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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没有回应的告白 ...

  •   车子时速达到一百二的时候,肾上腺激素会快速上升,从而获得一种快感。苏启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白色车子飞快地跑在公路上,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控制好手下的方向盘,确保不会翻车就行。

      今天天气晴朗,但很闷热,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子。

      他的手心都是汗,要不是从车窗里吹进来的风,他非得热死不可,车子无法停下来,透过车窗,他看向远处的天空,黑乎乎的,今晚看不到星星。

      经过一处天桥,一声撕裂喉咙的叫喊传到他的耳朵里,随即是女人的哭声,苏启把车子开得更快了。

      他在演武路被拦了下来。警车呜呜叫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是在抓罪犯,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警车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他靠边停车,怎么偏偏就都挑中了他呢,一晚上全是倒霉事。

      “怎么了?我又没犯法。”面对交警,他理直气壮。

      苏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有两名交警,站在他的车窗旁边,他们腰上都别着枪。

      年轻的交警手上拿着酒精检测仪,他说:“下车。”

      “我没喝酒。”

      年轻的交警大概没想到会碰到刺头,也很不高兴。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脸圆圆的,生气的时候两边脸颊鼓起来,嘴唇很厚,老交警站在不远处,他抽着一根烟,但眼睛时刻盯着这边的状况。

      “叫你下来就下来!”年轻交警说。

      苏启只好下来了:“我说了没有喝酒就没喝酒。”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要是这样,监狱里就没犯人了,大家全是无辜的。”

      他把酒精检测仪对准了苏启的嘴巴:“吹吧,用力。”

      苏启的火气冒上来,窜到喉咙,烧得生疼,他不知道哪一根筋答错了,拍开交警的手,酒精检测仪掉到地上。年轻交警一阵错愕,他没想到会在执法的过程中产生这么大的困难,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愣了两秒,一把将苏启的手扭在后面。

      苏启的脸紧紧地贴着车窗。他的脸涨红了,贴着窗户的一边耳朵,火辣辣的疼,肩膀处的骨头咔擦一声,他想大概是断了。他的身体扭了两下,没挣开,反而被压得更紧。

      “老实点,叫你干嘛就干嘛,听见了没有。”

      老交警猛吸了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踩灭,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检测仪,他的声音不怒自威:“我现在让他把你放开,你能好好地吹气了吗?”

      苏启点了点头。

      “老张,不能这么容易放过这小子,得让他再吃一会儿苦头。”年轻的交警说,他紧紧压着苏启的手臂。

      “你别生事了,放开他吧。”老交警知道他年轻,火气旺,身上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劲,什么都要出风头。

      “吹气!”年轻的交警放开他。

      苏启抖了抖胳膊,发现使不上劲,他对着仪器吹了一口气。

      “再吹,要四秒。”

      绿灯亮起,年轻的交警好像不敢相信似的,一个没喝酒的人就敢这么狂。

      他又测了第三次。

      “我都说了我没喝酒。”

      “那也不代表你没有违法交通规则,把驾驶证和行驶证拿出来。根据法律规定,城市的公路为每小时七十公里,你刚刚的速度早就超过一百了,说不定都达到了一百二,属于危险驾驶。”

      苏启回车里拿出证件,年轻交警继续跟他普及法律知识。

      年轻交警对着车头灯检查酒精检测仪,仪器在地上划了几道痕迹,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手帕的角落处绣着一朵紫色的薰衣草,苏启想,熏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和浪漫,不由得又看了他圆乎乎的脸几秒钟,好吧,或许他有了一个新婚妻子在等他回家,又或许他还在等待一段浪漫的爱情。

      “老张,你看,检测仪的头这边都摔烂了,应该叫这小子赔钱。”年轻交警狠狠地瞪了苏启一眼。

      苏启摸摸鼻子,心想,谁叫你不相信我,老张探过头来看了一眼:“也没那么严重,就划破了一些,不妨碍执法,走吧,我们还要去其它地方。”

      最后,苏启被扣分和处以两百罚金。

      等他们走后,路上空无一人,苏启抬了下左边胳膊,果然抬不起来。他嘴里骂了一句粗话,觉得自己活该,故意要找罪受,这就是他自找的。

      他抬了一下手臂,肩膀的地方脱臼了,路边种着两排椰子树,他朝椰子树走过去,他的肩膀朝着相反的方向往树上狠狠一撞,树干摇晃了一下,树叶沙沙地响起来,一声骨头清脆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他耸耸肩膀,又恢复了正常。

