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25、他没走

　　放眼三界，把舔狗当成毕生事业推进的也只有久孤一人了，这感情碰瓷碰得理所当然且视作正当权益者，舍他其谁？！

　　北海的夏季虽然短暂却是最美丽的时节，在为期不超过二十天的暖风季里沿岸树木草甸发疯似的生长。微涵与阿炳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迎着温柔海风俯瞰天海壮阔。听到久孤的牢骚，微涵俯下身向其说道：“你是不是没开冥识？”

　　自从在青云山见识到林墨谦通过冥识操控神将之后，久孤非冥想时不开冥识。

　　“那又怎样！”久孤冷声道，捡起片石砾掷向水面，飞了十数米之后再溅起十几个水漂落进水中。

　　微涵递给他一个识灵镜道：“波波找你。”

　　久孤闻言轻身一跃接下识灵镜跑向树林深处寻了个隐蔽之地，聊慰相思。

　　暖风吹来，可听到其断断续续的话语：“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我对你来说就那么不重要？”“我跟波波说话，你凑过来干什么？滚！”再后来只听得嗯嗯的应声，最后安静下来，林间风声里夹杂了些许啜泣。

　　猞猁和鼹鼠跳到林书翰面前，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北域雪地是猞猁的灵力场，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猞猁的身形又见壮硕。两耳上的黑毛也浓密许多，脖颈处围了一圈金渐层的鬃毛，目光锐利冰冷，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小号雄狮。

　　猞猁冷声问道：“林二，听说你给我们师尊下了禁足令，不允许他踏入九州地界？”

　　林书翰叹了口气，只恨当初入戏太深。“谁在造谣？！我会把他接回来的。”

　　鼹鼠音调阴鸷：“听说趁他因孕封印修为无力还手之时给了他一剑？”

　　林书翰已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此刻的他多希望主神手里当真有时间轴，可以带他重回大荒。如果能回去，他一定不会去见灵皇，一定不会开启那场居心不良的相遇。

　　忽然，林书翰头歪向一方，结结实实地挨了鼹鼠一个回旋踢，他没有反抗任由自己掀翻在地。鼹鼠跳上猞猁头顶，居高临下对其嚷道：“仙尊真是眼瞎，等了你那么多年，为了让孩子与你有关系千里迢迢赶赴沙海。你怎么就那么狠心。”

　　林书翰磕在碎石里，坚硬锐利的痛感让他想起泽浣在晒盐场跳进孔雀河疏通泄水渠。沙石被水流裹卷得如刀刃过身，可泽浣没吭一声，让林书翰以为仙人是不会痛的。那一剑刺进心门，血瞬间浸透衣衫，流了一地。原来他的卿卿因为他不再是不死不伤的仙人。

　　林书翰翻了个身，将头埋进粗粝的沙石间，任由沙石灌入口鼻，任由摩擦痛感折磨他。“我以为我会死在神域，我以为会用一场毁灭神域的血战偿还他两世情伤。还他一个清朗的天地，让他平安余生。可我活着，活着叫我如何再面对他？！一个没有结果的过程有说服力吗？他还会相信我吗？”

　　林书翰脸埋进沙堆撅着屁股的样子跟只鸵鸟一样，阿炳与微涵从枝头跳下，有些不适应昔日敢弑神的少尊殿下会怯懦如此。

　　微涵对两只小的说道：“这样吧，你们先去伊斯坦布尔陪泽仙尊。听微澜说西克对他是一心一意，等我们这边的事情理顺了再去恭贺他们喜添贵子。西弗利斯这个姓也不错，往上能追溯到万灵皇族了。”

　　阿炳附和说道：“经你这样说，我也觉得西克这个人要颜值有颜值，要能力有能力。不过他不是联合王国的王夫吗？他还能娶泽浣仙尊吗？他们那边好像不允许平妻或妾室吧，难道那个孩子要当私生子？”

　　微涵摇头道：“虽然对于私生子的歧视在哪里都有，可难敌情深似海。只要冠以西弗利斯这个姓氏就算承认这个孩子了。只是委屈泽仙尊，以联合王国的情况判断，要解除婚约少不了开战。泽仙尊又如此善解人意，一定不会逼迫西克为离婚打仗。以他的性格估计会心甘情愿当西克的地下情人！”

　　猞猁喉间传来阵阵嘶吼，鼹鼠磨牙磨得咔嚓做响。

　　林书翰早已是冷汗涔涔，咻的声从沙地上坐起，怒道：“西克还敢把阿泽当地下情人，敢把孩子当私生子。他不明白我这是在托孤吗？我去神域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我把阿泽送去伊斯坦布尔是要他…”

