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49、妖祸（2）

　　舒朗说道：“这株灵植妖虽未伤人性命，但它的根系已经越过了妖界开始贪求人族念力，如果放任不管等它成年之后就不会再满足于吸取灵力。”

　　红緌丢开藤蔓说道：“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几位难道是想进入妖界一探究竟吗？”她一眼扫过众人笑道：“如果仅仅是你们四人的话，魏城可以让出通道任凭你们前往妖界。”

　　舒朗道：“难道你们不奇怪那些妖物何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苏醒，难道你们就不担心那些妖物跑到南召地界伤人？”

　　红緌嗤笑不语，端起蜂蜜盅给舒朗的茶汤里舀了勺橙黄的蜜。她靠在椅背上，对他笑道：“舒修士，请尝尝我们南召的红茶。请品尝一下如果将这种茶推广到帝国北方，能有好销量吗？”

　　舒朗闻言皱眉，心想自己虽在帝国国都东京城呆过两年多时光，可他奉的是清修道从不追求吃穿。但今天来此是求人办事，他也耐着性子端起茶杯，白瓷茶杯衬着里面的茶汤越发红艳，荡漾在雾气里的是一股红茶特有的蜜香，随着汤勺的搅拌越发炙热的冲击着舒朗的嗅觉感官。在那红亮的旋涡里，他看到了一副从未看过的画面。一对身穿异族服饰的小孩子，一男一女且长相一致。在他们的身后远山积翠间是一倾碧湖，碧湖的尽头是一尊人身蛇尾的雕像。

　　而那远山积翠烟波里，飞檐渡云临渚碧的场景正是他胸前那颗晶石里蕴藏着的风景。他的师兄萧钰曾说过，他本是附着在这颗晶石上的一抹残魂，以残魂的能量值来看早就该被化散在天地间，可是不知是受了何种牵绊，才让他的残魂顽强地依附在晶石之上。

　　舒朗再定神一看，幻相忽而消失，他端着茶杯讪讪而饮。茶香侵入味蕾，这是一种层次馥郁的茶香，蜜果香甜之后是留在唇齿之间的兰香。嗅觉和味觉是深刻进魂魄里的记忆，熟悉的味道在鼻喉间萦绕直冲进入额间灵枢。封存在残魂里的记忆并不完整，但也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应该跟南域有关。这里与云梦泽相邻，他在云梦泽呆了那么多年，当初离开师门之时怎么就没想到先来南域而是选择北上了？

　　见他怅然失神，殷茫野以为他不知如何品评，赶紧喝了口红茶，笑道：“香味馥郁，汤色瑰丽。实乃茶中佳品，就是送去东京城被贵女们加那些花蜜果脯得一阵搅弄反倒是失了原有的滋味。如果你要把红茶推进帝国，少不得在高级宴饮上让贵人们就这般纯饮才好。不然你们的红茶拼不过帝国现在流行的花果茶。”

　　红緌说道：“我们哪里去找贵人帮忙宣传？南召红茶如何拼不过那些掺杂果脯花蕊的蜜茶？至少这样红艳的汤色，干净纯净，独一无二。”

　　殷茫野笑道：“如果单纯要从汤色上讲究，那洛神花干泡出来的茶汤更漂亮。红緌姑娘，其实我们湖州若能跟魏城建立正常邻邦交往的话，诸如红茶、香料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可以先进入我们湖州销售，毕竟南域水土一致，大家口味相同。包括你们的水纹绸，我们湖州都可以消化掉。这样一来不就是从南至北打开局面了吗？”

　　殷旭听他这样一讲，心想有这番铺垫接下来买粮之事应该好谈。

　　红緌笑得越发厉害：“如此说来，你们四人进入南召的目的是通商？你们可知南召开埠的决议一直被风太后驳回，不知有多少年了。”

　　殷茫野以为她真的着急打通南召商道，心想这正好给买粮找个由头，如果湖州成为南召分销第一站，那便是真正的睦邻友好。道：“此一时彼一时。”

　　红緌嗤笑：“哦？那殷少帅倒是说说看，如今又为何与曾经不一样。”

