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82、老怪物

　　被阿炳架着到了监察司的林书翰和泽浣，看到身穿常服的萧彦北。

　　萧彦北看见三人到了，想到自己怀疑太子府被人安置了监控咒，想让泽浣去确认。又想自己和这位前国师没什么交情，只能缓一缓再开口，先从林书翰这里入手。

　　阿炳倒是对他临时换掉伊尔公主的事情颇为疑惑，四人到了掌司办公室，阿炳问萧彦北道：“你怎么临时通知我换掉伊尔公主？是收到什么支线消息了吗？”

　　萧彦北解释道：“黑市上的人查到几条火药违禁品汇集点的消息，没找到你，他们就启用了另一条备用渠道直接报到我这里了。朝谒后也没机会跟你细讲，借口心软让你换人。我本来只是猜测他们配置火药到底会用在那里，谁想他们还真的去劫刑场。”

　　林书翰疑惑地望向阿炳问：“怎么会没找到你？你手下怎么办事的？这些事情怎么能直接从太子府发出指令了，黑市的消息应该从监察司过滤之后再爆出去才能保护太子府，也才能保护黑市上的眼线。”

　　萧彦北舔了下略微干燥的唇，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昨天后半夜才得到的消息，他们也只能走应急渠道。”

　　阿炳想到昨晚后半夜，他人在太子府偷情。

　　那些人的确找不到，要是被他们找到了估计今天也就上朝日必读头条，能把卢思青自宫的风头盖过去了。

　　不过，朝日必读也不敢爆太子的负面消息，这些宣传本来就是给萧彦北造势并平衡皇都各方势力的手段。

　　“你昨晚没去樊楼也没回北望斋，到哪里去了？”林书翰再次问道，“要是直接报给你，你再串下信息，在刑场做些准备也不至于发生烧伤，踩踏事件啊。”

　　“我...看夜雪漂亮，找了个地方赏雪了。”阿炳讪讪地说道，昨晚后半夜他的确赏了一番不可言说的美景。

　　“单凭一条违禁品汇集的情报我们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啊！”萧彦北给他开脱道。

　　阿炳将今天发生的劫刑场事件和昨天刺杀事件的主要相关信息都，标记到展示板上。今天劫法场的西域人属于西域十二部的另一个支部，结合之前监察司细作传回的情报可以明确是吐谷浑部联盟部。

　　阿炳分析道：“所以，穆容青耍了个计中计，一计嫁祸伊尔公主刺杀兵部要员，帝国法典规定通敌叛国者午门公开行刑，他就等着我们把伊尔公主从皇宫司乐坊架到午门好动手。穆容青要伊尔公主干什么了？”

　　泽浣全程坐在椅子上吃枣泥糕，他对这些人间事根本就不感兴趣，只要没威胁到林书翰的性命，他就是个吉祥物。

　　这时，师重道来报称西域人全招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将伊尔公主带到西域。但是，他们想撬开伊尔公主的嘴，知道她和穆容青之间的关系却失败了，上刑和施针均无效。

　　“施针都没有用吗？是她能扛过去，还是真的不知道其中原因？”泽浣吃罢最后一块枣泥糕，掏出帕子擦擦嘴。

　　师重道道：“我觉得是她能扛过去。我在施针的时候感受不到她的冥识。”

　　“能扛过去？”泽浣心想，这套针法是上任人间行走、监察司掌司纪霄针对于凡躯惯用的刑讯办法，甚至可用于修士身上，用在伊尔身上怎么无效了。

　　泽浣抬眼看了下林书翰，昨晚回去他疲倦不已，便洗漱睡下了。

　　一觉之后身旁空空荡荡，林书翰还没回屋休息。

　　他起床出门看到书房里还透着微弱的灯光，行至窗外看到林书翰把西域图册挂了出来。

　　寒夜里，他举着灯站在图前思索，书桌上摆着写了一半的作战策论。灯影将他的身形拉的老长，映在了另一张墙上。

　　泽浣没打扰他，悄声退回房间。

　　他知道林书翰体内的元神正在觉醒，万年战门修为早已刻入他的灵魂，改不掉的。

　　泽浣道：“走，我们去见识这位异人。”能扛下冥识针的躯体，一定有问题。

　　与此同时，卢府。

　　卢定远将失血昏迷的卢思远接回了家。

　　在处理完外伤后，昏迷中的卢思青仍旧在呢喃低语要一个公正的审判。

　　卢定远看着床上辗转难宁的儿子，目光逐渐变得阴鸷，他挥退了房间中伺候的人。

　　从房间阴暗中走来位黑袍男子，那男子斗篷帽子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他道：“卢大人，在下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你先让我儿子恢复正常，关于那个提议，你我再议！”卢定远冷道，他要看看来人的本事。

　　黑袍男子也没有多言，直径走到床边，双手掐诀祭出化解咒，把久孤在卢思青身上布的咒法解除。恢复清醒的卢思青想起自己在大理寺外的壮举，感到身体的变化和疼痛后，嚎啕大哭，嚷着要去死。

