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50、终篇25

　　听到这个名字，白衣仙子嗤笑一声，衣袂翩跹藕臂轻扬一团黑色物体抛了过来。林书翰以为是暗器，抬手欲劈，却觉察到一股熟悉仙灵，接过一看果然是鼹鼠，且与泽浣一样，打鼾深眠。

　　真不愧是师徒！林书翰笑了笑，将鼹鼠放进泽浣衣兜。

　　仙子莲步轻移离林书翰稍微近了些，才堪堪取下掩面纱巾，那是一副超越众生的眉眼。林书翰虚眯双眼全然不知眼前来人是谁，那位仙子无奈摇头道：“少尊殿下果然是少尊殿下，眼里除了泽仙尊便看不见旁人。”

　　林书翰牵挂胡奴归与莫赫也，不敢与之纠缠，遂道：“你既是仙子当遵守殿下命令去往极北，如要留恋人间就得自封仙灵当个凡人。”

　　仙子哈哈两声，笑声如银铃：“没了神域的神尊命令就像洗碗水，既恶心又无用。少尊，何必拆毁神庙，让他们供奉你啊，你得到念力供养使你躯体不死，你的信徒满足钱、色、权欲，皆大欢喜啊。”随之她手指轻拨，弦音再起时，念力荧光从脚下神庙飘荡而出，尽数被其吸收。仙子满足的喟叹：“多么纯粹的能量，这可比枯燥的修行容易多了。”

　　林书翰昂头盯着她那副像吸食上瘾的表情，冷声问道：“你不觉得恶心吗？”

　　仙子再度哈哈大笑：“少尊殿下还没看见过极饿之辈手捧泔水果腹的场面吧，我们地仙与生而为神的你们不一样，飞升之前，我们远离红尘避世修行所图不过是能登神域得到免费的灵力供养。现在神域没了，下界也没有像样的灵力场。难道要我们躲进高山雪海，继续清苦的修行生活吗？！比起灵力，这些念力当然是泔水，可无奈我饿啊。”

　　林书翰冷哼：“要想留恋人间又想仙寿绵长，好事占尽也不怕你消受不起。”林书翰长臂一揽将深睡中的泽浣扛在肩头，一手亮出降魔杵指向仙子道：“留下青玉阮，去极北之境。”

　　仙子摇摇头：“少尊殿下，我们都在下界，你还拿自己当神族少尊啊？！”边说话，边拨弄，百年前风歇雨被赶下神域临走时遭司音门人围攻，要夺其青玉阮。当时的司音仙子风歇雨便是反弹一曲降魔清心咒，撩拨出她们心中的魔性才得以脱身。

　　倒弹神曲，去正生邪，需要弹拨者本身修为不俗定力了得，否则未待激出对手戾气，自己就会先遭反噬。琴音过处，凡人成魔，这座沙海边缘的城市变成修罗场，杀戮地。林二牙关紧咬才能稳住身形，上一世因与降魔杵同修而沾染的戾气跃跃欲出。林二堪堪放下泽浣，一个结界护其无恙之后他才以上世学习之心法，加持定立对抗魔音。

　　仙子飘然而至，走到他面前道：“少尊还是不愿神魂合一？在人间就得是凡人，这条规矩当真不能破？”

　　“不能破！”他额间浸着薄汗，神域修行法门何其高深，他一介凡子如何能超越开悟境越级入门，硬扛让他凡躯消受不起。

　　仙子长袖一扫，周围杀戮之声越甚，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浓：“你们真是虚伪，你合魂为神就能压制我，就能摆脱这场无情杀戮。守着规矩不愿破例，迂腐至极。沙民的生死你不关心，可城外的军队你要是不要？！”她弹指再拨，魔音强劲如洪流裹挟而出。

　　林书翰只觉心神激荡，体内能量翻涌诡谲，降魔杵感应到他的召唤，焕亮铭文就要释放出他的那抹残魂。仙子比他还激动，手指弹拨越发激进：“神魂归位吧，殿下，没有神躯，没有神力你如何捍卫天下苍生？雪族人南下，控制风雪拦下了柔然牧民，欲意夺取昆都。昆都的雪会被天火燎烧，昆都的所有都会成为灰烬。你还不归位，拨乱反正吗？”

　　沉睡中的泽浣一个激灵，呢喃道：“书翰快跑，弑神阵…神庙下面…”