　　殷茫野讲到这里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放眼望去，满山梯田都不过是近五年内才有的光景。三十年前那场仗，兰长江水冲毁了魏城，迫使南召人迁居到海拔更高的西岸居住。那里是高山山地，根本种不出水稻。而当时湖州也因损失将士而仇视南召，帝国援建物资也是杯水车薪意思意思。听说战后光饿死的南召人就不下五万人，如今他怎好开口求粮？！

　　可局势所迫，若买的不行就只能刀刃相拼。殷茫野正要开口，便被舒朗打断，他抓着他的手背示意他停下。舒朗望向红緌重回刚才的话题：“南召就真不怕妖物吗？”

　　红緌并不避讳：“如果回到一百年前，我们脚下之地也是属于妖界了。”

　　“你们有对付妖物的法门？”舒朗意识到妖物异动与天气异常的起因一致。

　　红緌凝视他说道：“我们称呼它们为妖民，并不是妖物。凡是开智生灵，我们都一视同仁，人族，妖族只是万灵演化至今的表象而已。”

　　舒朗在之前的沉默中，满脑子都在问自己从何而来，都在寻找自己成为残魂的原因：“所以，你们是指谁？是风氏神裔？还是神域诸神？！你们失去了无妄仙境却占据了整个南域，你们失去了神域庇佑却控制了南域妖物？”

　　红緌：“舒修士这样说可不是求人的样子。”

　　“求人？！求谁？你吗？可你不是一只魅吗？魅妖类血灵科衍生怪，神人的冥识给予了让你开灵的魅，神人的精血让你有了人的形态。神人便是你的本体，是哪位神人用自己的精血创造了你，你以为你依托神人存世就是神了吗？精怪就只是精怪，生无常态，死无轮回，跟人到底不一样。”舒朗盯着红緌的双眸，他早已看穿她衍生怪的本相，他盯着她的双眸，冷冰冰地问道：“所以，你是哪位神人安插在下界的耳目？混迹人间又是想干什么？”

　　红緌冷笑了下，心想自己还未探究出此人与风氏的渊源，就先被人看穿了本相：“你怕不是吃错药了吧，行这样看来也不用我多做招待了。你们原路返回吧。”说罢她起身，指了指来时路便要离开。

　　舒朗起身拦下她，厉声道：“我师出云梦泽，南域天象异常也惊动了我师尊。你要想保住这里，就得配合我们。”说罢手印起，符纸一张欲收她入符。

　　红緌凌波微步躲开那张撞来的符纸讽笑道：“龙君坐下弟子居然只能凭符纸降妖，哎呀呀，难怪你只敢以俗世身份自报家门。你这个半吊子，真是有辱仙家名声！”符纸飞入半空，因没有再多灵力支撑而萎靡落地。

　　殷旭见罢扑哧一笑，殷茫野急忙打圆场拦着舒朗对红緌道歉，情急之下将南召买粮之事脱口而出。

　　红緌闻言摇头说道：“不是我不给你们殷家面子，委实是这位小修士逼人太甚。南召的粮仓从未满过，何来余粮卖给你们。你们还是把目光放在帝国之内吧。”

　　舒朗把这殷茫野的臂弯，一个借力跃身追着红緌，落地时抽出腰间甩棍挥开便打。殷茫野看到由远及近聚拢而来的侍卫就觉头痛，没想通舒朗怎么就咬着红緌不放，道士真的对收妖这种事执念如此？！

　　“怎么办？”殷旭望着从田埂而来的侍卫心想自己也就是在上个月才恢复机能，这幅身子可经不住几下打。

　　魏都已经捋其袖子，道：“打吗？！”

　　“打吧！难不成还坐以待毙？”殷茫野双手作拳，想到两年前他跟着林墨谦进入南召见识过巫术的厉害，满心想着舒朗好歹是个修士应该能对付这帮异能人士，可当他见识那张飘落在地的符纸后就打算以后还是把舒朗当与自己一样的平常人看待好了。

　　红緌知道他手中的甩棍是出自神域的神器，也知道云梦泽她惹不起，更对他毫无灵力却能操控神器而感到奇怪。红緌边躲边道：“你不要仗着自己是龙君弟子就为非作歹，云梦泽又怎么样？这里是南召，是人间，你们云梦泽也不能随意插手。”

