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76、他们的礼物

　　雷雨云层密密实实覆盖整片南域上空，透不下丁点天光，细雨在幽暗中缥缈，天地之间竟如冥渊。

　　玄鸟真身始终未曾出现。等了三天的无邪在久孤的质问与咒骂中选择沉默，他原以为承接了等同于化神以及晋阶的雷火之力后，玄鸟真身会冲破凡躯现世。无邪回想从前，泽浣在北冥渊晋阶一品正仙，无邪召唤鲲吞了大半雷火能量，免得现场太过惊艳让神域关注这只狐皇遗孤。阿炳在雪域晋阶一品正仙，无邪也让阿炳遁入地底，想让冰川消减雷火之力。

　　怎么轮到波波这里，无邪反而狠心反而无情，自始至终只选择旁观。

　　无邪：【因为她没有仙骨也不曾经过千年时光累世修行，她要在这一世化神就只能硬接雷火的能量。】

　　久孤：【是你没有帮助她，当初在无妄仙境行刑的雷火都不曾有这样大的威力。她会被雷火劈得魂飞魄散！】

　　无邪：【她不会魂飞魄散，充其量再来一世。】

　　久孤：【为什么？】

　　无邪：【你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把监控范围扩大到极限，先找到波波再说。】

　　久孤：【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只顾使唤我，你就不能亲自过来一趟？】

　　无邪：【昆都被柔然残部围了，我走不了。】

　　久孤：【哈哈，你被柔然兵围了？我预祝你被千刀万剐！重来一世！】

　　无邪通过久孤的眼睛看着仿佛静止的能量格，三天三夜都没等到一个崭新的能量格。难道她真的又要再来一世？要真是这样，岳父大人会气到出土吧。无邪想到此苦笑了下，没了那副神躯还真不太好办事，可成为凡人不就是他这个魂魄被她带到地星的理由吗。这条凡人路，他迟早是要走一遭的。

　　封印地

　　在碧血玉的能量加持下风厉威记起了上一世的所有，他摸摸肩头的红穗子走向螺髻山位置，曾经的阵眼已经彻底沦为天坑。他深吸了口气，在头顶云层重新聚拢之前纵身一跳进入锁妖阵。在他父亲被封地底之后，他抗拒来自神域的一切，包括从出生之时就陪伴着他的国师大人。在幻灵宫学院时，他就是个透明，可就是他这样的小透明总是被波波看见，被波波拎着到处跑。

　　棋幽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站在一团晦暗的光影里高大挺拔，不怒而威的派头。他记得那年中秋，这位妖皇抱着他站在鹰嘴峰上俯瞰妖界，向妖民布泽灵力币。

　　那年，他叫他父亲，此刻，他只能尊他一声妖皇。身份在变，感情没变，棋幽永远让他敬仰又钦佩。

　　风厉威从怀中摸出碧血玉递给棋幽，说道：“妖皇殿下，物归原主。”

　　“为什么不叫我一声父亲？”

　　“妖躯已逝，妖界不复，无颜再面对上世亲缘。”

　　棋幽看着这个已经不再是自己儿子的年轻人，如今的躯体少了份上一世的忧郁与迷惘，多了几分坚毅与坦荡。

　　见棋幽只是看着他不再说话，他抬起头触及到他眸色中的关切，不是他不愿意再续父子之缘，只是再历一世的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惊风。妖界没有了南召还在，妖民零落殆尽，人族百姓却还在等着重建家园。

　　上一世他失败过，这一世他不可再辜负。

　　流云重新聚拢遮住天光，坑洞里又变成如幽冥般晦暗。

　　两人都知道这是天兵降世的先兆，神域战门清闲半载，都等着逮捕棋幽这个妖皇立功顺带活动筋骨。棋幽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碧血玉，即便在幽暗的地底也能感受到凝聚历任妖皇修为所释放出的温润之气，棋幽知道妖皇一脉的传承到他这里应该可以终结了。从大荒开始，地星物种就在母星孢子的干预下飞速演化，以更适合与地星共生。

　　摩挲玉面的手忽而收紧，棋幽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一般地对风厉威说道：“所以，你已经决定选择他们了。”

