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47、选择

　　萧彦北见到波波下意识地就要叫大嫂，嘴都张开了，就被波波提前一个万安礼给打断。三人进府风厉威询问储妃病况，萧彦北自然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待走到储妃院时波波被眼前情景震惊到失语，寝宫被木条钉成了密不透光的匣子，他们甚至只能站在距离寝宫十米外的花园外围。

　　风厉威见状更是怒至伤悲，气到手指发抖地指着寝宫对萧彦北说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妻子的？我妹妹到底是哪点不符合殿下心意，殿下若是不满意我领走便可，何须如此羞辱。”

　　留在此处的女官上前解释实乃风症的医治手段。波波也才知道风歇雨竟然可以是这般冷酷无情。储妃是怀孕，只是怀孕。这一刻的波波万分同情这位替嫁的妹妹，如果不是儿时的那场变故，被封在寝宫里的人应该是自己。

　　风厉威冷笑道：“什么风症？！我们风氏的骨血生不了你们世俗的病，若真是生病了，帝国的医学手段也处理不了。你们是欺我南召无人！我让巫医来给她诊治，看看储妃到底是什么病。”

　　萧彦北也被太后搞得措手不及，想要上前探视却被千秋殿的女官拦下说道：“风症是传染病，请殿下放心，储妃院里配置有太医院判能照顾好储妃殿下。”

　　“孤就站在门外跟她说句话也不可以吗？”

　　“殿下，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请莫为难婢子。”女官态度谦卑却也并不退让，这是千秋殿的底气。

　　风厉威态度升级：“可我今天非得见到我妹妹不可，我们风氏的女儿千里远嫁不是给你们作贱的。”

　　波波对那女官说道：“你们这样关着她，不怕她出事吗？”

　　女官躬身对波波说道：“请星河郡主放心，储妃殿下寝宫内有女医官随侍，昼夜不离。”

　　听她这样一说，波波却更加担心那位女医官的安危。

　　“既然女官都能与储妃同屋而居，那么我也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她，我是她姐妹。”

　　女官对她并无阻拦，侧身放行。

　　波波遂将猞猁抱下地，走入花园。

　　风厉威在她身后说道：“星河，好好问问你姐姐，她想要什么样的医治法。帝国医不了的病，南召有办法。她想去哪里医病都可以，太后那里我会摆平。”

　　波波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刻，她相信风厉威知道储妃有孕的事也知道他真的是想结束风氏皇后的厄运。曾经的四世萧皇的皇后都死在生产之后，她们的画像与牌位被高挂于太庙，她们虽未死却永远无法踏入九州故土。都是那个该死的诅咒！

　　其实，被钉在寝宫里的人应该是自己，无邪下的咒，理应报应在她的身上。因为这样才能让无邪感同身受，才能让他明白因果面前万灵平等。

　　其实波波不知道，无邪早在两年前看到她贯穿整个背部的疤痕之时就呕了血，也正因为他知道一切因果的开端皆在他一念而起的诅咒，他才放弃神魂归位，将自己的神躯用于妖界防御，企图弥补一百年前的失误。

　　波波对风厉威点点头，直径走向寝宫。

　　两年前她来过太子府，那时候储妃风采张扬，从不掩饰自己的爱恨与悲喜。她怀疑波波想拆穿她假药女的身份，两次出手，先以滚汤淋身作为试探，后来直接白刃相拼。

　　而昨天，她却在宴席上闷闷呆坐，萎靡不快。不到两年时间就能让她凋零在储妃之位，真是不值。

　　整个寝宫被钉得严丝合缝，宫人带着她走向月洞门外，唯有此处以一面竹篾遮掩光线。她只能透着竹篾间的细微缝隙看到一抹虚虚绰绰的光影。

　　波波开门见山对储妃道：“因为你的病，哥哥临时改变行程留在东京城，现在问问你的意思，愿意回南召吗？”