      接上骨头,情绪也好了许多。不再像天气一样,那么闷。

      他在路边坐了大半夜,也想了大半夜。小时候他去买酱油,回来的时候只拿了一个破碎的玻璃头,因为瓶身被打破了,摔烂在地上,他哭丧着脸回家,那时家里条件不好,一分钱掰开了两半花,他爸气得怒不可遏,操起家伙满院子追,他就飞起腿来跑。

      他用玻璃珠弹破邻居孩子的鼻子,也是这样,他追,他跑。他用篮球打破老师办公室的窗户,放学后老师跟他爸告状,他爸眯起眼睛来看着他:你小子给我等着,回家有你好受的。

      他爸启动摩托车,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一路上心惊胆战,想要时间快点过,挨过去了就好,又想时间慢点过,最好能永远别到,但这显然不可能,回到家后,他追,他跑。

      现在想起来,好像棍子永远都没有落到他身上。他爸不过是吓唬他罢了。要不然,以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跑过一个大人呢?

      但那种被处罚过的感觉真不赖,不需要再提心吊胆地想着棍子什么时候落到他身上。他需要被狠狠地修理一顿。

      可是乔露呢,他看得出,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了,他倒宁愿她狠狠地惩罚他一次就算了,两人还有和好的机会。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很难再说什么算了。

      他又把车子开回蓝天小区,保安室亮着灯,保安在里面坐着打瞌睡,还发出了打鼾声,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进入了小区。

      万一有坏人或者小偷进入小区怎么办?也太粗心大意了些,苏启想着,脚步不停地往里走。他没想到,其实这会儿,他才是那个危险人物。

      小区里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夹在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夜色昏暗,泳池周边的灯都关掉了,苏启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经过大半夜,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经不那么好闻。

      他索性脱掉鞋子,跳下游泳池里洗了个澡,他记得在车上放了一套备用衣服。游泳池里的水扑通一声,溅起一阵水花。经过一整天的暴晒,水温温的,他更想要冰冰凉凉的水。

      他今天特意挑了这套衣服,黑色条纹翻领T恤和黑色的西装裤。从头上拽下T恤衫,又脱掉裤子,只留下一条白色内裤,他把它们都甩在泳池边。

      他把整个头都伸进水里,直到快要喘不上气来了,才冒出头来,他甩甩头发,把水珠甩掉。

      泡了一会儿水舒服多了,洗掉一身的灰尘和疲惫,他靠在泳池边缘,眯起眼睛。他心里明白过来是要做什么,洗完澡,回车上换衣服,然后把乔露叫醒,将事情说清楚。

      苏启两手拍打着水面,把水弄得哗啦啦响,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显得尤其大声,他想,乔露是他的,永远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是谁?谁在那儿撒尿?”保安叫道。泳池这块区域很暗,根本看不清人,只能看到一道人影。

      保安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头,瘦长脸,宽额头,眼睛不大,但很长,嘴唇薄薄的,鼻子很大,毛孔远远就能看见,头发发白。

      他讲得很急:“说话啊,你听见没有,大半夜的在这边撒尿,缺不缺德啊。”

      苏启看到保安走了过来,赶紧往泳池的另一边走,他说:“我在泳池洗澡,没撒尿。”

      “谁会在这洗澡阿,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就是撒了。”

      “我真没有!”

      在黑暗中,人本能地感到恐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苏启不解释了,要是被逮到,他可能要被贴上变态的标签了。

      这个小区在大半夜从没出过事,听到声音,保安以为只是小野猫在玩闹而已,野猫在小区是常有的,它们总是有人喂,天天吃得饱饱的,躺在草丛里,翻起肚皮来晒太阳,一点也不怕人。

      保安大叔空手过来,连个手电筒都没带,这会儿猛地看到个人影,不由得惊慌起来。

      “住几号楼,几零几?”保安又问:“不说话是吧?”

