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世界末日红旗手

5、感冒

　　见到了林仰的两个朋友——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林仰身边出现什么陌生面孔，当然了，古早的短发女生已经被剔除在了这个名单之外。

　　都是女生，一名剃着金黄色的短寸，花里胡哨的纹身几乎爬满了可见范围内的皮肤，就剩一张干净清秀的脸，可脸上的五官也没放过，鼻环唇钉样样不落。造型是相当个性拉风且极具回头率的，但对于梁意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丑小鸭来说，就委实有些夸张的恐怖了。

　　另外一名稍微显得中规中矩点，没穿孔也没纹身，除却那一脑袋橘色的及肩发令她看上去像个交通锥，结合样貌，整体倒也俏丽可爱。

　　梁意觉得，在这些红红绿绿五花八门的时代潮人里，还是林仰最好看。

　　她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美，即便抛开脸不谈，气质也格外出众，让人一眼就能够在乌泱泱的大众里捕捉到的。

　　她们坐在角落的一桌，紧挨着壁炉谈笑风生，梁意没和她们说上话，因为周末酒馆里比较忙，而她又有些小感冒。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气温跟着一降再降，她没注意，就着了凉，鼻塞脑袋也晕乎乎的，对付应接不暇的客人都倍感吃力。

　　不过就算清闲，她想她大概也不会主动去攀谈——她心底里有种无法融入的窘迫。

　　“要两杯啤酒，再来盘薯条。”
　　“好的稍等。”
　　梁意收回目光，吸了吸不通畅的鼻子，打起精神干活。

　　*

　　“南京没什么好玩的，吃的又甜，是他妈的太甜了啊，我都快要吐了…赶紧回江州来顿辣的补补。”
　　“哪有这么夸张，我觉得还好啊，不过可能是我就喜欢吃甜的吧，我是巴不得老死在南京，嘿嘿。”
　　“你现在回去也不迟。吃那么多甜食，体重又往上飚十斤——”
　　三三一巴掌挥向她那亮瞎人眼的寸头，娇眸怒嗔道：“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琪哥没人性地嬉笑了声，又做总结似的道：“any way，南京这趟巡演还是蛮开心的，值得——哎对了，你和米子乐呢？听说你俩掰了？”

　　林仰面部表情短暂地顿了一下，继而点头说：“嗯。”

　　三三凑近了问：“不会吧？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林仰未来得及回答，琪哥就率先开腔：“用得着发生什么么？米子乐那女人就是个神经兮兮的控制狂，啥都要管，啥都要过问，叫出来吃个饭还得先跟她写什么保证书…嘁，早他妈看她不顺眼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就能忍她那么长时间。”

　　“要我说啊，分得好分得妙，分得呱呱叫！恢复你浪里白条的自由身，从今以后我们仨又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啦！”

　　林仰：“……”
　　三三翻了个白眼道：“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别在背后诋毁吧。”
　　琪哥沉默片刻,道：“懂了，我这就打电话骂她。”
　　三三：“……”

　　琪哥又说：“真不是诋毁，这他妈就是事实。你问问林仰她自个儿，米子乐是不是就这样的？之前那次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怀疑我跟她有一腿…疯球了吧？哇嘎类共哦，也就她傻逼能受得了，换了我，早她妈把她踢了。”

　　莫名被冠了个傻逼头衔的林仰：“……”
　　她嘴角抽了抽，颇为不耐烦地说：“行了，分都分了，还提她干什么？”

　　其实她只是不耐烦，但感性又善解人意的三三却有不同的解读，她握住她的手叹口气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来，今晚我俩陪你喝个不醉不休！”
　　林仰：“……”

　　高冷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上蹿下跳的哈批，她万分无奈加无语地捏了下眉心，正想纠正说我不伤心，头顶便飘来一道略显干涩的嗓音。

　　“蓝色岛屿，代基里，煎绿茶。”梁意将五颜六色的特调一一放至桌面，吸了吸鼻子又说：“小吃盘待会儿就上上来。”

　　鼻音浓厚，林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抬眸瞥去，她鼻尖红红的，唇色苍白，看上去似乎很难受。

　　梁意知道她在看她，但梁意没有对上她视线，说完就转身走了。

　　“哟，好看啊。”琪哥瞅着离去的背影，简直两眼冒精光，“是我的菜耶。”
　　林仰：“……”

　　三三以手掩面，义愤填膺地控诉道：“苍天不公啊！为什么不来个帅哥？！再不来个帅哥，老娘就要被你们这群弯仔带进沟里去了啊！”
　　琪哥大笑：“当弯仔没啥不好，最起码像你这款卡哇伊萝莉的，应该很有市场，三妻四妾不成问题，这样你就不用夜夜守空房啦。”
　　三三气沉丹田，蹦出一个极具爆发力的字眼：“滚！！！”

　　俩人嘻嘻哈哈的，好一会才发觉，没参与到插科打诨中的林仰十分安静，准确点来形容是心不在焉，余光总是时不时地往回瞟。

　　三三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啦！看啥嘞！”
　　“没怎么。”林仰迟疑片刻又说：“我去一趟——”
　　“小吃盘，蘸料可以免费添加——要把这个锡纸拿掉吗？”可能是夸张的花里胡哨更吸引人好奇心吧，梁意看着那满是纹身的寸头问道。

　　琪哥：“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梁意点点头：“好的。”

　　她摆好了拼盘，正转身想走，腕骨却忽然被人攥住，林仰清淡的嗓音在耳后响起：“你感冒了？”
　　见状，琪哥和三三大吃一惊，“你俩认识？”这一问句就差写在脸上了。

　　显然是没预料到她会突然这么做，梁意盯着她握住自己腕骨的手看了片刻，有些懵圈地说：“…只是有点鼻塞而已。”

