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42、郡主恨嫁

　　波波吹响口哨，赤骥奔来与风厉威的战马并行。她挣扎要走，风厉威怕她掉马只能松开手让她翻身回到赤骥背上。两人缰绳收紧，马随即停下。波波蹬紧了马镫，心想再谈一次，不行就去昆都跟南诏一刀两断。

　　她看向堪堪而来的风厉威，正色道：“风厉威！”

　　风厉威被她这一诘得愣怔，见她愠怒也自带天资秀色，便抱胸仍旧带着逗弄的腔调，笑道：“怎么？连声哥哥都不愿叫呢？”

　　波波理了理思路说道：“我和林墨谦于去年九月回到东京城。那时我们就跟太后谈妥，如果我们能不穿越帝国腹地撤回南诏，她便不会阻拦我们撤兵。我们回到南诏后，即刻南迁，从此不再是帝国附属国，风氏也不用为萧皇提供药女。我来此不是来找失散的哥哥，我也不是南诏的某一位郡主。我代表的是林墨谦，我的丈夫。如果你不同意海运撤兵，我不勉强。但我不建议你跟燕北驻军迎战。你的骑兵只在北疆草原上有优势，进入城镇就会被打散、被伏击。如果你实在喜欢帝国的话，太后便要南诏撤藩，改国为郡，你只能以将军的身份留守北疆，北海以南至燕北以北的区域划给你屯兵。你若选择僵持在此，帝国从下季度开始，不会再给你任何物资。”

　　“太后还真想榨干我所有的价值？！”风厉威思索她的话，压制怒气，问道：“太后为什么会跟你谈这些？也是林墨谦在中间协调？他到底算太子的人还是太后的人？”

　　听他这样一问，波波要抓狂，她能说我们都是幻灵宫学院同期，我们感情好到冒泡、好到可以为彼此担责、冒险。

　　北风拂过，蔓草如翠，波波知道帝国北疆的草场该放牧了，风厉威不让步就只能等着被清缴。

　　“北疆战事十年，帝国疲惫不堪。太子今年登基，帝国不想陷入内耗！你鏖战北疆五年如今北疆战事全息，现在离开帝国百姓会感激南诏，太后顾及民意不会与南诏刀兵相向。萧皇不需要药女，这是风氏彻底摆脱帝国的机会。你要留在北疆，待萧皇帝位稳固之后，他还是会腾出手解决你们，时间而已。你若同意海运撤军，林墨谦给你海运。你不同意海运撤军，我即刻去昆都，风月溶是帝国储妃不是我，我可以是罗绮，可以是任何人。就像十二年前我能走出南诏一样，现在的我也能摆脱你。”

　　风厉威听她如此决绝，心中怒意也压制不住，他冷声道：“你敢去昆都，我这十万军队就拔营北上，联合柔然残部攻打昆都。把林墨谦的头扭下来喂狗！”

　　波波闻言取下马刀道：“所以，这些武器都是柔然卖给你的？你在勾结柔然残部？”

　　风厉威好整以暇的抱胸问她何处此言？

　　波波亮出刀刃上的血槽道：“帝国军队配置刃面都是平的，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向外邦展示我们有捍卫领土完整的能力而不是杀戮。同理，帝国的兵器也不会是极致的杀人利器。”

　　“那是没上过战场的人说的话。”风厉威不屑的哼了句：“照你的观点，林墨谦就该把昆都还给柔然。”

　　“柔然侵犯北疆十年，不拿下昆都，不足以威慑其他外邦，不足以让民众重拾信心，激发他们的尚武之心。”

　　风厉威看着妹妹认真的模样想起她小时候，她可不是一个好学有抱负的孩子，泡药的痛苦消磨了她所有的心性。那时的她消极颓然，生无所求，唯一能让她感到快乐的消遣就是在蔷薇园里荡秋千。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满足于秋千之乐。

　　风厉威见她收刀入鞘，方才说道：“阿月，北疆战事十年，把帝国北域打成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柔然十年屠光了两代帝国北域人，不是我在这顶着，帝国首都早就南迁。你手上的刀，不单我这里有，燕北驻军也有人在用。战场之上不跟敌人谈君子之道。”

　　波波心想只要你没留下跟柔然勾结的证据，万事好办。

　　“你来北疆五年，以战养兵，帝国这五年来为了给你凑军费，搜肠刮肚，民不聊生。趁现在能走，你带着你养的兵，拿着钱回南诏。你要去打昆都，正好给太后出兵的机会。北卫军，燕北军，左右两路就能把你堵死在北海，你有后援吗？你有补给吗？把你围到九月，一下雪，什么都解决了，他们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

