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60、必选项

　　当殷茫野的背影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无妄仙境叠翠之间时，波波也停止了冥想，她跟着久孤去往妖界。

　　妖界

　　经过两年时间才恢复植被的地皮上满是经灵植妖根系藤蔓频繁穿插带出的地洞，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就像怎么都补不好的破烂布。波波一看更是伤心，跟在她身边的久孤见罢说道：“是我把十二带坏了，当初把她禁锢在灵植妖躯里面的人是我，所以刚才被她骂一顿也是应该。这孩子去了幽冥该不会在你爹面前乱说话吧。”

　　波波无力一笑：“你怕她说什么？”

　　久孤收起调侃的语气，沉声而道：“我关着她真的是为了守到你，我勾搭偏财鬼王也真的是为了打探你的消息。若你不是幽冥神君的女儿，而真是囚在幽冥受难的话，我也会把幽冥踹烂了来救你。作为父亲，知我如此心意，幽冥神君该不会讨厌我。”

　　波波听罢嗤笑摇头：“他从来不会厌恶任何接受幽冥审判的魂魄。”

　　久孤呵笑两声：“我想我没有冒犯到幽冥，不至于引来冥司拘捕吧。”

　　波波留意着脚下坑洞继续走着，也继续讽笑着：“你是没冒犯到幽冥，你不过是教会了一些人打开幽冥的阵法、也无非是给偏财鬼王介绍了几桩倒卖幽冥禁销品的偏财生意。也亏得你把手伸进幽冥，我们顺藤摸瓜才发现偏财鬼王私吞鬼民的阳间香火之事。就这点而言，你还算有些功劳。”

　　久孤见她不再因风十二的事伤怀，遂也跟着她自嘲一笑。抬手唤来云座，托着两人贴地飞向结界。靠近结界之时，久孤哇哦了声，这个结界比之自己当年给妖界的更为强大，还未走进就能感知到来自于北冥渊神力的浑厚。

　　久孤先是在外观察结界壁好一会儿，才让云座穿过结界，进入无望崖范围内。久孤问道：“阵法还是我当年布置的阵法，结界壁却要厚实得多，你们两年前来妖界干什么了？”

　　波波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到久孤看见加持阵法的神力源自无邪的石像之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低语骂道：“他疯了吧。”

　　久孤无法理解无邪放弃神魂归位。更无法理解无邪将自己的神躯置于阵法转化成能量供给保护结界。

　　波波没理会他，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叫她无力说话。两条巨蛇所在的洞窟已经被藤蔓破坏，两条巨蛇被木桐子的锁妖咒所控，盘踞在碎石间奄奄一息。虺祺蹲在阵法外的树墩上，双眼无神一副傻态。火鸟则在照顾从蛇口逃生的小妖。

　　“冰魄了？”波波问道。

　　虺祺：“被十二吞没了。”

　　波波呼出口气：“她还真够熊的。怎么办，妖界的灵力值太低若无冰魄，我的净化阵启动不了。”

　　久孤冷声道：“我送它们去大荒。”

　　虺祺急道：“不行，久孤先生，送去大荒只能当蛮兽！”

　　久孤：“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怎么再给你搞来冰魄？你说说你这些年，除了守着你叔跟你姐还干什么事了？修行了吗？人间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虺祺你做的够多了。不要再耽误自己修行！”

　　不是久孤替灵蛇族未来着想，而是他隐隐感到无邪不愿神魂归位的背后应该是想搞事情。他不想分散他们的关注力，也不想妖界成为他们的掣肘，这些细枝末节当剪则剪。

　　正在给小兽包扎的火鸟也附和道：“没有净化咒压制妖戾，它们的食物你都找不到。难不成，你还真的能为了它们去逮人吗？刚才那一口，直接吞了十只小妖。再这样下去，就算妖界灵力场恢复了也没妖民了！”

　　虺祺：“不行，灵蛇族没人了。我一个人什么也办不成。”

　　波波：“虺祺，有很多事情必须一个人去做，先把它们送去大荒。大荒是异界，人间的捉妖师和鼎炉道去不了，而且大荒还算作国师的地盘，没人敢伤害那里的蛮兽。把它们送过去，等你们妖皇回归之后再作打算。毕竟要复苏能让它们孕出精魄的灵力值，还得靠你们妖皇。”

