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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清扫江南(二) ...

  •   翌日,姚鸿景派人去请人回江口镇认尸。

      监察司的人凿开了山寺主殿夹墙,将白骨尸包一具具地放进去,三百多具尸骸从下至上叠满了整面墙。藏好之后,他们又重新把墙面砌好,浇浆防火之后做旧以及火痕处理,乍看上去与周围建筑无异。

      一天一夜,阿炳收到的回报消息称,姚鸿景没有接回一个遗孤亲眷,那些人不是病了、伤了、起不来床了就是自己跑掉了。

      待晚上姚鸿景家人吃饭的时候,端上桌的母鸡汤居然变成了一锅血淋淋的生狗肉,那条狗是他家的看门狗。姚家上下对于这只狗什么时候被人摸了,剁成块放进厨房炖锅里这件事是毫无察觉。赤/裸裸的威胁如此嚣张,当即触碰开启姚鸿景的轴性。当晚,他召集杭州府衙役拿人认尸,白天客客气气请不来人,就只能出示公文强制传召。

      收留遗孤的人家,他当然知道背后底细,中产之家皆与士族的旁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户养了不少护院。到了撕破脸的剑拔弩张之时,就只有站队立场没有法令规章。杭州府衙役白天是碰软钉子,晚上就是碰硬钉子。在衙役接连负伤之后,姚鸿景才明白自己手上的公文有多么不好使,同时也知道这些护院的刀有多硬,更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水有多深。

      江南与关中,从一百年前就开始互掐,皇室与士族在萧风两姓氏的帝后传奇之下也未曾建立一衣带水的姻亲关联。这场关中与江南的对决就在昭雪山寺案的星火之下拉开帷幕。

      萧彦北听门人汇报之后差点没笑岔气,没承想一条狗就能让知府去跟巡抚硬拼。

      阿炳待门人走了之后,冷声道:“那只狗是你让人搞出来的?”

      萧彦北瞟了他一眼,嗔怪道:“你怎么就觉得是我搞出来的?”

      阿炳沉声道:“卢思安根本没工夫搭理姚鸿景。卢思安去了惠山,山寺案子的真相会不会被人查出来他已经不关心了。”

      萧彦北从他身后伸手堪堪圈着他道:“任谁都能想通的事,这个姚大人要秉持办案为法理的初心去拼命我能怎么办?你看看,士族的底气多硬,帝国的官吏拿着公文都拿不到人。”

      卢思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萧彦北打迂回,储君巡视也好微服也罢,这趟江南之行就没打算要这位储君再回东京城。借着南域的乱局,他下令封锁了江南全郡通往外部的驿道。

      在惠山他抽调了一千精锐剿匪,风太后执政期的八十年里其实只做了两件事,解放新学,提升军力。所以,驻军精锐必然是上山能擒虎,下海能斩蛟的精锐。

      打的旗号是剿匪,当然就不能直逼江口镇而去。就像风厉威在北疆吊着柔然人兽兵甲吞了帝国十年军费一样,卢思安在江南外围山地也有一群永远也剿不灭的山匪。山匪以为是江南府司又接到清缴任务了,照例在收到进攻日期的时候选择按照卢思安送去的撤离躲避路线配合演戏。

      山匪一路逃,驻军一路追,顺着崎岖山路来到山寺所在。山匪在山寺之阴,驻军在山寺之阳,前后夹击之下怎么看小小山寺都得被踩成平地。在上山的最后一刻山匪停下脚步,因为山寺上空升起了:【监察司查案为枉死冤魂昭雪】的大旗。不知是用什么染料书写,十二个大字明晃晃,亮闪闪在黑夜中醒目非常。

      “山寺不是被法师封了吗?怎么又进人了?监察司是个什么衙门?”