　　风厉威面色阴郁，又开始沉默似金。波波就烦他不说话，上一世的妖皇惊风也是如此，就爱忧郁范儿，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她缓和了些情绪，又柔声道：“哥哥，趁林墨谦还能做主海运，你把商船带走。趁萧彦北还未坐稳皇位，你把你的兵带走。”

　　终于风厉威开口道：“我向帝国所要的军费是合理额度，你也知道南诏是如何献祭的，都是要遭果报的血祭。拖垮帝国的不是我所要的军费，而是他们自己。听你的意思，你也不会跟我回南诏？”

　　波波心想你要不说什么孪生兄妹是夫妻的浑话吓我，我跟你去趟南诏也行。“我守在这里，送完最后一批士兵后就去昆都。”

　　风厉威沉吸了口气，调转马头，对她说道：“想不到你如此恨嫁，你是不是中林墨谦的蛊了？你真想嫁，也要等到四月之后。”

　　波波听罢怔愣半刻，她不该恨嫁吗？她都二十二岁了，在帝国算是大龄旷女，理应恨嫁。“为什么？”

　　风厉威想到林墨谦便恨从心来，连带语调都阴鸷到不行：“他要当北域的无冕之王，就得亮出他的本事。在冬季拿下昆都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等他在昆都呆到夏季才算是他的本事。”

　　波波知道他的意思，柔然各部会在草场复苏时向南迁徙，一直游牧到北海畔。如果林墨谦能抗住这些牧民的游击坚持到明年春天，才算是真的拿下昆都。想到此，她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风厉威忽感不妙，睨了她一眼道：“什么事？”

　　“你那两万五千骑兵得留在这里。”

　　“刚才你盯着那对骑兵的样子就差留口水了！”风厉威嘲笑她，那些骑兵是他用来破灭燕北骑兵，横扫帝国的先锋，他可不能便宜林墨谦。

　　波波开始耍浑：“南诏地形高山险峻，骑兵在南诏无用武之地。为了多运些人，商船下层货舱全部都改成床铺，运不了那么多马匹。林墨谦给了你林氏海运，你怎么也得给我点嫁妆！”

　　风厉威和波波放缓了速度，两人并马徐徐走在草场。

　　他拿她刚才的话怼她：“你不是说你叫罗绮，不承认是南诏郡主吗？你不想姓风...其实也没什么，风这个姓于你就是痛苦。”

　　波波自讽一笑：“哥哥，身体里流出的血即便换骨洗髓也改变不了，我这辈子摆脱不了风这个姓。”

　　换骨洗髓...

　　风厉威想到十岁的妹妹一夜之间改变了容貌。风氏那帮老宗长怕得要死，逼迫巫医想办法让她复原，从针灸，驱邪，拔蛊到最后剖开了她的后背换了一截灵骨。即便灌了麻药，他也能听见她的惨叫。灵骨是药泉浸泡改变肌体的反应，换了灵骨也就代表十年药泉浸泡积累出的药效全付东流，风氏没有可献贡的药女，即便如此她的容貌也没能复原。

　　小世子看着趴在床上浸在血污中的小郡主，他的父亲不断地咒骂她是个没用的废物，覆灭整个风氏的废物。

　　她趴在床上，背上的开口被潦草的处理，粗略的缝合线犬牙交错如一只丑陋的虫子。稚嫩的小躯体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以至于只能转动眼珠，她的目光追逐着父亲，哪怕他能俯身看她一眼也算莫大宽慰。他们的父亲只是漠然地下令封门毁锁，断水断食，直到最后下令烧掉她这个废物之时，也没有流露出丁点哀伤与不舍，只有厌恶和摒弃。

　　风厉威想要用以后的日子去弥补妹妹曾经受的苦，他实在不想让她嫁给林墨谦到昆都那种苦寒之地生活：“林墨谦无官无职一介白衣，他以什么身份占据昆都？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你以南诏郡主身份嫁给他，他又以什么身份迎娶你？”

　　波波笑道：“哥哥，林墨谦一介白衣无官无职，做起事情来才能不被各方掣肘。我以妻子的身份嫁给他，他以丈夫的身份娶我。”说完她顿了顿，又盯着风厉威，正色道：“哥哥，一年前林墨谦在南诏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可以跟他走。可我想让你知道，哥哥，我的幸福想分享给你。这辈子，我的丈夫只会是林墨谦。”

