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钟蝶》沙窦shadow

21、二十一：飞蛾扑火

　　房门掩闭，剩下唯一的声响便是荧荧未尽的烛火跳跃发出的微弱震颤。
　　君书影刚刚已步出门外，只有洛凝还温热的记忆里在眼中还留有一个背影。她正愣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只茶杯。
　　房内原本没有热汤，因此杯中的水不过是微温的。但洛凝却觉得光滑的瓷壁有些烫着指尖——红玛瑙一样的液体还未溶于水，在温水里滚动着，聚合成一团，那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玛瑙作散，幽幽融在了水中，颜色变得不再那么有质感，并且散发出血腥气味。
　　刚才，君书影用自己的佩剑割了手腕。
　　“没做错吧？喝掉。”君书影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按着伤口，离开了洛凝的房间。当晚这么折腾下来，他也觉着有些疲乏了。
　　明明也是位王爷，为何会若无其事的做到这种地步？况且自己又并不真是什么瑶城平民。洛凝端起杯子，手指失感，拿不稳器具，杯中溶血的温水晃了晃，她赶紧侧了侧身，试图以此来保持平衡，以免不留神打翻了珍贵的“药”。
　　盛血之皿送到嘴边，血腥的气味淡淡的萦绕鼻尖，洛凝想起剑的感觉。
　　看来就算是王公贵族的血，也一样是铁锈般的气味，谁都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毕竟是弘昭王的血啊。
　　她阖起眼，一屏息，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至少，当下这种以血缓和之法还是管用的。君书影礼遇自己，无非是已经存在了合作关系，他会为自己尽可能提供各种条件，虽然，目前需要什么条件还未可知——洛凝知道自己现在要想获得信息需要另寻他法，因为，如果想要避人耳目，迷惑对自己下毒的人，就不能直接出现在莽山。她希望，或者说眼下的现实就是，那位刺客回去复命的内容大概就是是洛凝中毒，很快就将身死。
　　虽说前路未知，但假如自己真的成功当上了蛊司，并且真的经由了君书影的帮助，他们自然是一起阻止这场战争。那之后呢？君书影又会怎么做？他对于长生教甚至于莽山都心怀恨意——从他的表现来看，自己实在是可以这般去推测，那么阻止战事之后呢？君书影定然不会因此简单与自己脱离关系，想来更不会轻易就放下怨恨，万一他为自己留下路子，再威胁到莽山无罪的居民，自己处于蛊司之位又该如何？
　　洛凝摇了摇头，要自己暂时抛却此类想法。说到底，自己不过是怀疑君书影不仅仅只是为了终止战事才选择贸然与自己合作罢了。不错，自己在长老的学员名单上确实有过几次的名列前茅，可是君书影他并不知道呢？他怎么放心助自己去争抢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不论本事，就是为人，自己与他也是彼此不甚清晰的啊。
　　窗边烛花还在跳跃。洛凝觉得恢复了一些气力，抬手抖腕，空了的瓷杯从手指跃出，途中旋转的杯底擦灭了烛火，杯子也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碰声响，摇摇晃晃了几圈，安静了。
　　“车到山前自有路，再者，蛊司大选恐怕还有不足几月了……大约等任渊回来，就会知道更准确些的日子了。还是这等事更要紧些，尚在这里住下，解了毒再言其他……”
　　洛凝翻身躺下，低声嘟囔自语。
　　话虽如此说，但流入体内的君书影的血液，无比清晰地在散发着阵阵温暖，仿佛还阳之气一般，不知怎的，让洛凝感觉不到任何危机，反而有些心安，不愿往坏处去思量他。
　　……
　　“王爷，要去歇息了吗？”
　　兰亭看着君书影出来，似乎一直紧握手腕，想要进一步询问些什么，却被君书影轻轻一句噎了回去。
　　“你关了门也去歇息吧，今夜应该不是你守夜。我这边不需要伺候了。”
　　“.…..是，王爷。”
　　弘昭王主室里的帘子也放下了。兰亭在外面看见里面灯罩下的烛火也被熄灭了几盏。她又提着暗灯，从戚贤王世子君思南的房前巡视过去，男孩被吓醒之后很快又睡下了，这小娃娃总是没什么而烦恼的。
　　弘昭王府赤红的灯光总算是暗下去了一些，也寂静了。相信明日大家都会知道这里闹了点什么事情，不过，唯独这个王府里的活动不易引起波澜，兰亭做弘昭王的侍女很长一段时间了，她已经在心中下了这样的定论。
　　洛姑娘的弟弟——兰亭心中的任渊便是此样印象——为了求药，又是慌慌张张的出门了。他走后，门就没有来得及关紧。兰亭随后去关门，她记得夜色里，那个背刀的男人奔出几步之后就跃上了街巷墙沿，只能在院落里看到他的一点影子，随后那人就极其灵活地消失了，像只夜猫。想必在家里不仅仅是摆弄侍药的花花草草，也肯定是舞枪弄剑的。对了，洛姑娘身上也带着佩剑。
　　想到这里，兰亭还是留了个心眼。虽然洛姑娘为人不错，似乎也是带着病，不便行动的样子，但既然带着凶器进了王府，又毕竟是个生人，还是小心些为好，平日里多看几眼就是了。
　　不过，习武之人，当真厉害。兰亭心里感慨了句，就推上门扇，忽然，一个身影似乎在眼前一晃而过，如同鬼魅。和任渊的那般灵巧不同的，那身影几乎是飘荡过去，且长衣飘然，整个儿影子都轻盈得像一缕烟，虽然夜色深重，但隐隐能看见那影子带着颜色，似乎是一抹红衣，像是灯火过眼纷繁过后，留在记忆里的老在眼前晃动的红光。兰亭眨了眨眼，身影已然不在，眼前却只有空空的白墙和街角的孤草。而且毫无声息，兰亭始终没听见什么，只有风的流动游走，深深的。
　　莫非是刚才一阵人影缭乱，灯盏也挤挤攘攘，惹得自己也眼花了么？
　　兰亭没有考虑鬼神之说，只当是自己一时眼花，将大门的横木推锁上了。她不知道在自己转身离开之后，一抹红色轻轻巧巧地跃上了墙头。
　　恍若一朵水红的妖艳花朵，在深深的夜里无声无息地盛开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