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乔露》芒果很甜z

11、最糟糕的命运

　　当乔露三十六岁的时候，她回想起这一阶段的经历，也就是从2017的下半年到2019的上半年，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只能说空白，这能算一个词吗？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只是白纸。

　　“每天都过的很平静，上班，下班，回家，让我意识到这是最糟糕的命运。”乔露想。

　　最让她关心的是家里人，父母，妹妹，还有两个侄子，她期望发生点什么事，最好是糟糕的，能一下子就让她改变现状。

　　这段时间她常常感到困惑，生活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吗？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快乐，她真的误以为生活其实就是这样子。

　　在她小的时候，她很爱妹妹，妹妹比她小四岁，她会带妹妹出去玩，但更多的时候是吵架。

　　为了谁给布娃娃梳头而吵，又或者谁有资格吃鸭翅膀，乔露认为自己是姐姐，所以翅膀应该归自己，而妹妹认为她小，所以翅膀就应该是她的。

　　那是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乔娜拉着她来到厨房，她指着橱柜的上方：“看，妈妈买了烤鸭。”

　　乔娜当时个子矮，就算垫椅子也够不到，于是她站到椅子上，把两边翅膀都掰下来，当下就都吃掉了，一个都没留给乔娜，那次妹妹哭得很伤心，还狠狠地拍了她的手臂，但我也不是吃素的，打了她的头，妹妹哭得更厉害了。

　　妈妈回家的时候，看到已经残缺不全的鸭子，火气直往头顶冒，这是用来祭拜的，祭拜后才能吃。少了两个翅膀，实在太难看了。

　　乔露假装写作业，但耳朵听着厨房的动静，妈妈在和妹妹说话，她心里害怕极了：“乔娜一定会供出是我偷吃的，我现在收拾一下，离家出走还来得及。”

　　但妹妹说的是她们两一起吃的，她心里很感动，发誓以后都要对她好。

　　她上初中的时候，最好的朋友是妮妮。她们一下课就会在一起，当时上的是寄宿学校，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在操场散步。

　　她们最喜欢谈论爱情。爱情在她们十六岁的心里已经萌芽，那时候妮妮喜欢一个男生，叫他哥哥，但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敢表白，她便充当起爱情导师来：“他下课会找你玩，放假回来也会给你带小礼物，可爱的本子啦，糖果啦，他肯定也喜欢你，只是不敢说罢了。”妮妮睁圆了眼睛问：“真的吗？你确定？”她在面对自己的爱情时总是迟迟疑疑，犹犹豫豫。

　　这让乔露恨铁不成钢：“当然是真的了，星座上就是那么写，还有爱情小说也都这么写。”

　　妮妮不看这些书。所以她全听乔露的。但她从没想过，其实她也没谈过恋爱，但说起来就像谈了一百场似的。

　　傍晚去教室自习有一条近路，但妮妮会带着她故意绕远路，因为这条路经过操场，她心爱的男孩在打篮球。她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会特意寻找男孩的下落，偶尔抬头瞧一眼：“他自己一个人还是和朋友一起？他今天穿什么样的衣裳？他剪了头发，更精神了，他走了没有？哦，走了。”

　　后来妮妮真的鼓起勇气去表白，但男孩说：“我只把你当作妹妹，因为你很可爱。”

　　那天傍晚，她们躲在化学实验室的走廊外面，整栋大楼都是用于做实验，不是上课时间根本没人，她们在走廊的尽头，坐在地板上抱头痛哭，乔露也跟着她一起体验了一遍失恋的感觉。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下着雨，刚开始很大，她们也哭得很大声，后来雨渐渐小了下来，她们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她们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雨，雨声霹雳啪嗒，打在树叶上，屋顶上，窗台上，鼻孔里都是雨的味道，冰冰凉凉的，空气很潮湿，她们看着彼此通红的鼻子和眼睛，大笑出声，觉得自己真幼稚。

　　所有的快乐好像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刻被按了暂停键。工作了的人和谁都不再谈论爱情，甚至连生活都不怎么谈，大家谈的都是某某明星又发生了什么事，谁被爆出有几个小三，谁的人设又崩了，谁和谁组CP，全是这些颠覆人性和尊严的事。大家竟以此来炒作取乐，多病态啊。