      “没听过的衙司更麻烦!不管它是个什么衙门,都不该是我们去的地方!姓卢的想让我们当替罪羊,我们赶紧回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山匪想要撤退却发现有路计划外的驻军在后断了他们去路。驻军手中的刀,刃口上还沾着未凝固的血,山匪料定驻军在他们离开后端了他们的老巢。混战在山匪的觉悟中开始,在从山寺掷出的掌中雷里推至高潮。

      一百年前,风如怒在惠山大败妖兵所使用的火油是动物与植物油脂混合在脂水中的一种易燃物。脂水便是石油,《梦溪笔谈》中记载: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沈括以“此物后必大行于世”预言了石油地位。

      一百年后,进入帝国新学的转业修士从脂水中分馏出更具稳定性的火油。火器工坊里的实验品掌中雷就加入了这种新物质。

      殷茫野离开东京城时,通过林书翰买了一批火器。而这批火器在转运中被萧彦北发现收缴自用,带到山寺以应对这种极端情况。循规蹈矩的江南驻军没见识过这种管控物,火油阻止了驻军进攻的速度也引燃了山树。霎时,火光冲天,惊动了江口镇百姓。为避免山火蔓延,吞噬城镇,全镇百姓自发汲水救火。

      跟随救火人群而来的还有姚鸿景,众人运水而至却被驻军拦在山脚,姚鸿景见状怒不可遏。山寺上空升起热气球,将那十二个大字展示在全镇百姓面前。

      “原来…是有官老爷在管这件案子!可监察司是什么衙司啊?”

      监察司的人混在人群中应答:“监察司是监察百官的衙司,是管当官的衙司!”

      “咱们帝国还有这样的衙司啊?!”

      妖僧杀人,邪祟做恶,必须封寺的说法在案发地其实是站不住脚的。五十四户商家因何原因被驱赶至山庙在当地并非秘密。五十四户人家,两百余条人命就有两百多个关系网,除去有认尸资格的直系亲属而外,他们的亲朋好友遍及全镇。不是不想昭雪还他们一个公道,而是他们不敢。

      在驻军磨刀赫赫地逼视下,山寺上再度飘出一面荧光旗帜,上书:【山寺骸骨共计二百九十一具,衣物用具等物千余件。亲友邻舍皆可认领。盖棺事定,入土为安!死者方得其所,生者方觉心安!】

      环江一线是镇上最繁华的街市,街市上的商贾也是镇上最早富起来的那批人,亲朋好友羡慕他们有余钱置业,也可怜他们枉遭惨死。亲人遣送,产业拍卖,就算官司告到东京城也该还死者公道。只有这样,活着的人才会觉得心安,才会活的畅快。

      救火的百姓,面对一路持刀驻军与熊熊山火都选择了沉默。

      姚鸿景站了出来以灭火为由让驻军让道。驻军以山上有山匪为由阻止,姚鸿景冷声道:“这样的火势,就算是邪祟也能驱退,更何况区区山匪?!”

      驻军领将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军令在前,恕难从命。”

      就在两方僵持之际,山寺再度出现一面冉冉上升的旗帜:“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装神弄鬼!”驻军守将冷哼道。

      话音落,山火蔓延之地降下暴雨。山寺之内,一身青衫的萧钰刚布了个雨霖阵。山寺后面上的山道上,山匪与驻军已经打了一个时辰,只剩几个山匪正要往两边林地分散逃窜之时,山寺后门悄然打开。

      黑黝黝的门内传来一句话:“想活命的,进来。”

      几个山匪拥进山寺,旋即被守在门口两边的监察司门人制服捆绑收押。或许群殴打不过,但论单兵伏击,监察司门人有优势,审问手段更是让人招架不住。还没到天亮,山匪就供出这些年与江南驻军合演剿匪吃赏银,以及抢扣卢氏商贸对手商行货物之事。最重要的与卢家人的往来信件和交接的抢劫货物账目都被山匪头子藏在崖壁缝隙。

      驻军见山匪跑进寺庙,也不顾姚鸿景在场,用火攻欲把人逼出山寺。监察司在掘地找尸的同时就在挖地道,地道出口在西面密林。监察司门人背着验尸报告等文书带着山匪从密道出逃,再回首远处山寺已经淹没在火海,几个小型热气球也因烧断绳索而飘入上空。荧光大字依旧亮眼,在随后几天里飘遍了江南府。也叫这件案子想盖也盖不住。