　　卢定远见儿子正常后，对他道：“你放心，爹不会放过害你之人。”

　　说罢，他带着黑袍男子去了书房。

　　“我儿被秘术所害，你知道是何人所为吗？”卢定远问道。

　　黑袍男子冷哼了声道：“害他的当然也是能超控秘术的修士。不过窃以为，卢大人更应该关心那位修士背后的人。”

　　“什么意思？”卢定远问道。

　　黑袍男子：“令郎的事情没办好，不是吗。”

　　事情没办好？！

　　卢定远冷笑了下，卢家世袭公侯，居然让儿子去干那种龌龊腌臜之事。

　　他特意将姚氏进门的日子定在宫宴之时，为的就是避开林阿炳的眼线。

　　谁料到姚氏倔强如此，不惜洞房行凶也要把事情闹大。

　　可就算事情他们卢家办的再差，堂堂储君犯得着对他儿子下这种死手吗？！

　　当街自宫，挥洒罪状，卢家的颜面算是丢尽了，卢思青今后也不用出门见人。

　　杀人诛心、绝人后路、欺人太甚！

　　卢定远明白黑袍人的话意，他的意思是命令修士用秘术谋害他儿子的人是萧彦北。内阁首辅病逝后，就一直没选派新任首辅，萧彦北想要废除内阁独揽大权，清除了黄家，下一个目标就是卢家。

　　他已经打算年后就递交辞呈，告病卸职，远离朝堂。

　　萧彦北来这么一手，是在逼人...生反骨啊！

　　卢定远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储君像卢家一样，今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明年军费开支减少，倒是个可以利用拉拢各地驻军的好契机。

　　“可宫里还有个老怪物，即便我能联络江南驻军北上，也对付不了那个老怪物。”那个老太后，有牵制军队的本事。

　　“老怪物？！呵呵...卢大人放心处理朝内之事，能对付老怪物的也只能是另一个老怪物！”低头冷笑的黑袍男子暖暖抬头，帽子落下一股难掩的怪味儿充盈满室，迎着光露出了一张正在腐烂的脸，随着男子笑意越甚，肌肉中蠕动的蛆虫掉了几只，落在地上不断地翻动挣扎。

　　“啊！”卢定远吓得捂住了脸。

　　黑袍男子：“卢大人，让我先换副身躯如何？我在你跟前当个执笔小吏，跟着你进个宫，我会收拾掉那个疯女人的！”

　　卢定远被吓的气势全无，哆嗦着道：“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这副尊容如何能做我的小吏？”执笔小吏算是衙司机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胜任的。

　　“我是跟宫里老怪物一样的存在，卢大人，把你的执笔小吏叫进来吧。”黑袍男子重新盖上了帽子，恶臭也随之消失。

　　卢定远叫来了自己的执笔小吏，道：“你在此先整理下今日朝谒内容，我去看看思青的情况。”

　　“是！”小吏答道。

　　卢定远疾步出了门，他不敢看那黑袍男子会对小吏干什么事，他站在回廊上关注着房间内的动静，双手不自觉的合十于胸，像是在默哀忏悔也像是在祈求获得内心平静。

　　没有什么大的响动，门再次被打开，他的执笔小吏邪笑着走了过来，指着里面倒在地上的腐烂尸体道：“麻烦卢大人了，那具尸体我用了一个月，烂透了。你可以叫人埋在花园里，算是上好的花肥。”

　　“你...你，把我的执笔小吏弄死了吗？他做了我五年的执笔，你不要害他性命。”卢定远面露惧色，他害怕面前这个妖怪把自己也杀了。

　　“卢大人，你若真的在意这个小吏的生死，就不会把他叫进来。卢大人，有些事情第一次做的确是有些罪恶感，没关系，多做几次，你就会习惯的。从此刻开始，我就是你的执笔小吏。寻个机会，把我带进宫。”如果不是宫门布了阵法，以他的巫妖身份进不去，他何至于找到卢定远搞出这些事情。

　　“要进宫得等宫宴，按照惯例除夕前，宫内会大宴群臣，你有什么计划？”卢定远问道。

　　小吏抬头望向幽远的北方，望向波波所在的北海方向，道：“卢大人，帝国千秋鼎盛、帝位羸弱的时代即将过去。你要做好准备，百年三首辅，弟子皆内阁的荣耀即将再现到你们卢家。你失去的和不曾拥有过的，我都会给你。”