　　林书翰闻言才明白这仙子魔音控人是为了逼他神魂归位再用弑神阵杀之。

　　仙子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旋即停止弹拨，手印起，灵力汇集就要打在泽浣身上。哐当一声闷响，降魔杵飞出挡下了这一击。一道炫目白光亮出，降魔杵变为指天莲的外形。飞旋而上，莲花花瓣层叠展开，如同在奉莲殿的每一场开莲祈福仪式一样，灵力漾开涤净万灵。

　　还在厮杀的凡人，停止动作，汩汩魔气如雾从一幅幅凡躯中挣扎而出，尽数被指天莲吸收。转眼间，修罗场已成平和地，只是幸存者手中血污让他们陷入绝望。杀伐之声变为悲哭悯然，这些百姓周围往来者皆是亲友，他们杀的也都是最为亲近之人。

　　仙子愤然，抱着青玉阮遁形逃跑。

　　恢复正常的林书翰抱着泽浣跑出这个血腥城市，刚出西门就碰见西克一行焦急赶来。泽浣意识昏沉，迷蒙间望见是林书翰，泪眼晶莹，怯懦低语：“尊贵的战神，我这个悦神使可还合你心意？”

　　感情还没清醒？！林书翰哭笑不得，点头急道：“甚合心意！”

　　泽浣鼻头耸动，颤巍巍哭道：“那你也不要我？！我一听当悦神使能献给战神，明知他们端来的是迷幻剂也喝光了，就为能见你一面，哪怕是幻觉也行。”一句话，道尽委屈与心酸。

　　林书翰心碎了一地，搂紧他道：“你乖乖的，等我再打几仗就回来接你。”

　　“呜呜呜…还敢叫我等？！你才给我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你。”泽浣嘤嘤啜泣，身心皆累，意识昏沉又睡了过去。

　　林书翰也跑到西克面前，冷道：“你怎么看的人？都被那帮神棍迷晕送上床榻了！”

　　西克接过泽浣，颠颠自己肩头道：“他要跑出来我还能把他绑了？我一双眼睛盯着大的就没法看小的，要看小的就没法管大的。”随着话音落下，后背包裹的布匹被一只小手掀开，长大许多的泽尔露出头来。林二心下一暖，只觉灰色卷发也挺顺眼。

　　泽尔碧眼狡黠，流光万顷，只顾盯着林二打量。林书翰有些心虚，想起在奉莲殿上的举动他踌躇着竟然不敢相认。泽尔趴在西克肩头对其说道：“爸爸，我们带爹爹回家吧。”

　　反倒是西克侧头对泽尔道：“这位也是你爹爹，姓林，你叫声林叔叔吧。”

　　林书翰在泽尔饶有兴味的注视下脸红一阵白一阵，泽尔那眼神仿佛在说就是你这个熊样的也敢说我是你的污点？！林二讪讪地道：“算了，孩子还小，怎么叫以后再说。”

　　见他转身欲走，西克叫住他道：“你不跟我回西帕高地谈通商事情？我已和鼎汇丰的人谈过多次了，你想在大食开银庄不是不可以，可你们给我的管理费也太少了。我好歹帮你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

　　泽尔配合西克的话，伸出白嫩肥肥的小手在林书翰眼前晃了下。

　　林书翰十分溺爱地看了泽尔一眼，只觉这个孩子没心没肺，心中万分酸楚。他道：“这个可以再谈，我现在要回趟昆都。你等我。”

　　听他要去昆都，西克下意识的抱紧泽浣，后退一步，林二嫌弃的睨了他一眼道：“我不带他们走，人先放你这儿，也让你放个心，西行商道帝国势在必行！”

　　见他去意坚决，西克还是没忍住询问道：“你还真就放弃神位？”

　　林书翰没好气地道：“你想跟个神人谈两方贸易吗？”

　　西克呵呵两声，他自然不敢跨界合作，风险太大。他道：“我觉得你当人帅一点。”

　　林书翰深深看了泽浣一眼，转身便走。西克再度叫停他道：“你怎么去昆都？要我给你个空间转移阵吗？”

　　“行啊！”

　　西克：“鼎汇丰的管理费得再加三个点。”

　　“算了！”

　　西克：“等你穿沼泽过雪狼谷，到昆都得等明年夏天。没我的转移阵，你的废！”

　　林书翰走向血腥弥漫的城镇，走向指天莲笑道：“我在沙海存了百年的灵力，还差你转移阵才能去昆都？沙海是我的化神地。”

　　西克跳脚，怕他真的神魂归位：“你不是说你不化神吗？”

　　早已看不见林书翰的背影，却听得他的声音清晰爽朗：“人族纪年，人人皆为神。”