      山匪攀爬在绝壁之上,拿到了这些年与卢家勾结,养匪自重的证据。有了这些证据,萧彦北按照约定让他们离开江南进入湖州驻军。

      至此,萧彦北终于让萧钰通知舒朗,让殷茫野北上江南配合监察司行动。

      燕北驻军大营,风厉威拿着风太后密旨带着精锐配合枢密院、兵部官吏进入燕北统帅大营。密旨换帅,燕北副统帅接替主帅位,主帅就地正法。

      湖州驻军经运河进入江南府,燕北驻军进入江北府。

      阿炳与监察司门人穿上那身藏蓝色官服接管江南府衙借着山寺案与养匪案清洗江南官场。相比较江北驻军的沉默,江南驻军的反应就激烈得多。毕竟,在山寺被火烧成残垣废墟的时候,卢思安就连发八百里加急将储君殒命的消息加密送给了东京城卢定远。

      殷茫野带人赶至卢府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卢思安在驻军亲信的保护下逃往港口。原本殷茫野是猜不到卢思安想要渡海逃生的,可卢家有小妹,心仪阿野哥哥。早在京城时就听她说着卢府八卦,她说过卢思安不但在安南有产业,还背着家里大嫂养了小老婆和小儿子,他在安南的产业里包括不限于几座山几座城。当时,殷茫野半开玩笑地说卢家嫂嫂可不是温驯之人,她也能容忍。卢家妹妹笑道卢思安的小老婆是安南皇室公主,就这层身份而言,卢家嫂嫂能忍,毕竟能喝到公主供奉的小妾茶,她也值了。

      这样的八卦,在殷茫野听来就是卢家的后路。

      介于卢思安在安南有退路这条信息,监察司进入江南衙司之时。漕运司、海防局就封锁了江南内河和外海港口。殷茫野带着湖州兵拦下准备上船的一队江南驻军,两方人马在海滩厮杀了一通。湖州山地,民风素来剽悍,更何况是驻军之首的殷家军,战斗力不可小觑,没几个回合就将卢思安杀成了孤家寡人。

      卢思安早年也有军职,这些年刀剑之功未曾懈怠。殷茫野念及两家旧情,虽然卢思安一直顽抗也叫退了手下,想给他一个体面。

      当看到头戴方巾的殷茫野脖后纹身时,卢思安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南域流民就是你带的人啊,阿野,我们都小看你们了。可怜我家小妹,到现在还在京城盼着你的订婚书了。”

      殷茫野:“卢家大哥,殿下的意思是你就不必公堂过审了。毕竟,那些事公之于众会丢尽天下当官的脸。此处风景独好,你上路吧。”

      “困兽尚且犹斗,阿野,我们再来切磋几招。你不要忘了,你能考上武状元,也是我的功劳。”

      殷茫野进京武考住在卢府,当时卢思安任兵部武科主事,的确喂给他不少私货。念及旧恩,殷茫野越战越衰,在被卢思安连续劈砍后居然跌坐在地。连一旁观战的舒朗都以为殷茫野是想借机放走卢思安,监察司安插在殷家的眼线到底是谁,阿炳一直没告诉舒朗。舒朗担心在身后将士里保不齐就有监察司的耳目。舒朗不能让殷茫野落人话柄,甩棍祭出,戳过卢思安的心门,一滴血未溅,人就倒在了海滩上。

      舒朗走来捡起甩棍说道:“回去交差吧。”

      殷茫野微愣,片刻之后从地上爬起,终是未发一言挥刀砍下了卢思安的头颅。

      返回江南驻地之时,殷茫野路过被查封的卢府时对舒朗说道:“小时候,卢家两位哥哥待我很好。尤其是大哥哥,蹴鞠、捶丸都是他带我玩会的。当然遛马斗狗,勾栏狎妓也没落下。三年前的我可没料到会有手刃卢家大哥的一天。”说这番话的时候,卢思安的头裹在白布里被他拎在手上,脖颈刀口虽在沙地上裹了好久沥干了血渍,但混合着脑髓的颅液还是把白布浸脏了。

      舒朗道:“这不是你的错,经过这件事,殿下该让你回湖州了。”

      是啊,经过这件事,殷家除了储君而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萧彦北该对殷家放心了。可事实上并没有,萧彦北见到卢思安头颅的那刻让殷茫野代行江南驻军统帅之职,直到监察司整理南江官场结束再作安排。让殷茫野整顿江南驻军再合适不过,殷茫野这把刀,萧彦北用着顺手。

      姚鸿景接手山寺案,进驻山寺,在监察司门人的指引下,开墙取尸。随后几天,死者亲友邻里相继上山认尸,山寺案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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