　　竹篾后的影子簇动了下，储妃低声道：“你们都当我病了？”

　　历任萧皇至储妃诞下子嗣之后便会死亡，继任储君会在其子满一周岁时陷入昏迷，开启萧朔寒新一世的诅咒轮回。

　　波波知道萧风两氏的诅咒必须在此破除，这个孩子绝对不能以储君之子的名义诞下。

　　“是，太后不会承认他，所以你要是选择留在帝国只能是生病。我们是为了你好，跟我们回南召吧，风家的孩子风家人来养。”

　　“为什么她不承认？！她甚至不打算告诉殿下我有身孕这件事。就因为我用了秘药？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从不靠近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想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储妃低语啜泣。

　　因为你的怀孕打乱了风太后的计划，这一世破咒在即，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如果萧彦北重启下世轮回他们也只能跟着他重来一次。

　　“星河！”波波感同身受，因为这本应是她的悲剧。“星河，我们身上带着独属于风氏女子才能传承的神性，我懂你的，你不会甘心。跟我们回南召吧，你不是非得做谁的妻子，你的孩子也不是非得有父姓。”

　　这颗星球的人族，被母星孢子改造万灵有了性别后演化至今的人族，其细胞器里始终带着一条只能由母亲传给女儿的基因，这便是万灵向母星孢子妥协后的隐秘传承。

　　风氏男子传承巫性，风氏女子传承神性便源于此，母星人从大荒之始观察万万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因此，波波才决定当拓荒计划的参与者，想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破解这种演化传承的秘密。

　　竹篾后的影子矮了一截，储妃坐在椅上，捂着脸啜泣。“两年前，你来太子府，我以为你是想当着他的面戳穿我，我怕的要死。那时听到你对宫娥说你后背的伤疤是得到救赎的印记，我以为你真是在讽刺我。我在这富丽堂皇的储妃院里过得多卑微啊，我那么用力地靠近他，却始终得不到他的丁点回应。”

　　波波道：“所以，跟我们走吧。”

　　“凭什么？！”储妃吼道。

　　听她音量提高，站在内室的女医官旋即提醒她：“娘娘请注意音量，音量高导致情绪难控也是风症加重的表现。”

　　波波厉声呵斥：“你闭嘴！”

　　女医官回道：“如果症状严重，下官有权取消您的探视。”

　　“你真当她在做牢吗？”波波拍了把竹篾隔断，不满而道。

　　女医官：“下官更有权如实禀报储妃病况，并建议修养之地。”

　　波波咬牙低语：“你威胁谁？”

　　“够了！”储妃起身，对波波说道：“收起你的假好心，我不会跟你走，更不会离开太子府。我有丈夫，我的孩子也有爹！”她离开了储妃寝宫唯一的微光之地，决绝转身，走进幽暗的内室。波波看到影子融进黑暗，只听到珠帘簌簌而动的声响。她没有离开想等她回心转意，直到连层层珠帘也归于静止。

　　有人离苦海，有人入涅槃。自己选择的因果，外人拦不住。

　　波波转身离开，走向风厉威说道：“她选择以帝国的方式治疗自己。”

　　风厉威：“她真是这么说的？”

　　“是，她说她有丈夫，不愿回南召…治病。”波波看向萧彦北，触及到他哀伤的目光。

　　风厉威冷哼一声，低声喟叹：“自作孽！”说罢转身离开。

　　波波紧随其后被萧彦北拉住，他问道：“储妃当真是风症？”

　　波波对他说道：“她既然选择你，你便亲自去问她好了。”

　　萧彦北不死心：“我曾经数次暗示她可以返回南召，她不同意。她到底怎么了？太后为什么要…囚禁她？”是的，这已经不是软禁了，是囚禁。

　　因为风太后被囚禁皇宫一百年，因为你那可悲的五世轮回把她逼疯了。

　　波波安慰他道：“你安心巡视地方就好，这是储妃自己的选择。作为她的姐姐，我只希望你日后能善待她。”