　　他收回指天莲，利用指天莲收拢两个部落城邦中所有的神庙下的灵力。这里是沙海尽头，泽拉夫河的终点，草场丰茂、土地肥沃，宜居环境无需念力改造。经过近两年的灭神之战，已重置沙海格局。捣毁过半神庙时，羯魔与铁战部的联军就开始从东至西收复失地。只要能出现一个把散沙聚拢的部落就已经达成了林二此行沙海的目的。

　　沙海最西端的两个沙民部落一共管理着三个城池，位于西帕高地的最南端。西克想趁机捡漏，借口陪泽浣来找猞猁囤了两个营兵力在城外，就在他下令进攻占城的时候却接到阿克约尔的急信，不敢耽误收拢队伍返回西帕城堡。

　　林书翰带着胡奴归、纪无碍与剩下的队伍回到昆都。天后一见儿子瞬间委屈的抱其哭泣：“你没说过这昆都就巴掌大块地方啊，住的地方也小，我转个身就能瞧见你爹，惹我心烦。”

　　林书翰虚搂了下她道：“娘，我怀疑地仙联盟在有计划弑神，我在沙海差点被一司音仙子设计落进弑神阵。我要去趟神卫营，确定下界神人的安危。”

　　天君与天后面面相觑，天君道：“神人和雪族人正在围殴神卫营。”

　　“什么？神人怎么跟雪族人勾搭一起了？”

　　天君寥寥几句将久孤用弑神阵杀神之事说给林二。

　　林书翰急道：“那是个圈套！”说罢着急要走。

　　天后赶紧给了三五个神力满档的缚灵袋给他傍身，林书翰道：“我有降魔杵，用不上这些神力！”

　　天后凄凄哀哀地低声道：“技多不压身，你大哥不回来，我就只能指望你养老了。”

　　林书翰知道昆都房舍简陋，也没什么玩的，说道：“等我回来就带你们去伊市度假。”

　　天君道：“我觉着昆都挺好，白天在草原上骑马乱晃，夜里躺在草甸上看星星，我能玩上三天三夜不回家。”

　　天后瞪其一眼，怒其不争：“你就这点出息，我告诉你，我孙子还在昆都了。”遂又问向林书翰道：“泽尔长什么样啊，该是和泽浣一模一样吧。”

　　林书翰从怀里摸出泽尔的画像塞到天后手里道：“挺可爱的，我先走了。”说罢御风遁逃。却听身后传来天后的哀嚎：“造孽啊！孩子出生之后第一个看的不该是生他的人吗？！这孩子要是带回来，你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风中传来林二的声音：“谁人敢笑，我直接送他去幽冥！”

　　林书翰还未到达神卫营所在便听得丝竹之音，不是一曲而是多重协奏。整个司音门仙子在雪云之上齐奏魔音，再看下方雪族人受其控制唤出了体内戾气，皆像忘记死亡一般的冲向神卫营人员，以久孤为首的几位成员疲于应对，再加上神人协助瞅准机会就是偷袭，已经躺下了几位供职于神卫营的神人，而更多的还是雪族人的尸体。

　　待其赶到之时，风如怒与舒朗也同时到了。林书翰想起自己被萧皇定为叛国之罪的诏书就来气，抬指隔空虚点了下风如怒示意等会儿再慢聊。

　　祭出指天莲的同时收缴司音门人手中乐器。蔓延开的戾气尽数收入莲花中，恢复清醒的雪族人正要后撤，忽听弦乐之音再起，这是股比刚才更为魔惑心神的曲调。林书翰一看就是那位弹奏青玉阮的白衣仙子，而她为求更多神力居然挟持了一众司音门人仙者，强收他们的仙灵。

　　包括久孤在内，所有神人都受其控制。雪族首领祭出了自己所有灵气，四野之上的雪云层层积聚全力下压，超高强度控雪让这位雪族首领七窍流血浑身发颤，肢体临界崩解边缘，可受魔音操控的他根本无法收手，在他因灵力耗竭之前甚至不受控的汲取其他雪族人的能量。

　　地壳成片塌陷，地底监控保护盾发出预警。来犯神人像是恶狗见到了肉骨头地亢奋起来，几乎不用魔音控制纷纷自解封印，倾尽神力摧毁监控系统。神力穿透地底，沿着地脉扩散至四面八方。沃野震荡，北海渊底能量冲破浮冰掀起巨浪滔天，从地底涌出的能量直接冲掉指天莲。

　　能量对冲强烈，怕破坏北地地脉，林书翰不敢使用神力打击。

　　“岂有此理！”姚婉婉迎着风雪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冰缂战衣，凡躯抗不下多重打击直接化为血雾消散，这一幕只教躲在远空的舒朗和风如怒惊呼出声。