　　“要他如何？”微涵冷声问道。

　　阿炳一脸嫌弃：“要他代替你照顾他们父子？那西克就只能这样照顾啊！不错了，至少西克能保护他们父子！”

　　猞猁踱步到他面前：“你有勇气托孤，没勇气接人？！”

　　鼹鼠跳到他肩头扯着他耳朵嚷道：“林铛.西弗利斯？！这个名字好听吗？就没见过自己给自己找帽子戴的！”

　　已经开始脑补卿卿和孩子过着备受歧视的生活，林书翰愤怒不已：“西克明明说过要当林铛的舅舅，怎么就变成私生子了？！”

　　“哈哈哈！当舅舅？”微涵无情嘲笑，“书翰，你是不是书读多了，脑袋锈掉了？！要不是阿炳在任太微宫护卫官时战斗力太强我打不过，你早吃我们喜酒了！”

　　阿炳冷哼了声道：“你明知道泽仙尊修为全封，还把他捅伤了才送到西克手上。是担心西克无处下口，直接帮他剥皮装盘？！搞了半天，你爱西克胜过爱卿卿啊！你在琼林宴上写的诗不是说此情此慕此生事，求山求海求卿卿吗！你还真怂在这儿，自哀自怨也不敢去接他？！”

　　林书翰再度打了个冷战！

　　猞猁：“你少在这儿玩悲情了！就算掉层皮也要把师尊给我求回来！就算被师尊ko了也要把人求回来！”

　　林书翰也终于走出自我编织的悲情戏码，满血复活。泽浣误会、泽浣怨恨都不重要，就算绑也得把卿卿和孩子绑回来！

　　我的卿卿，我朝圣的净土，我膜拜的高塔，请让我匍匐在你脚下忏悔，并原谅我的怯懦，再赐予我超越永生的力量！陷入魔怔的林书翰当即就要御风西去。

　　然而…位于南面的血海发出幽冥求援信号。

　　除去久孤留守净化阵，其余几人旋即御风去往血海。

　　却见平原旷野之上，犹如恶魔之眼的红色血海依旧，血海周围的镇魂钉已经荡然无存。留守冥司不见踪迹，血海之畔只剩下聚拢魂魄颗粒的黑色冥袍。团聚在血海上空的残魂也尽数消失。

　　姚婉婉代表幽冥境也现身血海，带领新招募的手下正在查勘。阿炳一看都是曾经供职神卫营的旧部熟人，当即就案子聊了起来。

　　姚婉婉道：“初步判断是为了残魂能量，化散了三位冥司，不是一般的邪修。幽冥神君很是恼火，要限期拿凶。否则就要派鬼王管理下界神明居住地！”

　　林书翰当即表示不可能：“鬼王上界管旧神，不就全乱套了吗？！瑶光，你也是神域旧人，不能看着他们被人欺负！”

　　姚婉婉失笑：“我这不是在查吗？你大哥把冥识监控系统交给幽冥的意思不就是怕那帮神仙搞事情吗？！我初步推测，疑犯跟巫族有关。神仙之流对付冥司不可能采取化散魂魄这样干净利落的方式。我想请久孤协办此案。”

　　微涵：“可久孤要守净化阵！”

　　阿炳隔开两人道：“上万的魂魄颗粒不是那么容易炼化的，疑犯一定是先拘魂再择地择时炼化。除了久孤还有个人也懂化魂之道。”

　　姚婉婉：“谁？”

　　阿炳：“风如怒。”

　　姚婉婉嗤笑一声，轻睨他一眼：“你们走就走了。帝国一月之内储君、太后皆薨。你知道他都忙到飞了吗！他现在是萧皇，如今昆都彻底脱离帝国，燕北又因血海这一年无法耕种无法防御。如果给他做个民调，他估计是历任萧皇里得分最低的。他要敢松懈分毫就得被人逮了分尸！”

　　阿炳当了二十多年的帝国储君，深知帝座是个囚笼更是个箭靶。

　　“他很难吗？”阿炳问道。

　　姚婉婉挑眉冷笑：“你还当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吗？你觉得他难不难？”她指着那汪猩红色的湖泊道：“那是燕北驻军，六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尸骨无存，燕北空置无军驻守，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给我们争取镇魂时间。不过好在风厉威回南召了，没人管他要这些将士的抚恤金。仙尊，现在你双脚落地了，希望你做事之前想想人间的难处，不要再任性了。”

