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66、送君沙场

　　回到掩体山洞内的泽浣看着自己的堪舆图。与北海相连的潟湖呈漏斗形，穿过湖底淤泥的夹层到养兽人的巢穴的确是石英层，脆弱易碎的石英层。

　　他蹲坐在一处石台上，身旁坐着木桐子。他正在教木桐子如何从满图的光影斑点显示出的那些细微差别中分析地质结构。

　　他讲得那样仔细，也那样专注。丝毫没有留意到在两人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西克正抄着手斜靠在洞壁上看的专专心心。

　　更远点的窟顶下，波波在热饭。吃的人不多，就她、林墨谦和泽浣。

　　其他人闲烟火太熏，都出去吹风了，只有久孤留在洞里看着西克。

　　波波瞟了眼西克，呼出口气，用肘碰了碰在身旁看火的林墨谦。

　　两人看了林书翰给他们的信。信开篇交代的是要让泽浣暖和别冻着之类的话，再然后就是提防西克接近泽浣，说西克来这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泽浣，要让两人对他严防死守。

　　林墨谦看完封信都没一句提到他这个大哥，只能叹口气，弟大不中留！

　　那套让林墨谦艳羡的防寒行动服把泽浣的身姿展示得漂亮，也让他分不出泽浣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有什么关系，能让两个魂魄碰在一起的可不是性别。波波笑道。

　　泽浣演算完爆破区域便叫来霁悟，他指着与潟湖相连的北海道：“兽人的洞穴很大，而且底部还有个小空间。石英层延绵到了北海海床之下，湖水灌满两个洞穴会在一个时辰内形成冰冻层，重量约三十二T，会造成更大的地下塌方，到时候北海下的石英层破碎后，预计北海的深度要增加三千米，北海和潟湖中间的横亘带会更明显，潟湖会与北海分离成为内湖。所以，北海海域地貌会有影响，你要向家族报备吗？”

　　“那是当然，北海水君虽长居南海，但还是出自我们龙族。我们要对水域地质变化负责，要报备上界。”霁悟说道，“我先报给我姐姐。”

　　“云大人，你说到时候北海也会跟着塌陷？！”林墨谦说道。

　　“会，但不会很明显。”泽浣解释道。

　　“那北海冰面会成什么样子？”林墨谦又问。

　　“会支离破碎，跟下层泥沙流失后的石板路很像。下层中空，石板路无法承重，一旦承重就会碎成渣。”泽浣道。

　　“那要等等，我们的计划是趁冬天穿越北海直捣北夷王庭。”

　　“你们要横跨北海？”泽浣愕然惊恐。

　　林墨谦拿出北海图册说道：“没什么难的，北海西域其实是道海峡，最短距离只有一千五百公里。横渡不难，能等我们人过去了再炸吗？”

　　泽浣抬头看着波波，波波笑道：“从旧城出兵。换马疾行，不过六七天就可直达北海。”

　　“你们疯了吗？把兽人兵甲解决了，北疆战事不久解决了。”

　　“不，泽浣，我们来这里是为解决南诏的十万兵甲。他们才是最麻烦的。”波波将南诏献祭加强兵力的事情讲了出来。萧帝国要在开春前与南面的正规军夹逼这南诏的十万兵甲，到了春天靠上一次提升献祭得到的能量就会消耗殆尽。

　　“你们想把这十万兵甲绞杀掉？”泽浣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颤。

　　波波摇摇头：“我想让风厉威退兵，后路都安排好了，等冰期已过，我们用林氏商船运他们回南诏。我会把他们带到更南的地域生活，我感到风歇雨等了一百年，快等不住要动杀心了。”

　　泽浣明白了，他又问道：“那么你们现在就要回去？”

　　“不，我们在这里等书翰。那一万轻骑兵，由他带过来。”林墨谦说道。

　　“林书翰？！”泽浣低呼，他站了起来，急道：“不行，他的身体才恢复，他之前流了很多血，都快死了。”

　　“怎么会？我们才走了几天？”林墨谦不可思议地说道。

　　“怎么不会，你弟弟可会搞事情了。不是国师大人，他早八百年见阎王了！”西克出现在几人后面笑道。

　　林墨谦闻言，恭敬的对着泽浣行了一礼。再问道：“那我弟弟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如何？！能跟人打拳还能赢！泽浣心里没忍住吐槽了句。

