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钟蝶》沙窦shadow

25、二十五： 一人点灯（上）

　　洛凝告诉君书影说，任渊的黑雀带来消息，一个月后参加选员仪式，从驯兽师与鬼侍之中选择最终参加蛊司大选的人。眼下的为难是，洛凝若想参加选员，不得不亲自出面仪式，而她作为一个几乎可被定论为已死的人，需要一个合理的缘由来获取参加的身份。
　　“这是不可回避的步骤吗？”君书影问。
　　洛凝点点头。恐怕的确是如此，纵使莽山是个小地方，但争选一个蛊司之位，还是显得千军万马过独舟一般，免不了层层筛选。
　　“我会想办法，假借一个身份来......”洛凝话音未落，车马一落，缓缓停了。没等下人掀帘帐，外面就传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来：
　　“君书影，你来了。”
　　那声音浑厚，语气悠然从容，带着一种轻松，而那音色洛凝却极其熟悉，让她想起墨家行刺的那一晚，持剑冷笑的黑衣男子，气势逼人，让人觉得难以应付。
　　“外面那位是墨将军墨随之。”君书影一边同洛凝介绍，一边掀帘下车，而洛凝顺势向车内藏了藏，躲过帘子掀起之后投射进来的日光。“虽然我们习惯直呼对方姓名，但不要担心，这说明我们彼此要好，在他面前也可放松些。”
　　果真是他！洛凝倒吸了一口气，微微颔首，暂没有下车的意思。君书影明白了她不想下车，尽管不解其意，还是独自走出，并严严的放了帘子下去。
　　洛凝在车内，攥着剑的手指紧了紧，留神听着车外说话的声音。
　　“墨随之。”
　　“辛苦你过来这一趟了，早点去歇下，我再同你讲述过程。不如去我那里，你先置下这车马......车上可是还有什么人？我刚才分明看见——”
　　“是暗卫。”君书影抢先道，“无需关照，她自己知道怎么做。”
　　“那好，我们走吧。”
　　车马转头，向别处去作停了。这应该是君书影与墨随之见面的固有模式，具体作何安排，洛凝并不知道。车夫在外面赶着车，见四周没有人了，才拔高了声音，对车内的洛凝说话：“洛姑娘怎的不随王爷去？这里乃是墙外，稍是一拐便进皇城了，并不远。现在王爷和将军一起不知去做什么事，皇城本就森严曲折，那城外地界可就更大了，姑娘怎么找他们？”
　　自己是避着墨随之，唯恐被认出来，凭空生出事端——哪能把真话说给那车夫听呢？洛凝轻轻一笑，道：“王爷不是说了么，既是暗卫，我只好自己去暗中跟随了。”
　　车夫也是一笑，挥了挥手中的竹鞭，发出飒飒之声：“鲜少听见姑娘开玩笑呢。”
　　“我们似乎不曾见过。”
　　“我可见过姑娘。这几日姑娘来回走动，我可就远远看见了几面。于我而言啊，姑娘还是平日里做活儿的时候最贤淑，女孩子家何必舞枪弄剑呢，见你天天早上起来，就开始练......”车夫说这话，忽觉车上一轻，扯住了马回头拉了帘子看看，车上已没有洛凝的身影了。
　　......
　　“将军去皇上殿中这么许久了，现下又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金令下来没有。”“将军说不久便会回来，不是说好了一道喝酒去么。这城里太拘束——”“喝酒不着想了，我啊，如今只想回家。奈何这路也不近......”“皇城本就好大，一眼也望不见边际，将军还没有驾马，这来去肯定要花费点时间，咱们还是在此候着吧。”
　　陪同将军进京的士兵们在一处院落里候着，有立有坐的，头盔挟在腋下。小小的一处院中热闹非凡，从风沙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将士们，压制着自己的嗓门儿，商量着回家的事。天罗之战打完了，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真的以完全的身躯回到家乡，如今与家人团聚显然就是重中之重了。
　　正聊到火热处，忽而一抹红色无声闯入众人之中。男子们纷纷愣怔——那是怎样的倾城姿色！艳而不妖，活像是一朵花，染了红妆，烈烈的绽放眼前，明媚得晃眼，女子浓妆艳抹，是他们征战沙场几年或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不曾见过的，新鲜至极，也渴极、羡极。
　　简言之，是刹那间的一盏明灯，照亮了男儿面庞。
　　正当将士们众说纷纭，窃窃私语着猜测这是宫中哪位小主的时候，女子婉然停下了，正盈盈立在他们中央。
　　自然，女子吸引了众人目光，冷烟和司虔谦也都在内。冷烟看了看司虔谦发直的双眼，默然侧过脸去，撇了撇嘴，极力展现不懈的模样，将鼻子翘出很高。可是没有作用，红衣女子的姿色令他终究一样的面红耳赤。
　　那女子身边未携任何侍女仆从，见她没有后宫娘娘们出门的阵仗，便有人大着胆子上前了，询问那女子身份、问她姓名、问她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小女卑名风为裳，”女子眉眼带笑，眉梢儿却向下隐隐垂着，似乎要讲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是外头来的舞女，过不了多久，要给人家作舞作戏了，因此在这里。”随即不消众人问，她便自己说了，“这些清茶，虽数目不多，也是小女向厨房恳求来一块地方，取了消暑的材料制的，各位壮士别嫌手艺粗陋，请在此用了，解一解暑吧。”
　　说着，众人也才发现飘扬的红袖之间，正提了一只食盒，还有一只雕花的壶。这有谁不应？于是众人分起茶来，风为裳也就很自然地在他们中间坐了下来。
　　“想必这是天罗的仗打完了。”风为裳轻轻说。
　　“是的！”司虔谦端着杯子，大声应，“不求邀功，只求回家了。”
　　没想到一提起家来，倒令风为裳凝噎了，背了身掩泪想要躲开司虔谦的目光去，却不料四方围着的都是将士，终究还是被人看到了含泪红颜。这下茶也没人喝了，众人由蜜蜂一般围拢过去嘘寒问暖。司虔谦离得近，不拘小节惯了，伸手就想为女子拭泪，被冷烟拽住了拉开一边。
　　“姑娘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吗？”冷烟问道。
　　“天涯苦尽、天涯苦尽，虽说是到了头。女人家哪里能有什么伤心事比得了国家安危的，只知道战事休了，胜败也好，哪怕天罗士兵吧——活着的也可回家去了，各位也该回家去了......家，小女子的家，已是没了......只记得小时候那莽山长生教如狼似虎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