　　微涵见不得她夹枪带棒的话，隔开两人说道：“就是论事，你扯旁的干什么？”

　　姚婉婉轻蔑笑之：“或许在你们眼里，替人背负因果承受诅咒是一件多么感人的事。不过不好意思，在我这个冥司眼里什么都不是。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至少想想你让卢思青对我堂姐做的事。收敛下自己的情感吧，无论是过于泛滥的爱情还是因爱情而生出的妒忌。”姚婉婉也苏醒了，在萧彦北派出杀手伏击她的时候。

　　微涵呵斥：“你够了啊，你在北冥渊偷无邪个人用品的事情以为没人知道吗？”

　　一旁做事的人默默退避，姚婉婉见罢指着血海说道：“继续布阵，三天之内要把血海化散，把燕北牧场还给帝国。”残魂被人收走，也就不需要这片血海锁魂。

　　姚婉婉回头看向两人，冷道：“如果你们来此是为了帮忙就出力。如果二位只为了观光的话就请换个地方。”说罢她便走向阵法。

　　阿炳沉默不语，是啊，若非当年自己不顾神域条例倾心萧朔寒这个凡人，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自己入世为人，除了扛下那道诅咒而外于储君之职其实也算毫无建树。为萧彦北这位储君送行的百姓几乎没有。

　　微涵拍拍他肩膀，笑道：“别多想。齐泰跟我商量再次出海的事情，之前改造宝船的开销还得靠海平账了。你说过要陪我出海的！”说罢微涵一指灵力输送，将覆盖在整片血海上空的阵法焕亮。姚婉婉见罢，知道有这指加持估计三个时辰就可以把血海化散。遂对着微涵比了个抱拳礼以示感谢。

　　牵着阿炳准备离开的时候，阿炳抬头望向他说道：“我以后都不会丢开你的手。”

　　微涵浅笑不语，牵着他的手收紧了力道。暖风拂碧草，两人相拥漫步。仙与神究竟只是生灵之一而已，谁规定他们不能试错了。

　　待血海消散，林书翰也决定把久孤从净化阵解脱出来。净化魔气关乎北疆能量复苏，决定那帮神仙能否安心留在昆都。

　　再回北海的林书翰找到久孤，两人在北海畔的小木屋里谈话，房中央的火炉上烤着鱼虾和土豆。脂肪与淀粉混合的炙烤香味让气温骤降的黄昏也暖意融融。

　　林书翰往火炉上添了壶红茶，坐在猞猁身边，问久孤净化阵的转化效率。久孤道：“这个净化阵是一百年前无邪和波波布置的，净化功率九万KG每时。现在限制净化速度的是降魔杵输出值，现在的输出值已经是最高级了。我也想早点从北海解脱！”

　　林书翰默然片刻，又道：“这是降魔杵手动调试的最高输出值，却非莲花的控制力。记得一百年前，莲花归拢九州魔气地脉，十一条分支脉络聚拢在奉莲殿之下也不过转瞬之事！”

　　久孤疑惑的看着他，忽而明白他的话：“你又想剖魂，让降魔杵变成有自主意识的莲花？”

　　林书翰点头：“你们都忘了，封印不周山下魔气源的降魔杵是我仿制的吧。如今神人下凡，少数安居昆都，少数重启道门，还有的隐居世外无迹可寻。如果有人惦记上大荒遗留魔气源，那根山寨降魔杵可经不起几轮攻击。我让莲花释放魔气之后就去替换那根山寨货。”

　　久孤闻言担心林书翰：“你大哥铁血雷霆横扫战门给你留了多少仇家，你若魂魄不全又只是个打不死的凡子。”

　　林书翰道：“无妨，让莲花封印不周山下的魔气源也只是暂时的。等我接回阿泽，我就收魂亲自驻守不周山。”

　　久孤道：“可不周山被冰封了数万年，你们怎么生活！”

　　林书翰：“怕什么，到时候在让你布个转化阵，将魔气转化成可用能量，就是我和阿泽的安居之地了！”说罢他惆怅叹道：“若是之前，阿泽不会反对这个提议。可现在，我不确定。我还能要求他什么了，这次过去可能只是再见见他。我没有太大把握说服他再跟我走。”