　　而就是这种内心活动被林墨谦捕捉到了，他以为自己是幻听，但马上，他就觉得他的确读到了这位仙人的心。

　　“你就不能自己回去带人过来吗？”泽浣不同意。

　　“墨谦，我们回去一次吧。”波波说道。

　　林墨谦点点头，他是想给他弟弟一次机会，因为这个奔袭计划是他提出来的。早在他殿试之前，林书翰在家里练习写策论的时候，就做过北疆的战略计划，他偷偷练习擒拿术林墨谦也知道，这半年他在校场的锻炼萧彦北也分毫不差地告诉他了。之前，他都拿林书翰当男孩来看待，可现在，他想把他当男人来看待。

　　“云大人，这件事情，我想问问书翰的意思。”林墨谦坚持说道。

　　泽浣还想反对。

　　林墨谦又道：“这个计划是他在一年之前提出来的，我这一年间做的每一步都是按照他策论方案走的。支持男人为了他心中的理想与荣耀去拼搏才是爱他的表现。”

　　泽浣听到这句话，脸颊又开始泛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波波，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种话。

　　波波只是笑了笑，心想，他这两年的确改变了不少。

　　波波让木桐子取出幻化镜，联系上了鼹鼠和微澜。她先问了微澜林书翰的身体状况，微澜表示已无大碍。

　　鼹鼠找到林书翰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在校场再一次和人打拳。

　　黄沙掩阳下，尽情呐喊叫嚣的将士们把拳台围得水泄不通。

　　那么冷的冬天，林书翰却打得满身是汗，中衣垮下一只袖子，露出肌肉矫健的手臂，几乎是赤膊上阵。

　　快马骑回去监察司的林书翰不停追问鼹鼠，是他大哥大嫂还是泽浣遇到什么事了吗？鼹鼠蹲在他肩头道：“不知道，我只看见你大嫂。”

　　泽浣才走了大半天，他就心绪难宁，他只能打拳，出拳搏击的瞬间他会因注意力高度集中而出现空档，从担心泽浣的心绪中解脱出来。

　　到了监察司，他才知道林墨谦要让他带一万轻骑兵到北海。

　　“我？！.....”林书翰不敢置信的看着镜中的大哥，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双手握拳垂在桌上。道：“好，大哥，我立刻点兵过来。”

　　“林书翰！”泽浣挤到镜前，看到他满脸汗渍，外袍乱披在中衣外。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去打拳了。他想起林墨谦的话，没在多说什么，只望着那双神采飞扬的眼道：“小心点。”

　　“你等着我！”他丢下这句话就赶到了校场。

　　他和胡奴归训练的火器营可以亮相了，可纪无碍却泼了他一头的凉水：“火器营不能跟你们去，天气太冷，火器容易结硫堵塞。没用！”

　　“那你就好好在家把这个难题攻克了。”林书翰拍拍他的肩膀。

　　纪无碍只能尬笑回应他。“你们带些掌中雷，那个可以用。”

　　林书翰闻言，便让他收拾了两箱带上。

　　只有一万的轻骑军，微澜在泽浣的授意下又跑了趟骑射兵团，借了万余套的御冬行动服，跟泽浣身上的一样。

　　“这可是一万多件，丢一件你哥都得去军正司喝茶！”兵团副将说道。

　　微澜将泽浣签字的借条给他道：“这次泽浣仙尊全兜着。北冥渊要知道是给少尊用的，也会出面兜着。”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拿北冥渊的东西？”副将冷道。

　　“太招摇！”微澜拿了装备，又问要了套神弓和锁灵箭。

　　“怎么？！你还想亲自上场？”副将抄着手看着正在调试弓弦的小医馆。

　　微澜把弓背好，冲着他笑道：“霁悟也在了，我不能让他小瞧了我！”

　　副将叹口气，将泽浣写的欠条烧，这点事儿骑射兵团还兜得住。

　　林书翰在后勤军需处正发放物资，发出的包裹全变成了没见过的雪色轻衣。

　　“这是什么？”林书翰问草上飞。

　　“御冬装备啊！”草上飞说道。

　　林书翰抖开那材质轻薄又坚韧的行动服道：“御冬装备不是被子，冬衣和棉布帽子吗？”

　　“不就是这些吗？！”在草上飞的眼里，林书翰就是抱捆着寻常的御冬装备。

　　微澜隐身在林书翰身边道：“你让他们都穿上，很好穿，把衣服脱干净。套上脚衣服会自动调节穿戴的。这个御寒刚刚的！旁人看不到这身装备，这是你出军首战，仙尊想你凯旋。”