　　大家不关心自己的生活了，换句话说，大家连自己生活都没有了。

　　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子。

　　那要怎么热爱生活呢？如果连生活都没有的话。

　　乔露慢慢想清楚，根源就一个字：钱。

　　但想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大家麻木地继续看一些无关紧要的‘爆炸性新闻’。

　　思思坐在她对面费劲地咬一块猪蹄，上班的时候，她通常会和思思一起在楼下餐厅吃午饭。

　　思思是个喜欢大笑的女孩子，也爱抱怨，她扎着马尾，脸有些扁平，戴着眼镜：“食堂师傅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肯定没人会来食堂吃饭了。”

　　“怎么了？”乔露问。

　　“啃都啃不动，什么破猪蹄呀。”

　　“我们下次可以去其它地方吃，不一定非要在这里。”

　　“呵，我也就说说，其它菜色还可以的，而且这里也干净卫生。”食堂吃饭比外面的小餐馆要便宜一半。思思在生活上很节省，有一次她自己透露了一点她的家庭，原来她还有个哥哥，快四十了，还没结婚，现在全家都在打工，就为了给他哥买一套房。

　　乔露就问：“那你自己怎么办？你也得为自己考虑呀，我们工资也没有很多，你都给你哥了，你自己还怎么结婚。”

　　“哎，没办法，我哥大了，只能先紧着他来，我还要再过几年。”

　　因此思思平时爱抱怨一些，乔露也能容忍。

　　“你选哪个地方？”思思问。

　　乔露在想着苏启昨晚给她发的消息，他又要过来找她了，她知道这一天会来，可没想到会这么快，自从和夏良从游乐场分开后，他们再没有私底下见过，也没私聊过，她不明白夏良这态度是什么意思，有些纳闷。今天是周五，要不逃回老家算了，回家过一个周末，这样苏启也找不到她，她也能理理自己的思路。

　　真想和人说说这些事，可是思思不是理想的人选。

　　她看到思思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将思路拉回来，拉回到食堂，拉回到盘子里的两菜一汤上来。

　　“你说什么？刚刚没听清。”

　　“我选择去漂流，你选什么？”

　　年中，公司都会举行一趟为期一到两天的旅行，人事部给出了两个方案，要么去漂流，住一晚，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要么去烧烤，选一个里面有各种游乐设施的别墅，投票截止到今天，因为两三周后就要实行了。

　　“我选去烧烤。”乔露说。

　　“哎，那多没意思啊，平时在家里自个儿都能烤了，乔露，改吧，好不好，求你了，你改吧。”

　　乔露失笑，周末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歇歇，不愿意再和公司的人呆一起了，烧烤只要周六一天，周天就属于自己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看啊，思思，大家坐着吃吃喝喝多好啊，干嘛要去漂流，把自己浑身弄得湿漉漉的呢。”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也不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

　　一整个下午，乔露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她索性不再想那条躺在手机里的信息了，顺其自然好。
　　好像对于苏启，她总是依着他的想法来，因为他总是会在她这里达到最终目的。

　　以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做出改变真的很难，哪怕只是微小的改变。

　　但今天，她决意做出改变，哪怕这点改变微不足道。

　　她已经做惯了各个商户数据的整合，刘主管跟往常一样，吩咐她去做，她在椅子上坐了十来分钟，想着要怎么去和主管解释，同事们都在刷微博，看剧，玩游戏，凭什么就让她一个人弄得焦头烂额？这不公平，但她还是鼓不起勇气来。

　　当她打开这一周的数据的时候，整整比上周还多了一倍，那她即使是干到晚上八点都弄不完的。

　　她站起来，径直朝主管的办公室走去。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微小的改变，扭转了乔露全部的生活，只是这时她还不知道。

　　刘主管今天多带了一个黑色的保温桶，里面是乌鸡汤。

　　她迫不及待地跟乔露分享好消息，她轻声道：“乔露，我怀孕了，昨天刚测出来的，把我们全家都高兴坏了，我们家小宝要有一个伴了。”

　　“嘘！”刘主管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千万要保密，不能跟大家说哦，毕竟现在胎儿还小。”

　　“好的，主管，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

　　“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这周数据量暴增，我预估了一下，一个人肯定没办法按时完成，我先来跟你说一下，免得耽误了进度。”

　　刘主管收起笑脸，她打开电脑看了一下，确认乔露说的，在看到本周的数据量确实暴增之后，她拍拍乔露的肩膀，走出办公室。

　　她今天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站在前面拍了两下手，大家都停下手头的活，看向主管：“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有一项任务，下午必须完成交出去，等会儿乔露会教大家怎么做，大家分工一下。”

