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零叙

42、我对你的感觉迟早会消失

　　“无论我们有什么矛盾，你都不许提分手。”——林祎凯说过的话印刻在马群耀脑海中。

　　马群耀躺在家里的床上，熟悉的环境使他感到久违的轻松。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林祎凯生出切实的厌倦。

　　厌倦而不至于厌恶，心底不再为他而激起波澜，宁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往事如镜花水月般虚幻，再找不回曾经的执着与心动。

　　马群耀坐起来，将所有关于林祎凯的思绪从脑海中驱散出去，坐在书桌前开始着手写报告。

　　手机屏幕亮起，林祎凯的电话拨了过来。

　　一秒，两秒，十秒，三十秒。

　　屏幕暗了下去。

　　马群耀专注地看着电脑，并未理会。

　　屏幕再次亮起，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弹出来。

　　林祎凯——怎么不接电话？没看到吗？

　　林祎凯——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住？

　　林祎凯——你吃饭了吗？

　　林祎凯——你生气了？

　　马群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马群耀——我没生气，家里有点事就回来了，我吃过了，改天再去找你，我先写报告了。

　　林祎凯看着手机里的那条消息，拧起眉，酸苦的滋味缓缓渗出。

　　马群耀对他说谎。

　　林祎凯——那好吧，你写你的，我不打扰你了。

　　林祎凯放下手机，深呼吸了两口气，握紧手里的车钥匙出门开车回了家。

　　林妈妈看着林祎凯阴着一张脸进门，问：“你怎么了？”

　　林祎凯看了妈妈一眼，走过去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妈妈。

　　“怎么啦？”林妈妈拍着林祎凯背。

　　林祎凯一言不发，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他仰起头，硬是忍了回去，松开抱着妈妈的手臂。

　　“没事，就是想妈妈了。”林祎凯向妈妈扯起嘴角笑了笑。

　　林妈妈心有疑惑，但她看得出儿子不愿说。

　　“你吃饭了没？”林妈妈问。

　　林祎凯摇摇头。

　　“那就跟我和你爸爸在家吃吧，你什么时候回去？”

　　林祎凯面无表情，眼泪不受控地溢出一滴，顺着脸颊淌落。

　　他抬起手飞快抹去面颊上那道水痕，“我先不回去了。”

　　林妈妈注视着林祎凯，眉心的褶皱缓慢加深，她抬起手拍了拍林祎凯的背，“先吃饭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林祎凯已经搬回家住了三周。

　　这三周他们恢复了几个月前的相处模式，每周见两三面，马群耀的情绪迅速恢复稳定，不再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与他争吵。

　　林祎凯回到公寓拿一些衣服回家，刚要出门马群耀从外面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们迎面撞上，林祎凯竟从马群耀的眼中看出了前所未有的生疏与尴尬。

　　马群耀避开林祎凯的视线，拿了环保袋清理冰箱里保质期过短的生鲜食品。

　　林祎凯站在那里，视线追随着马群耀的动作。

　　“你现在连句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

　　“我没有。”马群耀说：“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总嫌我唠叨吗？我唠叨你也不满意，我不唠叨你就说我话少，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想让你怎么样，我说过你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林祎凯手心缓缓收紧。

　　“那我现在没什么可说的。”马群耀打包好塑料袋，拎着垃圾出门。

　　林祎凯跟在他身后一同出了门。

　　“你是厌倦我了吗？”

　　林祎凯的声音在马群耀背后响起。

　　“如果你真的这么厌倦我的话，没必要勉强自己。”

　　林祎凯一只手从背后不环住了马群耀的腰，脸颊埋进他肩膀里。

　　“我能感觉出来，你现在对我已经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但我还爱着你，我会等你调整过来。如果你真的受够了我的话……”

　　马群耀打断林祎凯，手掌放在林祎凯手背上，“好了，别在这里这样。”

　　他们站在公寓楼下，路上往来的住户皆向他二人侧目。

　　林祎凯紧了紧手臂，两手紧箍住马群耀的腰，“我不在乎。”

　　马群耀的身体突然变得紧绷僵硬。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不会放开我的，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对我？”

　　“我没放开你！”马群耀抓着林祎凯的两只手，硬生生地掰开，转过身直视着他。

　　马群耀举起抓着林祎凯的手，满眼戾气，“我没放开！”

　　林祎凯看着马群耀，喉头哽咽，“但你已经不想继续了。”

　　“我没这么想！你怎么总是自以为是地揣测我的想法！”

　　“骗人！”