　　林书翰望着周围的空气，不知所措。

　　“快脱，其他人看不到。草上飞以为你们穿的是普通装备！”微澜又道。

　　林书翰没有迟疑的解下衣服，换上了这套御寒行动服。

　　轻骑军全军上马，每匹马都套了雪色的布套子，掩盖本色。

　　他们只带了单程的军粮，他们喊出的口号是：吃喝但凭手中刀，不捣王庭不还朝。

　　林书翰领出的轻骑兵，每人配备三匹马。五天的马程他们只用了三天便到了。

　　泽浣站在飞雪中，用单管望远镜看到雪落满身的林书翰骑着快马出现在地平线上，身后紧跟着一片雪色的骑兵队伍。

　　人马在雪色掩护下，远远看去就像移动的雪块。

　　泽浣知道，林书翰体内的尚武元神觉醒了，此时的他比初次出征的林书翰还紧张。

　　泽浣此刻想到林书翰的诗：况乎胡地凉霜，今又是，送君沙场。泽浣背着提纯后只有一公斤的密封炸药包，他看着林书翰依旧计划绕西线奔向北海。

　　“我看见微澜了，他跟在少尊身后了。仙尊放心，有他在伤不了少尊，他是军医里箭术最好的，箭手里医术最高的。”霁悟笑道。

　　泽浣闻言笑了笑，紧张的心情倏然放松。连严肃惯了的久孤也笑出了声。

　　泽浣问道：“你不怕让他知道你这么损他吗？”

　　霁悟不言只顾傻笑。

　　“走吧，我们先顺着上面的缝隙爬进去。”久孤道。

　　两人点点头，跟着久孤来到巢穴附近。爬到山体上端，久孤便钻进了雪下，匍匐在乱石坡上转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缝道很窄，只能这样匍匐着一点点往前探进。从缝隙中飘来冷气，带着兽人的血腥与腐烂味儿。

　　太臭了！泽浣没有修为不能封嗅觉，只能调息忍耐。

　　三人趴到缝隙的终点，泽浣看到下面那个控制舱，只见里面舱体里盛满了血，那些血像烧开的水，不停的翻滚着，舱体下是个诡异的符咒，那些符纹刻在地上像路径将舱体中的血引向围着它排列开的单体培育舱，舱槽中躺着像是睡着了的兽人傀儡。

　　“都是人血，底下的人都是活体被割喉取血后与兽躯结合培育的，血就是控制媒介。”久孤盯着底下的傀儡阵说道。

　　“是谁布置的，你知道吗？”泽浣趴在他身边问道。

　　久孤摇摇头：“我不确定。”随后又补充道：“一百年前，奉莲山上的修士中我培养过几个天分极高又能接受巫妖操控的人。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都被十二门绞杀干净了。”

　　泽浣：“先把这里炸了，自然能引蛇出洞。”

　　几人呆了片刻，霁悟便收到幻化镜的提示，道：“仙尊，少尊他们已经全部度过北海海峡。我们开始吧。”

　　泽浣点点头，他将那包炸药绑在头顶石笋，按下了启动键。示意三人全部退出。

　　三人退出缝隙，再到之前观察的豁口。

　　“一、二、三……”泽浣轻声数数计时。

　　“霁悟，快封掉洞口！”随着泽浣的话音落下，霁悟开启元神封印，从怀中取出海晶石，抛入空中推进洞口，那海晶石被灵气唤醒，膨胀变大将那如鱼嘴的洞口封住。

　　随着那洞口被堵，三人感到身下大地一震，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眼前的雪地倏然塌陷。

　　霁悟唤出云座托起三人，从空中俯瞰整片潟湖冰裂塌陷，碎成块的冰顺着如虹吸般降落的水位线而落下。失去下层湖水保温的湖堤立刻凝出冰花，那些冰花直接延伸到了塌方的巢穴。很快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水都成了冰。

　　地底的石英层还在破碎，紧挨着潟湖的北海区域也开始冰裂塌方，海水泻入地底通过地底缝隙回流进潟湖，整个过程伴随着冰裂的声音和大地的颤动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再确定兽人兵甲已经解决之后，西克十分爽快地回到伊斯坦布尔，准备调兵攻入西帕高地边境线。临行前，他央求泽浣送他，泽浣笑道：“你直接就御风走了，我送你到哪里？”说归说，他还是送出山洞。

　　西克深深地看了眼他道：“泽浣，我这次出兵可都是为了你。我对你的心意，好比你们烽火戏诸侯的那位王对他的爱妃。”

　　泽浣闻言笑得低了低头道：“这个比喻不恰当，我跟你只能算是朋友。”

　　“你拿我当朋友了？！”西克玩味地看着他低头一瞬的风情“等事情结束了，我在行宫等你，你说过要给我煮咖啡的。”

　　泽浣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