　　“可你只是个魅！藏匿人间，居心不良、非除不可！”甩棍绕着棍花，在舒朗手印作用下开始凝结天地能量。

　　“我是个魅又怎么了？天地既然造就我，就该容纳我！”红緌心里真是万马奔腾：“而且你从哪里看出我居心不良？就是因为我不肯卖粮给你们？”

　　舒朗一记封妖咒击向她说道：“我怀疑你操控妖物潜入湖州。”

　　“有病！”红緌骂到，她躲着那个封妖咒冷声道：“你这么会编排罪行，这么会罗织罪名。你怎么不入职神卫营啊？哦~是你道行不够，无法飞升，没法进入神域。只能蹲在人间狐假虎威，你别以为你是云梦泽弟子我就真不敢拿你怎么样！”

　　话音落，红緌手印起，一个庞然的禁锢咒凝聚在她的指尖，那纯蓝色的铭文光环让殷茫野觉得她比之两年前更厉害了。

　　而舒朗也摄于她那咒轮的威力，收回甩棍说道：“带我去云岭。”

　　红緌惊悚：“我真没见过求人能求的像你这样趾高气昂的！”说话间，手指轻叩禁锢咒将四人笼罩，四人当即被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红緌走向舒朗凑在他面门打量，说罢又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就想耍无赖留在南召是吧。我是谁的衍生怪你看不出你？师门见了我也当对我客气！你以为你赖着不走我就没办法拒绝只能满足你的要求？小东西，今天姐姐我教你做人。”

　　舒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扯着眼球盯着她说道：“南域气候异常，你在魏城当真就不清楚？你们要敢搅动风云，我就敢收妖，我才不管你是谁的魅。”

　　也就是凑的近了些，红緌才从他杂乱的魂魄中闻到了股熟悉的气息，忽然间她玩心大起，双手捏起舒朗的脸颊又揉又捏地道：“原来是十三啊，你这个小东西也学着不认人了？”

　　舒朗被她像个孩子似的揉搓着，脸瞬间红透，羞道：“你在干什么？！”

　　殷茫野愣怔后吼道：“姓红的，你快松手，你调戏谁啦？”

　　红緌坏笑着将舒朗搂在自己怀里，一只手勾着他的下巴，一只手捏着他的耳朵说道：“刚才不是挺横的吗？说，给姐姐我甩了几道封妖咒啊？”她指着殷茫野三人对围上来的侍卫说道：“把他们三个押到王宫地牢，我怀里这个嘛…送到我房间。今晚我们细细谈！”

　　“你想干什么？”殷茫野怒道，“你要敢动他，老子把你千刀万剐！”

　　红緌兀自捏着舒朗那红透了的耳垂对他道：“殷少帅，先不讲规矩的人可是他。我帮他端正态度，顺带找找他修为被禁的原因。”

　　见殷茫野与他那副将魏都还在叫骂，红緌示意守卫将他们的口封了押上山。全程被她当个孩子般搂在怀里的舒朗也确定她体内的那股魅的灵犀源自波波，可波波并未化神如何能衍生出她这个精怪。他胀红着脸说道：“你放开我！”

　　“放开你？！让我再闻闻。”她索性将口鼻压在他耳畔最为敏感的位置，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闭眼企图进入他的冥识。

　　一番孟浪把殷茫野推至燃爆的边缘，却因被困禁锢咒而只能怒目圆瞪，唯有殷旭呵呵尬笑两下，心想殷茫野与舒朗比起林墨谦和波波简直遭透了。

　　红緌就是上一世的霓裳，波波的精血滴在那套锦衣里化成的衍生怪。因为波波强大的冥识共情能力，她与其他的衍生怪不一样，她有属于她自己的冥识并非完全依附主体。在上一世，波波殒命之后，她便化为烟云。而至从波波从风氏躯体中再托生入世之时，她也被重新凝聚成态。而随着波波的神性逐渐苏醒，她的状态也越发稳定，体能与修为也越发强大。

　　她感知着舒朗的灵枢冥识，她也同久孤一样知道了舒朗的秘密。

　　红緌离开他的额头，一手捧着他滚烫的脸颊，万分感慨：【原来，我们都可以有机会重来一次。欢迎回家！小妹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