　　风厉威冷笑了下，林墨谦还想当北域的无冕之王？借这次撤兵，他就能把林氏拖下水，借帝国法典诛他九族。

　　林氏宝船已经沿着帝国海岸线进入令柔海峡，先遣艇已驶入北海。林氏海运负责人，阿炳的老搭档齐泰带着三名副手进入北疆营地。与风厉威等人确定海运路线之后，又再度返回北海。

　　波波出行相送，北海畔，波波在船上看着刚刚拟定的计划，对齐泰补充道：“阿泰，撤兵线路就按照计划行事。不过还得补充点细节，大宝船驶出令柔海峡后就进入外海全速行驶，每艘大宝船配置三艘舢船小艇用于日常补给，在北仑港口之前的航段不管他们用什么理由，沿途宝船不得停靠任何港口。”

　　“大夫人，刚才和风帅拟定的计划我们要停靠在帝国江南府的杭城港，沿途不停的话，我们这些水手对付不了一帮当兵的。”齐泰问道。

　　波波笃定而道：“我随航盯着他们。你就没有在船上让他们整日浑浑噩噩的办法？我们在外海全速行驶，他们没有航海经验，也看不到陆地，沧海茫茫，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们只能按照我们给他们的航海日志，算天数来判断位置，等他们以为到了杭城港的时候，实际上应该已经快到北仑港口了。”

　　齐泰盯着海域图，算着全速航行的里程时间比对给风厉威的航海日志显示的时间，还真是她说的那样。“大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交给风太后和风帅的日志计划一致，上船后按照我们宝船最大限度全速航行。”

　　波波点点头：“不管风厉威想要在杭城港靠岸的目的是什么，中途不能靠岸。林氏航船运的是兵不是货物，不能让他们停靠在任何码头。”

　　两人又商量了些许细节，波波便又骑马返回营地。

　　营地外，猞猁从草场地钻出来跳上她的马背，道：“帐篷里已经布了监控阵，今晚一定能抓到那邪物。”

　　波波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主营帐，想到那两万五千骑兵，馋得如猫爪挠心。

　　“不急，我们先四处逛逛。我想再认识认识那个叫风暧的小子。”

　　话音刚落，风声有异，从她左后方一枝长箭破空飞来，她搂着猞猁贴伏马背躲过这记暗箭，抽出马刀翻身之际一轮寒光祭起，随着铿锵之声过后，地上落下断箭无数。

　　她报出通行口令，然攻势未减，除了箭矢而外，还冲来几个持刀黑衣蒙面之人。

　　猞猁跃扑上一黑衣人面门，利爪带出灵力将那人打摊在地。

　　几番过后，波波手中的刀刃微卷，那些黑衣人也没有撤退的意图。

　　波波听到猞猁的一声喵叫透着凌厉与迫切。她看向那只体量如大犬的猫躯，在那为首的黑衣人身上出爪搏击的确有些力不从心，她知道他想要变身，想要使用灵力，但是时机不对，波波阻止它，喝道：“忍着！”

　　马刀轻薄适合于马上冲刺，近身搏杀以一敌十，一刃难抵百势。星光月色下的草场，如幽冥境，寒风凌冽，生灵绝迹。她吹响口哨让赤骥回营，分心瞬间走位出错，她手上的马刀在几刃劈砍下从手中滑落。在翻身躲避之后她朝营地比出手印，第一次以凡躯之身召唤那把梼杌刀。

　　那把梼杌刀由她从母星带来的拘魂石打造而出，至从上世起算这把由幽冥神君锻造的刀陪了她四百年，拘过梼杌、穷奇之魂，也拘过巫妖、贰负之魂，妖也好，神也罢被它刃口所刺都逃不过被其拘魂的下场。唯独那刃尖没有指向过凡夫俗子。

　　当那柄刀从风厉威营帐中冲入幽暗空寂草原之时，风厉威披甲而出，赤骥嘶鸣之时，整个营帐燃起篝火，升起警示灯笼。外围弓/弩手收到灯笼信号朝前方草原分散射出燃烧照明箭，在箭尖火焰熄灭之前，侦查兵通过单管望远镜发现了利刃在火光下的反光点。

　　“定星之南，营地西北面千余米。”

　　听完侦察兵的通报，风厉威与风暧带着轻骑兵冲向原野。

　　燃烧箭矢如星飒沓飞逝，黑衣首领本打算在营帐外围抓一个小卒探些情报，没曾想惊动了主营。

　　“撤！”