　　虺祺闻言回避波波摄人的眸光，讪讪而道：“谁说没人敢伤害大荒蛮兽，您当年不是去大荒斩了三年兽吗？听说连北冥渊豢养在大荒的灵宠都没能逃过你的刀！”

　　波波吃瘪兀自叹气，她的丰功伟绩仅余大荒屠兽而已。

　　木桐子加持阵法锁妖，鼹鼠几步跳上波波肩头说道：“通知师尊让他来送它们去大荒吧，千年蛇躯委实难控。仍由它们在此，就算能防人间修门的鼎炉道和捉妖师，也拦不住仙门中人想要收妖正道的。”

　　波波抿唇心想以泽浣目前的情况，如何有能力开启时空门送两条巨蛇去大荒。

　　久孤在北面空地上布置空间转移阵，因为要连接异界时空，这个转移阵相比较云观之外连接魏城郊外的空间转移阵所需能量更多，也更为复杂。

　　久孤不吝赐教，算卦位，摆阵位均不避讳木桐子、鼹鼠和一干妖民。反倒是波波将围观偷学者全部驱赶走，她对久孤很是无奈：“你实在不想埋没所知所学，就开观收徒吧。”

　　久孤一面画阵，一面笑道：“知道泽浣宁愿在下界游走玩乐千百年，也不收徒的原因吗？”

　　波波摇头。

　　久孤道：“你想想自己在东京城当裁缝的经历，人间裁缝收个徒还得有人担保，且经过行业协会同意。我一个神开观授人巫术，我到哪里去备案？谁又愿意替我把控弟子品行？而且，最重要的，开山立派在神域眼里就是培植势力，我懒得跟他们费口舌解释。我算卦布阵的时候把推演数据写在地上，能看懂的自然就是有缘人，术授有缘人，没什么错啊。”

　　波波蹲坐在一株藤蔓上，俯瞰在卦阵图一旁的空地上还真清楚地写着四百多个卦位的推演公式，以及数据源。她冷声道：“三十年前，风微微的孙子就是这样从你这儿偷学了卦阵，潜入幽冥买灵鲸脂。传道受业解惑，你没有一项做到了，就这样把术法轻易示人，就好比给一个劫匪递了把刀。你让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企图心，你让他们的目光望向了不属于他们的方向。”

　　“波波！”久孤停下手中还在画的卦位，抬头望向她，正色却又释然地道：“我也没有被人传道授业解惑的经历。若有心魔，正道亦是邪路，若无心魔，三界皆是道场。风家的孩子、妖界的遗民、还有像鼹鼠和猞猁这种开智艰难的生灵在三界何其之多，试问哪出仙观愿意接受它们？我不收徒，只是不想用自己的认知去限制它们的言行。”

　　波波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不过是不想对它们负责而已。久孤，如果事情了结之后，你愿意去北冥渊授课吗？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不用考量学生受教资格，更不必担心他们日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连累到你。”

　　久孤再度停下布阵，自嘲一笑：“我能教什么呢？”

　　波波：“那些记忆虽然是被动植入，但也包含了巫族万万年的智慧。传授巫术吧。”

　　久孤叹了口气，对她道：“你真是好狠的心。我要去教人巫术，不是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抬上明面上了吗？波波，不要对我这样残忍，就算我不要这张脸，总归还要顾忌父母的名声。”

　　波波闻言心念一动，藤蔓抬手将她送到久孤身边，她跪坐在枝叶上，望向他道：“久孤，这些本不是你的过错，我只是希望你快乐点，绝大多数人的痛苦源于对自我的不认同。”

　　久孤听罢侧头看着她，这一张脸比之上一世似乎更美了些，也给他一个假象：她似乎更温柔了。他冲她笑了笑：“你不要跟我讲这些话，会叫我误会的。波波，有些时候我宁愿你狠狠的伤我一次，也不要这样给我一个虚幻的假象。我的选择不多，而你是我的必选项，我不奢望有好结果，只求少些自伤。”

　　波波身下的灵植妖忽而收走了藤蔓，瞬间悬空的波波落入久孤的怀抱，波波想要挣脱却被久孤箍的更紧：“别乱动，踩坏了卦位，我还得重头再来。我抱着你退出阵法，乖点。”