　　凡躯无存，魂魄并未被冲散，冥司黑袍将瑶光的魂魄聚拢成形。黑色灵力如雾霭沉降，瞬间蔓延开一股魂魄噬夺之力。雾霭化为阵符沿着地脉深入地底。震荡再度加剧，一条通道连接幽冥。冥司上界，收魂拘魄，岂会管神魂、仙魂与凡魂！攻击监控系统的神人、雪族人在冥司眼里并无差别，尽数拘魂带离人间。

　　风雪回归正常，不会有对冲风险，林书翰下手无情神力依托缚仙绳将司音门人全数收押。恢复清明的久孤等神人看见为首之人就想上前撕人。

　　久孤愤怒质问：“你身为司音门掌司，为何要暗算神人？你是在为主神司报仇？”

　　司音门众被缚仙绳折磨至气息恹恹，却并未流露出悔恨之意。司音掌司回道：“以声乐悦神万万年的我都要暗算你们，难道不是你们多行不义吗？！一百年前，我们地仙联盟配合玄鸟族人围剿妖界，却被玄鸟族人当成炮灰灭口。多少地仙在夷平妖界的那场天战中身死魂销？我为什么不能暗算你们？你们配当神吗？”

　　如此说来林书翰才理清个中头绪：“百年前是玄鸟门与地仙联盟互相勾结偷袭妖界，九州南域，生灵涂炭。即便参与战争的地仙全身而退返回神域也会受处罚，看来一百年前你们并未受到教训。”

　　“教训？什么教训，我们飞升了啊，我们理应得到无限的灵力供养。百年前的事何错之有？主神何错之有？从大荒时代至今，生灵族群灭绝了多少？死些个妖民就算有违天道呢？只有杀光妖民才能收回南域灵力场，就像当年神域收回无妄仙境一样。”说罢，她余光瞟向风如怒与舒朗，讥讽且挑衅。

　　风如怒果然愤怒非常，风家小院受那场天战波及化为灰烬，出手便是杀招。司音掌司心门受创，一口污血喷出口鼻，倒地不醒。

　　久孤阻止他更进一步地打击道：“打死她，我还得下幽冥找她问话！”

　　“问什么？”风如怒问。

　　林书翰：“问她如何会布置弑神阵。久孤你还要查这两年有没有神人冥识缄默异常，我怀疑他们在弑神。”

　　久孤了然，收走了司音门人仙灵，让神卫营带走问话。

　　“先押去昆都吧，你这里还需修缮。”林书翰道，“需要我派人帮你铲雪吗？”

　　久孤：“不用，我们自己处理。”他拿过青玉阮对舒朗说道：“这个暂时由神卫营保管，等事情查清再归还给你。”

　　舒朗点头不敢反对。

　　空旷的草原上再度积雪，风如怒有些怯场对林书翰道：“柔然兵甲还在进攻燕北，我得回去支援殷茫野。”

　　林书翰怪笑了下道：“先让臣向陛下汇报沙海近况可好？！”

　　风如怒尬笑：“不敢、不敢！林将军辛苦，沙海之事万般仰仗林将军，林将军实乃镇国柱石。”

　　林书翰：“我不是叛国之将吗？”

　　风如怒满头黑线：“怎会？一定是有小人存心挑拨我们的关系，林将军无需介怀。”

　　林书翰虚眯双眼：“我们除了君臣还有什么关系？”

　　风如怒冷汗涔涔，赶紧打感情牌：“我就是个代理萧皇，跟林将军哪里是君臣关系。你是我师母！我们的关系比君臣关系亲近多了。”

　　林书翰浅笑一下，说道：“你教官扣在伊市当人质，如若西行商道无果，他和孩子就都回不来了。”

　　“孩子？！”风如怒欣喜非常，笑道：“恭喜师母，喜添麟儿。你放心打完柔然兵甲之后，帝国全力西拓！一定让你把教官和孩子接回来。”

　　林书翰点头赞许道：“需要昆都支援吗？”

　　风如怒有些踌躇：“用神力打击人族不好吧，那些柔然人都是被雪族人困在草场才选择与帝国开战的。”

　　听他这样回答，林书翰更加放心。遂道：“昆都骑兵在风雪中操练了两年，也该历练历练。风暧，你阿姆看中的人。”

　　林书翰把风如怒带到昆都，介绍风暧与他认识，也将这支万余人的骑兵队伍交给风如怒合围柔然兵甲。一场夹击战，保燕北无恙。待战事平息，林书翰重回沙海，继续他再求卿卿的朝圣之旅，同样也是帝国西拓的挖金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