　　波波长刀为棍，拦下几人，微微喘气道：“好容易来草原一趟，不把架打畅快了怎么能行？”她盯着正趴在黑衣人头顶磨爪的猞猁，指示道：“正经打。”

　　她的刀没有出鞘，因为出鞘便要收魂。但是从那黑皮鞘身上荡出的杀戮之音如鬼魅，煞气过身如抽魂剥魄，令人惧骇不已。

　　黑衣人头顶的猞猁祭出灵力戳向他头顶命门，在他昏迷倒地之时飞身跃起落到波波肩头，随着刀身如棍挥动其余人尽数倒地。

　　波波撑着刀，喘气道：“还是有点累。”

　　猞猁嫌弃地睨着她喵了两声。

　　波波辩解道：“是这身甲胄太重，穿不惯。”

　　猞猁又喵了声，真是在嘲笑。

　　“阿月！你没受伤吧！”领人赶到的风厉威，跳下马跑到她面前查看。

　　风暧对着身后队伍吼道：“军医！”

　　波波没让军医检查：“我没事！看看这些是哪路来的人，怎么摸到外围的？”她想到北海上的齐泰等人，不过他们呆在船上应该无恙。

　　风暧将人捆了，检查虎口后道：“当兵的，估计是燕北驻军派来的探子。”

　　风厉威冷声道：“先把人带回营地再说。今晚外围负责巡逻的人是谁？”

　　“左卫营。”风暧说道。

　　左卫营便是在校场被波波下了脸子的老将军，在北疆十年的老将，是风太后安排进南诏军大营里的帝国将军，在风厉威营中管理五千人负责巡逻警备。

　　风厉威冷声道：“不用带回去了，把他们丢到左卫营的巡逻路线上。人是他们放进来的，就由他们送回去罢了。”

　　“不给他点教训吗？”风暧狠声道。

　　风厉威道：“看他如何处置这些人。我们明天就要回东京城，不要节外生枝。”

　　波波的赤骥也跟了过来，她翻身上马，一队人回到主营。

　　波波回到帐篷脱去了软甲，又到了风厉威的主帅帐，风厉威料她要来正在煮水泡茶。“你真没受伤？”他坐在桌前抬头望向她。

　　波波摇摇头：“我真没受伤。”

　　她坐到他身边，问道：”你这个营地，有几路人能真心跟着你进退？”

　　风厉威被她这样问得有些没挂住颜面，但还是跟她说了实话，道：“左卫营的将军，就是在校场被你打跪在地上的老将军，本是燕北驻军的人。我来北疆，风太后不可能不派个帝国将军来督战。他就是个想靠打仗赚钱的人。战时梭边鱼，战后捡物资，没出现兽人兵甲的时候就跟牧民倒卖军需。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赚钱而已。他那五千人会划归燕北驻军，跟我没关系。”

　　波波听罢冷笑了下道：“这种人，还好意思尊一声将军。”

　　风厉威给她泡了杯红茶，倒了些牛乳笑道：“这种人在帝国军队里多的是。我说过，能乱帝国的人，不是我南诏军，是他们自己人。”

　　没多时，风暧进了营帐，对两人说道：“吴老儿将人放了，主帅，要不治他巡防有失之罪，给他几十个军棍？！”

　　风厉威冷笑了下道：“狗要挪窝了，总归要巴结巴结新主人。随他，我们明天去东京城，预计六天后回营。这段时间，巡逻任务分摊到四主营和右卫营，让他在营里休息。等我回来再说其他。来，坐下喝茶。”风暧会意，这六天监/禁左卫营，凡事等风厉威回营再处置。

　　波波给风暧拿了茶碗倒了红茶，给他加了些牛乳问道：“要加蜜吗？”

　　风暧经这一问心跳加速，被晒得黝黑的脸上红的不是那么明显，但神色间的狭促让风厉威觉得这个被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爱将也快挪窝了。见他愣怔不言，波波舀蜂蜜的手顿了顿，便直接给他加了一勺蜜道：“草原上的蜂蜜很浓，加点吧。”

　　波波端起茶碗递到他面前，冲他眨了眨眼睛。风暧愣怔在她这既纯又媚的模样里，忘乎所以，他接过茶碗喝了口，傻道：“好喝。”

　　波波被他这股傻样逗笑了，心想这货手里的骑兵战斗力如何还有待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