      他绕着游泳池跑起来,追了两圈,苏启差点被追到,扑通一声又跳回水里。

      保安在泳池边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他骂了好一阵,最后脑袋一拍,突然想出了好主意:“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去找杆子来,非要把你从水里打出来不可。”

      他朝着保安室的方向走去。这下完了,唯一的出路被堵住,他想到翻墙,他迅速从水里爬起来,衣服也不要了,跑出几米之后,又想起车钥匙在裤子口袋里,不要不行。

      苏启又折返回来,他看到保安真的带了一根长棍子走回来。

      他手指发抖地掏出钥匙,一不小心被长裤绊了一跤,穿是不可能的了,他抓紧钥匙奔到西边的围墙,这里的围墙只有一人高,他先爬到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跨到围墙上边,跳了出去。

      后来,对于这件事他无比后悔,倒不是后悔朝泳池里撒尿,而是后悔衣服没有带走。

      再找乔露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好开车回家。

      第二天,当他开车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差点气昏了头,衣服和裤子被吊在保安厅的窗玻璃上,正对着大马路。
      保安逢人就问:“认不认识这套衣服的主人?”

      要是对方摇摇头,说不知道。

      保安这时又会补上一句:“这个死变态,大半夜的朝泳池里撒尿。”

      我不是变态,苏启咬着牙,瞪着保安大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没去找乔露。

      他在找店铺,准备开店的事。希望新的记忆能覆盖住这段令人不堪的历史。

      时间真的很有效,他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在找店铺的空闲之余,他每天都会给乔露发一些消息,至少他已经把她加了回来,算是一个大进步。

      但乔露给他回复得非常敷衍,好像是叫一个手上包着纱布的人打字一样痛苦。

      但他可不管,反正痛苦的又不是他,他觉得高兴就好,他给她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外面很热,都快三十八度了,你记得要多喝水,不要中暑了。”

      “哦!我不热。”

      额,苏启觉得,除了高兴还有一点点失望,就一点,不多。

      他再发:“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找你?”

      “等天气冷的时候。”

      还有一些难过,也就一点。

      “那还得好几个月,我等不了了。”

      “我说的是等厦门的夏天是零下气温的时候。”

      好吧,难过不止是一点了,他不愿泄气,好歹他们在联系。

      “你就会说胡话气我。”他发完后,两人就结束这段对话。
      “现在店铺可真难找,我想要的地点都找不到。”

      “你想要开在哪里?”

      总算听到她说了点人话。

      “开在离你近的地方。”苏启说。

      一遇到这样表白的话,乔露就又不给他回了。

      “今天碰到一个碰瓷的,差点被他讹上,好险,还好我跑得快。”

      过了一会儿,乔露回道:“你觉得我得跑多快,才不会被某人再次讹上?”

      “很难,我认为,你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乔露住的这片小区入住率很高,周围的商铺都开满了,小卖部的老板跟他说,街尾的那家要回老家了,主要是孩子大了,上学问题解决不了,不是生意的原因,让他去打听看看,他去问了,果然是要回家,不过得过年那时候,他可等不及,只能列为最后的一个选择。

      整个办公区的楼下他也转了好几圈,根本没有空的店铺出租,现在刚年中,大家很少会突然有什么大的变动,除非是年末,机会还多一些。

      他今天约了海森商场的李总谈,他的同学倪浩建说,他的人脉广,可能有办法帮到他。

      他的办公室在商场二楼,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窗户对出去,是一条马路,对面是居民楼。

      李建川坐在桌子后面,把深蓝色衬衫的袖子折到肘关节,苏启进来的时候,他在写着什么。他让苏启坐到他的对面,手上还拿着钢笔:“很好找吧,我这个地方。”

      “还行。”

      那天在ktv,他们没有说很多话,李总就带着姑娘先走了,苏启也说不准他会不会真心帮他,还是只不过看在他同学的面子上,勉强走个过场罢了。

      但这里几乎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再找不到,只能先找其它工作做。

      李建川四十出头,梳个大背头,他是个大个头,一米八多,胳膊很强壮,手比平常人还大,脸色总是红彤彤的,和原来的老婆离婚后,又娶了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这个姑娘原来是他们超市的员工,现在生了个儿子,才四岁,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恨不得天天踹在口袋里,经常带来商场玩,好像是自己家里一样。

      李建川把头发往后摸了一下,说道:“你等一下,我叫小波带你去看,有几家商铺很适合你。”

      李建川打了个电话,小波不到五分钟就进来了,他眯缝着眼睛说:“老板,你找我?”