　　“只是鼻塞？你脸都白的。”林仰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还带着点叱责的意味，“为什么不请假休息？”

　　颇像长辈教训晚辈，大概真是脑子烧糊涂了，梁意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接不上话。
　　连桌对面的琪哥和三三都挑起了诧异的眉毛。

　　林仰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瞬间的微妙，梁意被她直视地更糊涂了，嗫嚅着道：“周末比较忙…老板请的那个兼职又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
　　话音未断，小青就隔空召唤她：“梁意！快过来收钱啊！”
　　梁意垂眸看向她依旧攥紧的手。

　　似乎才意识到，林仰神色有短暂的凝固，但她总是能将尴尬掩饰得不着痕迹，她施施然松开了手，再没说什么。

　　梁意快步朝吧台走去。

　　她这一走，看戏二人组就开始七嘴八舌就议论纷纷：“老实交代！这个迷糊小甜心是谁？！”
　　“新女朋友？不错啊林仰，这么快就勾搭上了，我俩都还在为你分手的事伤春悲秋的，可你丫…哎，小丑竟是我自己。”

　　林仰：“……”
　　林仰面无表情：“是邻居。”
　　琪哥揶揄道：“什么邻居这么关心？我以前也住你隔壁啊，怎么不见你关心我一下？”
　　“……”
　　见她无言以对，似乎是被噎住，琪哥和三三笑成了两团傻子。

　　林仰难得的翻了个白眼，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啊！”三三不依不饶。
　　她脚步一顿，回头面无表情地说：“拉屎，满意了？”
　　“……”
　　“咦，”三三捏起鼻子，“粗俗。”

　　忙碌是间歇性的，12点整，送走一波客人又招待好另一波，已经累成狗的梁意总算是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抽了张纸巾，两手轻摁着擦鼻涕。
　　鼻塞脑袋晕，腰也疼，但她忍耐性向来很好，能吃苦，哪怕身体再难受，脸上表现地也云淡风轻不痛不痒。

　　桌面有素白的指尖轻扣：“你跟我过来。”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林仰，梁意懵了片刻，视线环顾四周一圈，几桌客人都在规规矩矩地聊天喝酒，好像没什么需要照看的。

　　梁意跟着她钻进了后厨。
　　“怎么了。”
　　“吃药。”林仰指尖扣下两粒药丸，递了杯温水给她，言简意赅又好似不容人抗拒地吩咐说：“喝了。”
　　梁意依旧懵圈地看着她。

　　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她会…方才她确实看见林仰离开了，但她以为她只是去卫生间什么的…
　　又看向桌面放着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好些感冒药止咳糖浆，她心底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把药喝了。”林仰再次重复道。
　　主权专政，梁意莫名联想到了这个词汇。

　　后厨专门做些小吃炸串之类的，油炸味十分浓郁，直冲鼻腔，梁意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林仰：“……”

　　梁意乖乖接过药丸和温水，一并吞了下去。
　　脖颈后仰，优美的线条延伸至方形领口露出来的精巧锁骨，肌肤莹润细腻，像没有一丝杂质的瓷釉，在柔白的灯下更添三分颜色。
　　如此潋滟，极其容易叫人生出一种想恣意造作的冲动。

　　林仰喉咙滚了一下。
　　深邃的目光却在对方望过来时业已恢复平静。

　　梁意喝完药，想问一句“你专门给我买的？”但又意识到这个问题太过愚蠢——现在这除了她有病还有谁有病？
　　简直有病。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自己一句。

　　“不能请假吗？”林仰没什么情绪地问。
　　“用不着，反正也快下班了。”
　　林仰嗯了声，又问：“好点了？”
　　药物起效哪有这么快？又不是仙丹，但喝了点热水喉咙确实舒畅些了。

　　梁意正想点点头，却不料林仰径直伸手过来，大概是想探探她额间的温度。
　　不太习惯，梁意条件反射地攥住了她的腕骨。

　　动作戛然而止，四目相对，皆是怔凝。
　　灯色忽然变得迷离缱绻，空气中暗香浮动，微妙的暧昧。

　　“梁意！快出——”瞧见俩人意味不明的举止，小青一嗓子瞬时卡在了喉间，她忙不迭用手捂住眼睛夸张地大叫：“哎哟！你俩搁这儿偷情呢！”

　　“……”
　　林仰率先抽回了手，回眸看到门框那探出颗古灵精怪的八卦脑袋，她嘴角动了动，对梁意吩咐说：“药记得拿着。”

　　说完转身走，及门口时免不掉被小青强行拉着一阵胡扯寒暄，梁意看到她眼里浮起的笑，温润却疏离，就像漾着薄冰的春泉。
　　她一惯沉稳柔和，只是那柔和中带着忽视不掉的分明的界限感。简单来说，平易，而不近人。

　　梁意发了会儿呆，直至小青冲上前摇晃着她胳膊，分外关切地询问道：“你感冒啦？怎么不早说？早说就让狗叔给你放天假好啦。”
　　她收起那袋子瓶瓶罐罐说：“不碍事。”
　　“啧，身体健康的事哪能不碍事？这样好了，你坐着休息吧，外面我来应付。”
　　“不…”梁意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坐着。”小青佯装愠怒道：“林仰还特地吩咐我得多关照关照你这个病号呢。”
　　“……”

　　愈发受宠若惊了。
　　但要她一直坐着肯定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