　　杨林道：“不是一直都乔露一个人在做吗？这样突然让我们也参与进去，难免会出错啊。”

　　其她同事也跟着附和。

　　蒋莹说：“我手头还有其它活儿，没办法做乔露那个。”

　　刘主管皱了下眉头，但也没反对：“那蒋莹做自己的，其他人都过来听一下乔露怎么做的，等会儿她把任务分给你们，你再收集一下，一起交给我。”

　　最后一句是对着乔露说的，乔露点点头。

　　她心里很明白，蒋莹是故意不帮着做，她那个东西下周弄完都可以，根本不急于这个下午，但她就是没有办法。

　　人多力量大，还不到六点，大家就都把手头的任务交给乔露，乔露合成一份之后，交给主管。

　　她按照正常时间下班回家，三十二楼电梯响起的时候，她跨出去，就见到苏启站在她家门口，背靠着墙抽烟，一半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楼道里一股浓浓的烟味，苏启一见到她，把烟捻灭在一旁的垃圾箱里：“你回来啦？”

　　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对她说过这个话，乔露忍住喉咙里涌上来的一阵不适，轻轻‘嗯’了一声。

　　“你等我一下，我放一下东西。”

　　她带上门，把苏启关在外面，她的背靠着门，深深呼了一口气，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全然放松下来。

　　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她知道苏启还在外面等着，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电梯响起的声音。

　　她清理了猫砂盆，给酷果放上猫粮和罐头之后，才又重新打开门。

　　苏启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么快就好了。”

　　乔露白了他一眼，他肯定是故意的，她和进门的时候一模一样，衣服没换，澡没洗，连鞋子都没脱。

　　“去哪里？”乔露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他们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保安大叔拦住了她：“姑娘，等一下。”

　　乔露想要假装没听见，毕竟所有女孩都可以被叫做姑娘，不一定就是她。

　　这几天保安大叔见了人就问问题，她也不是不知道，只要一经过保安亭，她就快速地溜过去。

　　这次保安居然用胳膊拦住了她：“等一下呀，姑娘，怎么走那么快？”

　　“啊，你叫我啊，没听见。”乔露说。

　　“这么大声还没听见？算了，你们家有丢这套衣服吗？要是有的话认领回去。”

　　“那没有，我家就住我一个人，没有男人。”

　　保安大叔怀疑地看着苏启，好像在说，你当我老糊涂了？

　　“这是我朋友，他第一次来这里找我，以前从没来过。”

　　乔露有些脸红。

　　“哦，第一次来，那肯定不是你咯，小伙子，你不知道，那个缺德的家伙朝泳池里撒尿，还好他跑得快，要是让我逮到，肯定要他好看。那人就穿这套衣服，人模狗样的。”

　　苏启假咳一声：“那我们先走了，还有事。”

　　他两坐到车上，车里很闷，苏启打开空调，让冷气往脸上吹，他眼睛看着前方，开口道：“我不是那家伙。”

　　“我知道。”

　　用谎言回答谎言，是最好的方式。

　　苏启带她来到沙坡尾，这里有一家咖啡店，环境很好，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想着，一定要带乔露来一次。

　　这家咖啡厅叫‘遇见’，遇见爱情，遇见奇迹，遇见你自己，随你怎么理解。

　　它建在海边，面积很大。在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外面的大阳台刷成白色的，边沿用透明玻璃围住，摆了几十套桌椅，在角落处，有一台黑色钢琴，一个背影消瘦的女孩子坐在椅子上，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伴随着海风和海浪，形成最独特的音乐。

　　苏启挑了的一角落的地方坐下，桌子是四方形的，上面铺着白色桌布，玻璃瓶里装着一束奶黄色的花，花瓣是长条形的，乔露叫不出这是什么花，但很好看。

　　“你把我叫来干嘛？”乔露问。

　　“吹吹海风，吃点好吃的，放松一下心情，就这样。”

　　通常对于一个孤独了很久的人来说，要拒绝一个这样的提议很难，但乔露说道：“我不要。”

　　“你别防我跟防狼似的好不好，放轻松一点，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乔露确实有点紧张过度了，她挺直了背端坐着，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形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反观苏启，他双腿张开，将椅子侧向大海的方向，一只手搭在玻璃围栏上，脸上带着笑容，他在享受这片海。

　　一想到这，乔露就觉得他真该死。

　　苏启说：“我找了个门面，就在你们公司的顶楼，最近稍微装修一下就能开张了。”