　　“不是我选择他们，而是我已经成为了他们。”风厉威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南召百姓：“您也看到了，碧血玉只是将我上一世被它收走的修为释放给了我。上一世的我修为算不上精进，所以即便全部给我也不可能改变凡躯这个结果。因为这幅凡躯碧血玉也不认可我是妖皇，而您是，妖皇殿下，我不反对您的所有决定。如今南域情况如此，南召虽没有帝国那样建立完善的户籍制，但按照红…红緌五年间的统计百姓大概有二十三万之众。您要恢复妖界当然无可厚非，但请宽限一年时间，我想办法带他们归入帝国。”

　　棋幽闻言，沉默片刻，朱雀能召集到的妖民不过一、两支而已。一百年过去，大多数妖民也融入了新环境。妖界就像虺黎的酒馆名字，【旧梦】而已。更何况，南域灵力值枯竭，不再适合妖民群居。

　　棋幽道：“现在在南域生活的人族已经有那么多了吗？你们能应对瘴气和野兽吗？”

　　风厉威点点头。

　　棋幽再度凝视他的眼眸，笑道：“这一世的你跟你母亲很相像。你的母亲是风氏女，如今的你不过是更多的传承了你母亲这一脉而已。所以，不必对曾经的妖界抱有亏欠。不管风氏也好，妖族也罢，其实都很想摆脱出圈地为牢的困境。毕竟相较于分散而言，聚居一地更容易受神域打击。”

　　风厉威点头道：“我知道了。”

　　棋幽：“你母亲放弃飞升跟我去妖界就是想走出无妄仙境。如果她知道现在的风氏离开无妄仙境还能生活下去，甚至能摆脱飞升妄念，她应该会很高兴。所以，我们其实都要顺应天意。”

　　风厉威听到此才反应过来或许这位父亲想要冲出封印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目的：“所以，您冲出封印之后的打算了？”

　　棋幽：“你们一百年前布置在西面的能量转换阵我都看到了，这些年为了解决这些魔气我也在尝试转换。可没想转化之后的能量保持不了多久就又会变回魔气，还异常活跃不受控。罢了，反正现在魔气已经解决，我会去找朱雀。”

　　话音刚落，坑洞外便是狂风怒号，主神司带着战门包围了坑洞。一个战门神司对着坑内喊话缴械不杀云云之类。

　　风厉威冷笑正要应战就见主神司探头而来，袍裾在风中微荡，金色光束从他袍裾上的花纹洒下，那些金芒如阳，高洁无比的样子。

　　“我劝二位主动投案，要是你我双方开打恐怕伤到兰长江两岸的人族。”

　　直白威胁被他这样和蔼可亲的说出来，随着那些熠熠生辉的金芒在他身后荡漾出一层又一层的圣光，这样的外相还真显出些心怀天下的悲悯。

　　棋幽拍了下风厉威的肩膀对他低声道：“在你上一世，为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这次，且让为父为你挡一程风雨吧。”见他要跟着神司去神域，风厉威自然是不肯。

　　“妖皇且慢！”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幽暗深处传来。

　　黑暗中忽现幽蓝色光团，寒冷瘆人的幽冥之气让生活在地壳之下的蝾螈等爬行生物快速躲进地缝逃开。随着光团越来越靠近，风厉威看见被幽蓝光团包裹的波波。

　　“你…你又成冥司了吗？”风厉威难过地道，他以为波波还是未能扛下三天三夜的五雷轰顶。

　　波波手指一弹将身上的幽冥气息扫开，笑道：“哥哥，开什么玩笑。我一介凡人如何担任冥司？这些被雷火劈出的冥气，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收而已。”她抬眼扫过棋幽，眼尾过后棋幽只觉袖中多了卷书帛。

　　棋幽打开一看，是来自幽冥的招募书，招募妖皇为离恨幽都的典狱长。棋幽知道自己要是走上封印地，与头顶神兵对战不可避免。离恨幽都关押着两场天战中被九玄俘虏的妖兵妖将，幽冥神君自然不可能真让他去统领自己旧部。估计是想给自己一个退路，避免与神域再起冲突。

　　棋幽没有犹豫，对波波说道：“我去。”

　　主神司耳目神通早已在棋幽打开绢帛之时就看清了上书内容，他不怕蹲在地底万万年未曾现身的幽冥神君。以主神司的神阶算来，他早已超脱轮回更加不会忌惮幽冥。过去万万年，万灵族、妖族、人族都反抗过神域，唯独幽冥没有，因为那些鬼根本钻不出地壳。

　　“进攻！坑下之活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毁坏无邪太子殿下神躯的祸首，都给我杀透了！”主神司降下指令，离开天坑远离神兵包围圈。