      “对,等会儿带这个小哥去看看我们空下来的商铺。”

      “好的,先生,你跟我来。”

      苏启站起来,刚要走到门口,李总又问道:“对了,最近酒架上有没有又少掉酒?”

      “没有,老板,我每天下班前都会清点,一瓶都不少。”

      “行,你去吧。”

      苏启听不大明白,他也没多想。

      商场冷气十足,苏启和小波并肩走着,他好奇地问道:“你们酒怎么了?怎么会少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几个月,商场卖的红酒少了好几瓶,刚开始还以为是员工顺手拿回家的,你懂这个意思吧,”小波比苏启矮上半个头,他半扬起脸来看他:“有时候员工会把商场当成自己的家,家里的东西拿一点回家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怪就怪在,根本不是超市员工拿走的,李总找了个借口开除一个手脚不太干净的员工,但红酒还是照样丢,你说好笑不,我们这样的人,要喝就喝啤酒,喝红酒有什么劲呀,我猜是个女人。”他笑着说道,眼睛都看不见。

      “说起这个,我也很头痛,现在老板叫我整天看着那些红酒,好像他们自己会长脚跑掉似的。”小波唉声叹气地抱怨。

      “你们干嘛不查看监控呀?”苏启说。

      “你说的倒容易,这也是我在干,老板什么都叫我,好像没我不行似的,你看,这几天天天看,我都快把眼睛看花掉了,”小波还故意睁大点眼睛,但效果不大:“超市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哪里看得过来哟,瞧你说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绝望。

      “到了,就是这里。”小波说。

      这是一家奶茶店,连个后厨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开牛肉馆。

      看来他连他要做什么都还不知道,他说他要开的是牛肉面馆,小波疑惑地看着他:“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区别。我就跟老板说的一样,他带人的时候我都在身边跟着,他把客户带到哪里,我也就把你带到哪里。多干活反正又没有工资赚。”

      苏启一阵无语,挥挥手叫道:“走吧,还有几个门面?”

      “三个。”

      门面有的太大,他付不起租金,有的太小了,只适合开个奶茶店。看完之后他去和李建川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他找了个中介,中介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黑色高跟鞋,带他走了几个地方,听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噔的声音,他问道:“天天这么穿,脚不痛吗?”

      中介笑着说:“哪会不痛啊,做我们这行的,形象很重要,习惯了就好。”

      他心想着,以后千万别叫乔露穿高跟鞋。

      中介带他去的地方,都是在办公楼层里,八层,五层,十六层,都有。不集中,意味着不会有很多人,那生意就很难做起来,怪不得都空着。

      最后中介带他去的是乔露他们办公楼的顶层。

      中介说:“这里原本是一家茶餐厅,风景好,你看,坐这里就可以看到大海,可是定价太高了,一个人平均消费上百来块,上班族也就中午吃一顿便餐,有几个会来这的?所以上个月就关门了,但我觉得很适合你这种的。你看,这里的位置还是很好的。”中介带他走到外面的阳台上,指给他看:“这里的顶层都连成一片,互通的,跟楼下其实是一个道理,顶楼也开了几十家店铺,一点也不比楼下差,你可以考虑看看。”

      他只考虑了一个白天,最后就决定把它盘下来。

      晚上回来之后,他爸苏大刚站在院子里吹笛子,笛声透着一股忧郁,他从他爸身边走过,他爸看也不看他一眼,他站在他对面说道:“我今天找到一个门面,还可以,你要不要去看看?”

      回答他的是一阵越来越急促的笛声,意思是叫他滚开,别烦他。

      他走进客厅,又折回来:“大晚上的,你在这发什么病呢?”

      “荔枝病!”苏大刚对着儿子怒气冲冲地说了三个字,转过身又吹起笛子来。

      苏启很想憋住笑,但实在憋不住:“你要喜欢人家荔枝阿姨,你赶紧娶回来呀,我又不反对。”

      “你有本事,你娶一个回来给我看看,好歹我还娶过一个,你呢?”苏大刚粗声粗气地说。

      苏启被刺激到了,他给乔露发信息:“我明天晚上过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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