　　乔露想，他要不就跑得远远的，几年不回来，要不就是黏她黏得紧紧地，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好气地道：“你别开在我头顶，你不知道上面都换了多少店铺了吗？两年内至少二十几家，很难开得好的。”

　　“那不代表我也开不好，到时候你在公司还可以帮我宣传宣传。”

　　“你想得倒美。”

　　“我就是这么想的。”

　　比厚脸皮，乔露可说不过他，她低下头研究菜单：“这里有什么比较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就点，下次我们来，你再尝尝别的。”

　　乔露抬头看着他：“你就这么自信我还会跟你一起来？”

　　“我当然不自信了，但我可以给你慢慢洗脑。”

　　乔露不想理他了，认真研究菜单。

　　她点了一杯草莓芝士和海盐芝士吐司，她挺喜欢芝士的。

　　苏启招呼服务员过来。

　　“苏启哥，怎么是你？”周琳围着蓝色围裙，拿着一台点菜的平板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你男朋友呢？”苏启反问道。

　　“我就在这儿上班呀，”周琳扯扯身上的围裙，小声说：“难看死了，天天戴这个，我们搬出荔枝阿姨家了，就租在这附近，离我男朋友上班也近，不用天天起一大早，那天我们跑去找你，叔叔说这几天你都在外面。”

　　“对，我找了家门面，离这也不远，以后你们可以常来玩啊。”

　　“那太好了，苏启哥，你吃什么？我给你介绍介绍吧，特色菜有牛排，披萨也还行，果汁你爱喝西瓜汁还是葡萄汁呀？这两个都是店的招牌。”

　　乔露看他们两互动，那个女孩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她，让她感到有些胸闷，虽然她和苏启也没有什么关系，但起码的礼貌也得有啊，难道她不是顾客？

　　苏启打断她的介绍：“周琳，我来跟你介绍下，这是我的，”苏启迟疑了一秒，话到嘴里又吞进去，因为乔露正瞪着他，他说：“这是我的朋友，乔露。”

　　“嗨，你好。”周琳扭头说完，又立刻转过去：“苏启哥，你吃什么？”

　　苏启看着菜单说道：“给我们来草莓芝士，海盐芝士吐司，牛排两份，有新鲜的生蚝吗？”

　　“有的。早上刚运过来，很新鲜。”

　　“那来一打，还要薯条，柠檬水，芒果蛋糕，巧克力蛋糕，还有虾球一份，先这样吧。”

　　乔露抗议道：“你点那么多干嘛？吃得完吗？”

　　苏启不听她的：“这又没多少，怎么吃不完。”

　　周琳走后，苏启两手放在桌子的边沿，身体往前靠，暖风吹拂他的头发和衣角：“你不想知道我和刚刚那个女孩的关系？”

　　“没兴趣知道。”乔露转过头去看大海，大海清澈干净，在咖啡厅的旁边，有一条一米多宽的白色走廊，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有很多人在上面散步，再往外就是白色沙滩，几个小孩子在沙滩上奔跑打闹。

　　“好吧，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接着苏启就絮絮叨叨地讲起火车上的事来，乔露懒懒地听着，苏启问道：“刚刚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点个菜又生气了？我又哪里做错了？真的就只是火车上偶然碰到的陌生人而已。”

　　“菜来了，苏启哥，你们慢用。”这次周琳放下东西就要走，脸色不是太好，显然也是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周围的气氛有些尴尬，苏启道：“周琳，有空和你男朋友来店里吃面啊，我给你们打五折。”

　　“嗯，我们有时间再去。”周琳说。

　　苏启摸了摸头，尴尬地笑着，直到周琳走开，他说：“开心了？现在开心了，看我吃瘪很好笑吗？”

　　“很好笑啊！”乔露吃了一口草莓芝士，她很喜欢这上面的一层奶油，白色奶油沾在她的嘴角上，苏启的手伸到半空中，她往后躲开了，自己擦掉嘴角残留的奶油。

　　苏启用力地切牛排，盘子发出难听的嘎嘎声，切完后，他把那份牛排放在她的面前。

　　“我要自己切，你切的我不要。”乔露说。

　　“姑奶奶都没你这么难伺候。”苏启无奈地把盘子又移到自己面前，叉起一块来：“我切的怎么了，还能更难吃吗？”

　　乔露一手刀，一手叉，慢慢地切着牛排，牛排是七分熟，切开之后，还能看到红血丝，她叉了一块放进嘴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不在的时候，也不见得我就饿死了。”

　　听到这话，苏启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