　　冷蓝荧光在波波手中焕亮，一道连接幽冥的通道正在形成。玄鸟神相从她后背延展开，形成结界防御覆盖了整个坑洞。

　　“玄鸟！玄鸟神相！”

　　聚拢在此的神域战门多数是九玄部下，神人虽逝，神威长存。于战门而言，玄鸟真身所带出的威慑力远大于主神司的号令，玄鸟结界在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棋幽对着风厉威说道：“锁妖阵消失，山体归位、板块冲撞，释放出的能量还会带出更多的地质灾难。妖民能逃，人族艰难。我也不想你今后的日子太辛苦，这块玉也不便带入幽冥。”风厉威看着碧血玉漂浮起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灵力荡漾散开。风厉威仿佛回到儿时，那年中秋夜，棋幽抱着他在鹰嘴峰上布施灵力币，灵力币化为灵力雨落入妖界，也加持妖界与妖民。

　　那些灵力币其实都是源自碧血玉中的能量。

　　“我们妖族保留了源自万灵族的基因，妖躯体量庞大，如果没有足够的灵力加持难以延续。其实，这块玉所剩的能量已经再难重现妖界。儿子，这块土地接纳了逃离大荒的妖民，让我们数万年间在此休养生息也让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寻找新生地。如今南域灵力耗竭，让我离开之前回馈它，虽然无法恢复数万年前的旧貌，但让它更适合人族生存是没有问题的。”

　　棋幽说罢，将碧血玉祭入地壳深处，就当风厉威看着那团碧光被黑暗吞噬之时，灵气大盛，从地底升出的灵气所过之处地裂缝合，草木复苏。包括才恢复耕作力的旧魏城也在这股灵力加持下，重现当年南召国都的风貌，飞檐翘脚的楼宇依山而建，淹没在层叠积翠之中。

　　新旧魏城分别矗立在兰长江东西两岸，那么繁华、生机勃勃，应该能吸引更多的人族。棋幽在送给儿子这件礼物之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幽冥道。

　　波波和风厉威送走他之后也走出上了封印地。

　　主神司瞪视波波道：“你就这样放走了妖皇？他毁掉了你夫君的神躯！他需上神域受罚!”

　　波波冷声道：“无邪的神躯自有他自己定夺。神魂还在下界历劫，事无大小都关乎他们的劫数，尔等无需插手！”她环视一圈战门神将，朗声道：“大家回去吧，神尊殿下记你们的情！我再此也谢过大家了！”这一世的她虽没有与九玄相似的脸与躯体，却有了与之相同的气质，一说话掷地铿锵。

　　见他们犹疑似要收兵回去，主神司急道：“当年神尊殿下明令禁止毁坏神躯，敢犯者魂飞魄散。”

　　波波：“那是在搜捕九头鸟的特殊时期下达的命令。而且这个命令的原话是凡用神躯研制不死药者魂飞魄散。”

　　主神司嗔怒：“不管是不是用于研制不死药，凡是毁坏神躯者都得拿命来偿。”他见这一群战门神将不听命令，遂祭出神光汇成剑芒直击波波。

　　泽浣洞府

　　久孤盯着主神司祭出的能量值不断飙升，而波波这边却毫无反应。正当他要询问无邪时，发现围聚在阵眼周围的神将诡异的变化了阵法，自组攻击阵汇集灵力冲击了主神司的剑芒。让原本就快触及到波波的神力化为烟火在其上方天空燃爆，于丝绒般幽蓝天幕里显得璀璨无比。那些烟火在欲燃欲熄之时拼出了个巨型玄鸟图腾似在庆祝她的化神。

　　久孤：【你是怎么办到的？】

　　无邪：【我能侵入你的冥识，也自然能侵入旁人的冥识。】

　　久孤：【同时侵入这么多神明的冥识，你是怎么办到的？】

　　无邪：【天生的。好了，他们应该会很快找到这里。走吧，我在昆都等你。】

　　久孤：【你等着我来昆都收拾你。】

　　封印地

　　波波在主神司不可置信的怔忪里带走了风厉威。

　　那些被侵入冥识被人操控的战门神将们开始反溯追查，无奈对方神阶太高，控制时间不长除了查到泽浣洞府有违规监控器而外，什么也没有查到。即便什么也没查到，可当主神司意识到有人在监控自己的时候，就清楚即便无邪自戕，即便他神躯不再也有不少人追随。

　　主神司回想波波的话，如今在下界历劫的神明可不止无邪、无涯两人，何不趁此机会剪掉无邪在神域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