真诚的话在卢定远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如利剑刺得这位老父亲千疮百孔,他好容易压下怒火吞下酒竟有些想吐的感觉。

      这时,三个小倌人端着黄酒酿蟹到了三人面前。

      卢定远指着黄灿灿的大螃蟹说道:“这是今冬江南的贡品,御前特赐的美味。且让倌人伺候你们用。”

      殷茫野斜睨了下带着手套、气息絮乱明显有些紧张的娈倌人。心想他真的是被自己刚才那一吼吓傻了。他见他正用工具开蟹壳,黄酒酿出的醉蟹被他纤细玉指打开,一股酒香混合着蟹肉特有的腥香蹿了出来,让殷茫野这位常年呆在南蛮之地的小将,也闻蟹生津。

      那玉人模样的娈倌人拿起精巧的小勺,动作利落地将蟹黄舀到玉瓷碗里,再用小剪刀破开蟹腿取蟹肉。

      殷茫野见他取蟹动作颇为娴熟,便问道:“你是江南人?”

      小娈倌没料到他会开口问话,剥蟹的手明显抖了下道:“回大人话,奴籍淮安。”许是太紧张没有说官话,吐出的淮语让殷茫野耳朵一软。

      淮安是殷茫野母亲的家乡,也只有他母亲对他说过这种软柔的语言。

      他余光瞟了眼坐上的卢定远,心想这位世伯为了拉拢自己倒是费了些心思,自己怎能拂人美意。随即露出副纨绔轻浮的模样抬手捏着那娈伶的下巴,仔细打量了番他的模样之后,颇为满意的对他说道:“等会儿开个小包房,洗干净等我。”

      那娈倌人被他带着酒味儿的口气一喷脸红,因嘴巴被他捏的嘟起无法答话,只能闪躲了下那双炙热的目光当时是应承了。

      其实这个娈倌人的确是卢定远特意给殷茫野准备的,他要谋划大事,要把太子拉下马的确需要朝中掌握实权的将帅的支持,湖州守将殷世昌虽与他有同期之谊,但却始终没彻底站在自己身边。

      眼下就要撤内阁,他再不动手,以后的军政大权就真的被萧彦北掌握住,届时他们这些老臣就是待宰羔羊。

      而殷世昌派儿子来京,其一是锻炼儿子,其二便是探探京中虚实。

      伺候泽浣的娈倌人就完全是临时被推上场的,剖蟹技术像第一次举筷子的孩童似得,再一次不知如何使劲之时手中蟹壳一滑,那柄尖利的小锉刀朝着泽浣的手肘刺来,就在离他手肘半寸位置,被林书翰一把握住,一用力便捏落了那人手中的小刀。

      泽浣将落在袍间的螃蟹拿起放在餐几上,白色的衣袍被黄灿灿的酱汁泼出了幅写意画。

      林书翰丢开那人,冷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娈倌人伏在地上,哆嗦着道:“奴该死,奴是第一次剖蟹,请大人原谅。”

      林书翰还要发作,被泽浣拦下道:“算了,他不是故意的。让他带我去清洗下吧。”

      泽浣说完又拉了拉林书翰的袖子,示意他宝津楼幕后是林家,同样也是监察司的情报收集场,在此要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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