　　鼹鼠听到此长叹一声，跳上猞猁肩头，钻进脖颈间厚实的鬃毛里兀自为自己师尊痛心。那一百年，泽浣守着奉莲山哪儿也没去过，除了等待林二公子都是为了解决魔气啊。

　　久孤拿起茶壶，倒了四杯热茶。又拿出乳酪和蜂蜜，道：“我喜欢波波，为了她能出现在我面前。我缔造了一座妖城，后来傀儡妖失控，毁了一座城。我痛恨无邪，为了引他下界我明知风氏搭建联络塔也选择放任。甚至为了杀他，拉上了帝国皇都半数百姓的性命。人一旦生出执念真的很可怕。你也一样，为了他剖魂，为了他伤了他。不管结果如何，反正你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就好。用你的爱，去弥补伤他的痛吧。相比较我这个连忏悔都找不到地方的可怜人来说，你无疑是幸运的。”

　　茶泡好，小木屋的门也被人叩响，久孤打开房门一看是微涵和齐泰。两人来邀久孤和林书翰去船队驻扎营地聚会，北海的夏季很短，要趁着暖风季将十艘宝船开出海峡进入威海卫南下。过了这晚，微涵和阿炳就要开启他们的征途。

　　狂欢直至午夜，没了神域投影的幕布遮挡天空，真实的星空璀璨得令人感动。

　　翌日，林书翰出发前久孤递给他一个包裹，说他用的上。

　　林书翰带着猞猁、鼹鼠回到东京城，登上废墟奉莲山。失去灵力供养的山脉草木萎靡，光秃秃的山巅只余一根黑色的铁棍。他打开包裹一看是一件冥识斗篷和冰缂战衣。

　　“久孤还真有先见之明。”他披上冥识斗篷开始剖离魂魄。

　　剖离魂魄是用神力活生生的将魂魄颗粒从额间灵枢拉出来。痛自不必说，更严重的事魂魄颗粒脱离躯体会到处乱飘，失去的魂魄颗粒需要花费好几世轮回才能修补。好在林书翰身穿冥司斗篷，这件来自幽冥的宝物可以聚拢他的魂魄不至于消散。

　　完成剖魂之后，降魔杵变成了朵指天莲。再度成为残魂的林书翰痛得浑身颤抖，他对着莲花说道：“莲花，释放它们，让它们去北海。”

　　这一次莲花与林书翰心灵相通，转瞬间奉莲山下剩余的魔气倾入通往北疆的地脉管道。

　　再次因残魂封印修为的林书翰穿上冰缂战衣，召唤海天马去往不周山，替换山寨降魔杵。莲花与他心意相通，即便有神懂得如何操控降魔杵也控制不了莲花。魔气之虞总算暂时解决。

　　再回东京城的林书翰又重回人间身份，他召回了舒朗负责十二门事物，又进宫向萧皇和萧钰上报昆都情况。

　　萧皇与萧钰听罢沉默半晌，片刻之后萧皇说道：“彻底解决了魔气之患，那些神人就会没有顾忌的染指人间。虽然你们有冥识监控系统，但是难保他们会退出冥识。”

　　林书翰接下来的话让萧皇稍微心安，退出冥识的神人吸纳不了灵力，神躯会萎缩朽滞，得不偿失。而且久孤会与姚婉婉一起在原燕北驻军营地重建神卫营，监控九州，并且招募九州修士训练成为对抗邪修的战士。听到此，萧皇眉头仍旧紧锁，直到听到姚婉婉的冥司身份后方才有所缓和。

　　萧皇半是恳求半是威胁要林书翰继续西行计划，帝国西行商道与海运在制衡中部与沿海地区方面同等重要。萧皇说道：“有人说林氏没人了，还有其他姓氏，该做的事必须得有人去做。可朕不想再花时间与精力去扶持、去引导旁姓。你既然选择留下就要继续人间责任。毕竟对于什么才是该做的事，人和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林书翰深知从林氏商贸到鼎汇丰，背后关乎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丢手易主，血流成河。

　　在这个夏天，林书翰为宋珍珍和曹尙飞举行了婚礼，不是入赘是平娶，这样一来宋珍珍在法理上就与林家没有关系。这也是林书翰能为宋珍珍想到的最好的出路，毕竟西行之路，前途渺茫，林书翰不知道归期何至。

　　在秋天到来之前，帝国与沙海十二部使团达成通婚协议，帝国送嫁柔然伊尔公主。

　　以林书翰、师重道为首的鸿胪寺送嫁使团出访西域沙海。学习了半年柔然语与公主礼节的莫娇娇坐上了伊尔公主的送嫁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西出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