　　波波身下的卦阵占了半亩地，铭文咬合，卦位叠加，都是久孤站在云座上从简单到复杂摆列布阵。她这一脚下去，的确会白费。“那你把我放在云座上。”

　　久孤扬眉轻笑，驱动云座朝后退去：“从未这样抱过你，几息时间而已。”

　　波波双手抱胸，瞪着他冷声道：“有意思吗？”

　　久孤点点头，云座移出卦阵范围，落地将人放下。久孤又道：“我在想，你相公到底窝在北海干什么？你一有事就叫我，他就这么放心把你放到我手上。他是放心你，还是放心我？”

　　波波龃龉还未开口反驳，就见久孤黠光流转，捂嘴凑在她耳畔低语道：“难道是为了挑选战场？透露一下，他占着极寒之地连自己神躯受损都不愿南下过来看一眼，为的是什么啊？”

　　波波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你少瞎打听，赶快布阵！”

　　久孤：“布好了，可以送它们走了。”说罢手印起，灵光渡到阵眼，铭文飞旋之际周围景象变到了大荒。

　　久孤也是第一次来到异界，对周围景观很是好奇。只是高树之下，沙丘之上诡异的安静。久孤甚至连蛮兽的气息都未感知到，要不是瞧见一坨热气腾腾的屎堆在树下，他都以为蛮兽绝迹了：“我还想见识几只蛮兽了，都跑哪里去了。”

　　波波抿抿唇，眼色游离很是心虚：“或许是觉察到我来了，都躲远了吧。”

　　久孤闻言哈哈一笑：“我听过一个异界笑话，四百年前一个杀神跑进大荒，让蛮兽们养成了群居且迁徙的习惯。当时只觉是个笑话，如今看来，笑话都有出处。”

　　“呵呵！一点都不好笑。把虺黎他们安置在大荒东北峪，凶犁丘山吧。我知道有个豢养应龙的洞窟，用来安置它们正好合适。”

　　久孤点点头，风起时一团云座渡到两人身下将他们带到目的地。豢养应龙的洞窟还在，久孤从袖中取出符纸，把黑白两蛇安置在这个洞窟之内。当初北冥渊为了那只被波波炼化的应龙能顺利化形，曾用北冥渊冰魄在这个洞窟里复原了上古大荒时代的灵力值，几百年过去，神力仍在是个绝佳的世外修行之地。

　　波波和久孤见两条蛇不再暴虐而是交叠盘绕，已经进入冥想状态之后，才放心离开。

　　再回到妖界时，久孤再度查看无邪的神躯，确认没有受损之后才又启动阵法加持结界。

　　久孤再度祭出结界，屏蔽和波波的谈话。

　　久孤问道：“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同意他消耗神躯能量供养妖界结界吗？”

　　波波回想两年前她诓骗林墨谦挖神躯的情景，扑哧一笑：“两年前我们进入妖界发现这里灵力值低至贫瘠，黑衣修士和捉妖师趁虚而入想要捕捉妖民。我也是没办法才鼓动他挖神躯，他当时也同意的。我以为他没醒，谁知道这个家伙太能骗了！”

　　“挖神躯？”久孤不解，“惊风当年为了保护他的神躯，傀儡了株灵植妖作为妖匣将神躯拖入地底最深处。你怎么想的，怎么就觉得千米之深能被你们挖出来？”

　　波波嘴硬：“那的确是他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嘛！”

　　久孤哭笑不得：“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你知道埋得有多深，灵植妖护得有多紧吗？一定是他侵入灵植妖的冥识，控制灵植妖放神躯出土！”

　　波波抽动了下嘴角，再度回想当时情景，尬笑道：“他还真会演戏的！”

　　久孤：“所以，你们跑去昆都到底想干什么？”

　　波波道：“他那么多心眼，我哪里能猜得到。这次回去，我一定弄个清楚。”

　　久孤怒波波的不争：“劝你相公悠着点，上次一个诅咒把人全困下界，这次不要再给我们找事了。不是，你都为他这样了，他连句实话都不愿告诉你？！他对得起你的真心吗？你要是选我，我能把心剖出来给你。”

　　波波再度尴尬：“别这样，久孤，我还想跟你友谊地久天长了！把结界撤了，联系下霁悟，这青云山都被轰塌一麓了，这位云梦泽君不现身，在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