　　萧彦北察觉到事情不对，低语道：“我最大的善意就是允许她离开。大嫂，你现在就可以带走她。”

　　听她叫自己大嫂，波波柔声低语：“阿北，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什么，你的痛都不会再有了！”

　　萧彦北倏然松手，眸色中全是哀色与惶恐，她居然知道这个终极秘密。

　　波波轻拍了下他的手背，继续低语说道：“阿北，你很了不起。你以凡子之躯承受住了神明才能承受的痛，今后那样的痛不会再有了。去办你自己的事吧，东京城有太后和书翰，北疆有墨谦和我，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十二道天雷之刑，是化神加进阶正神的雷刑量刑标准，这一世的萧彦北能忍下这种痛真的只是因为他今生遇见了阿炳吗？

　　现在的波波、风歇雨都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此刻的萧彦北心下一软，寒风扑面忽觉眼胀鼻酸，波波笑着捏了捏他的手便追着风厉威走了。

　　风厉威虽走得快可余光也瞟到她与萧彦北的私语与手间的互动，见她来了将猞猁甩给她道：“你倒是跟谁都能说上几句。”独给我一张冷脸！

　　波波笑着应道：“那是，谁叫我人缘好。”

　　“哼！”风厉威回头狠狠瞪了眼萧彦北。

　　波波笑了笑，想当初在幻灵宫学院，萧朔寒就被你们几个排挤，到现在还见不得人家？

　　猞猁跳上她脖颈继续搂着她给她当围脖，双眼紧盯风厉威像护蛋鸡。

　　“哥哥，我们回北疆了吗？”

　　“嗯，回北疆。以为她会选择跟我们走，算了，嫁出去的妹妹管不了。走吧！”风厉威大步流星，自己送走了个妹妹，看样子还得再送走一个。没多久走出太子府，风厉威跳上马车，波波也跟了上去。

　　马车去往南召行宫，风厉威对她说道：“我们南召旧约，女娶男嫁，你知道吗？”

　　猞猁闻言先是哼了声，风厉威瞪视它道：“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你这样缠在她脖颈，她会得颈椎病的。”

　　猞猁：“我不这样守着她，又该被你算计了！”

　　波波笑着解释：“它毛被剪了，这样围着我可以取暖。”

　　“它公的母的？”风厉威，“公母授受不亲，你要是嫌冷过来围我。”

　　“你脸大！锁我灵力的事以后再跟你算！”猞猁不理他兀自围着波波的脖子转了一圈，头靠在她锁骨窝里浅睡过去。

　　波波笑着对风厉威说道：“你跟它那么认真干什么！”

　　“让林墨谦按照风俗入赘！”风厉威说道。

　　“怎么可能？”波波回绝。

　　风厉威：“那婚事免谈！”

　　波波表态：“那我就使用自主决定权。”

　　“你！”风厉威生气也没办法，拍了下木几，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街景，眼里满是郁色。

　　波波：“怎么了，就这么容易生气？”

　　风厉威抱胸郁闷，因为不走的风星河和想走的风月溶，让他自觉失败之极：“我这个人真是，好人没当上，坏的又不彻底。”

　　“呃…此话怎讲？”波波以为他昨晚的毛病又要犯了，坐得稍微退后了些。

　　风厉威睨了眼她，后悔道：“早知道星河宁愿被囚禁也不跟我走，之前就该对她好一点。我的目的只是想结束我们风氏女儿的悲剧，但你们都不跟我走，我从未被你们选择过。我这个哥哥真的很失败，我觉得我一直都很失败。”

　　破咒，化神，都是他们这一世的最终目的。无论他们在谁的躯体，担负着谁的责任，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要破局。妖界毁在他上一世的妖皇之任上，他遁入幽冥何尝不是在逃避失败与自我放逐。

　　猞猁闻言，狠狠地闭上眼睛。

　　波波笑道：“我这么大个人跟着你，你偏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