　　小吏心想，我所失去的，没得到过的，也想伸手博上一博。

　　千秋鼎盛、帝位羸弱说的是风太后百年不死，萧皇中年势衰。

　　这一切都是源自帝国神佑，是不可改变的现实。

　　“你要唤醒萧皇？”卢定远更加惊骇，在帝国百年和平中出生、成长、得势的他不敢想象打破这些既定事实会带来一种怎样的后果。

　　小吏笑了笑，轻蔑地望了眼天空，像是在挑衅神明般地自语道：“一百年了，你们喜欢掌控三界的习惯，该改一改了！哈哈哈！”说完他又再次侧头看着卢定远道：“卢大人，想想黄家为什么会得到延续百年的家族荣耀，是因为他们保下了本该退位的萧皇，他们推着本该泯然于世萧皇重返登上帝位。如同习惯是用来打破的、法令是用来违背的一样。卢家也需要改变，不然已被太子视为其改制绊脚石的卢家全族，迟早是要被他卷进血雨腥风中搅烂，先下手为强啊。”

　　卢定远闭了闭眼睛，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似的。

　　黄家自黄博安死后败落的一塌糊涂。

　　虽然萧彦北没有明面上动黄家及其旁系，但来至朝堂与坊间的掣肘已经把黄家碾烂了，黄家子弟被遣出太学断了科举之路，黄家在东京城的铺面生意日渐萧条开始典卖地产，到不了第三代，此辈的黄家就会被挤出京畿圈。

　　卢家千余口人的生计前程不能断在他手，他叹了口气，与眼前怪物结成同盟。

　　监察司

　　泽浣不想像巫妖那样把伊尔拆烂来研究，到底是谁通过什么办法改造了她的躯体。

　　牢房内，泽浣走到遍体鳞伤却没见半点颓态的伊尔面前，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道：“你的身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什么样的变化。你告诉我。”

　　伊尔将身体缩在角落，眼神闪躲，回避他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身体能有什么变化。”

　　泽浣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们的躯体可以通过修行提升些许机能，以适应极端的环境。修行，你了解吗？过程很漫长，是一条绝大多数人无法走到终点的路。所以，就会有人用邪术来改造躯体，因为是邪术，带来的副作用也大，会成为不可逆的怪物。故而，会邪术的人不会在自己身上试验那些疯狂的想法，他们会选择旁人，被选择的人叫试验品。完成整个躯体改造之后，就会检验试验结果，你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来检验你这个试验品吗？”

　　伊尔摇摇头。

　　泽浣打开缚灵袋，使用了些里面的灵力。

　　一团小幻相出现在她面前，那是上个人族纪年里，九头鸟组织剖解神族躯体的影像记录。

　　被抓到的神族，绑在剖解台上，像鱼一样被拆卸下每一个肢体部件，神族的血顺着引血槽流进无菌袋中，连根头发丝都不会浪费掉。这就是巫妖们妄图通过研究神躯已获得不朽之躯的方式，取神魂炼制不死药，研究神躯为改造凡躯提供医学支持。

　　血腥恐怖的场面吓的伊尔惊声尖叫，那凄厉的叫声吓到了等在外面的几人。

　　“比上刑时的叫声还恐怖！”阿炳低喃了句。

　　萧彦北和阿炳不约而同得看向眼林书翰，无比同情。

　　林书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副吃准泽浣的模样。

　　其实他早已明白自己婚后地位，他一定会对泽浣千依百顺，不会触怒他的。

　　牢房内，伊尔道：“是那个夺我身躯的人，他嫌我身体太弱承受不住他，他第一天入我身躯，我的手就断了。我看见他往我身上放了块像冰又像玉的东西。”

　　“放在那里的？”泽浣问。

　　“后脖三寸。”伊尔将头埋了下去，露出她的后脖颈。

　　泽浣伸手一摸，感到皮肤下有块坚硬的凸起，随即他指尖发力，直接弄晕了她。

　　泽浣打开幻化镜联系上了微澜，微澜一看她脖后的形态便道：“是龙血竭，是龙族修炼出的精气，龙鳞的前身。应该是那条红龙想要自己的灵魂跟这副躯体相契合，而植入的。没什么坏处，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就当占用她躯体的报酬，让她安心享用吧。”

　　“能被人取出来再次利用吗？”泽浣问道。

　　“理论上可以，可一旦取出，她小命陨矣。”微澜道。

　　泽浣将幻化镜关上，取来张薄毯披在伊尔身上。

　　他走出房间，对三人道：“穆容青是想炼化她的身体用做巫妖之术。”他不想将她身上有龙血竭的事情说出来，一旦被人知道她身上长生的宝物，那副娇美的躯体会被人撕烂的。

　　“像柔然的兽人兵甲一样的巫妖之术？”萧彦北问道。

　　泽浣想了想，点头道：“只能提升穆容青自己的能量。”

　　“干脆杀了吧，永绝后患。”阿炳道。

　　“算了，一条命。”萧彦北道：“先把她关在地底的暗牢里，对外称死于劫刑场的混乱中。”

　　对于萧彦北此世的仁慈，泽浣颇为满意。

　　说话间，林府的羊肉汤也送来了，三大铜锅，监察司在衙全部加餐。

　　三人加上杜皖，围在阿炳的办公室吃着羊肉汤。吃罢，林书翰便带着泽浣回了林府，向林母告别后直接回了旧城。

　　三天后，西域穆容青向帝国派出使团，送上朝贡请求迎娶柔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