　　马群耀深呼吸了两口气，垂下手腕，“我没有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

　　马群耀的手在颤抖。

　　他望着林祎凯，失望一点一滴地吞噬掉最后的不舍。

　　马群耀的指尖爬上林祎凯的脸颊，双手捧着他的面孔。

　　“我爱你，虽然我爱你，但这些爱不足以支撑我像这样一直迁就你生活下去，我也有选择我生活的权力，我也想过得自在，我知道你也有你的生活方式，以前我尊重你选择的生活方式，那是因为你的选择对我的生活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东西是无法共存的，我们都必须做出妥协。”

　　“我做出的妥协已经太多了，我很痛苦，跟你一起生活让我很痛苦。如果你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都不会这么痛苦。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宁愿选择独自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祎凯看着马群耀，眼眶腥红，瞳仁中摇晃着一汪血色的晶莹。

　　他们正处在人生的岔路口，无数的选择摆在面前。

　　马群耀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在林祎凯眼中，除他之外的每个选择都显然比眼前这条要更加好走。

　　林祎凯垂下头，看着马群耀攥着他的手，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去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吧。”

　　马群耀眼睁睁看着林祎凯抽出手，他像是有石块堵在喉咙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林祎凯转身开车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马群耀眼中，马群耀仍旧神情恍惚，一切充满不真实感。

　　他们在Line上的聊天记录停留在这一天。

　　起初马群耀的生活一切如常，他也觉得自己足够绝情，无论是对赵思还是林祎凯，一段关系的终结对他来说并没多么要紧，总会有新的冲动与激情冲散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感情。

　　爱的救护车第一次剧本围读，马群耀跟林祎凯先后到了公司。

　　不到一周没见，林祎凯进来的时候让马群耀倒吸一口气。

　　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

　　只有马群耀身边的位置还空着，像往常一样，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坐在一起。

　　林祎凯走到空位坐下。

　　陌生的香水气味扑面而来。

　　林祎凯翻开剧本，那股香气攻击力十足地侵入马群耀的感官。

　　整场围读，林祎凯与所有人谈笑，唯独避开马群耀，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林祎凯的一颦一笑都勾动了马群耀休眠的情感，他的手缓缓在桌下攥成拳。

　　只是看到林祎凯就让他感到痛苦，苦涩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人胸口闷痛呼吸困难。

　　马群耀恨不得立刻逃离林祎凯身周那片令他窒息的空气。

　　“马群耀，林祎凯，围读结束后你们两个留下来。”

　　汪勇的话像对马群耀下了死刑。

　　围读结束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汪勇手肘撑在桌上，马群耀跟林祎凯皆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我想加一条副线，你们两个想演吗？”

　　林祎凯的指尖颤动了一下，勾了勾嘴角，断言道：“他不敢演。”

　　马群耀当即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敢演，是你不敢好不好？”

　　汪勇拧眉看着他们，“我是问你们想不想演，不是问你们敢不敢。”

　　林祎凯看了一眼马群耀，视线转向汪勇，问：“副线有吻戏吗？”

　　汪勇眼皮一跳，“你想拍吻戏？”

　　林祎凯点头，指了指马群耀，“我跟他打了赌。”

　　“谁跟你打过这种赌！”马群耀说：“我只是说你不敢跟我拍吻戏。”

　　林祎凯撇撇嘴，别开头。

　　汪勇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对马群耀说：“那你呢？你想演什么？”

　　马群耀看了一眼林祎凯，“我想演死人。”

　　马群耀跟林祎凯分头离开公司，汪勇手里拿着剧本去找编剧。

　　“怎么样？他们想演吗？”

　　“林祎凯想拍吻戏，马群耀要演死人，你们看看该怎么改能把这两个情节加进去。”

　　“吻戏？加吻戏没办法按我们原本写的友情线来了吧。”

　　“演一对不是更可爱吗？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林祎凯离开公司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他们的公寓。

　　已经几周没有打扫的公寓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看上去与离开时无甚区别。

　　林祎凯走到衣帽间，他们都没把自己的东西完全拿走。

　　林祎凯取下马群耀那件绿衣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总是穿着这件衣服跑来学校找他。

　　铺天盖地的悲伤吞噬了回忆。

　　林祎凯把脸埋进那件衣服，眼泪奔流而出，脊背因极度的伤感而不住抽搐。

　　林祎凯从未像爱马群耀一般爱过任何人。马群耀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他对马群耀的爱并未如往常一般随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变得愈发深刻。

　　林祎凯挣扎在主动与被动的边缘，分明是他将决定权交给了马群耀，但被动等待审判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但林祎凯始终无法主动向马群耀迈出一步。

　　马群耀坐在饭桌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

　　全家人都感觉到了马群耀的变化。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以前的那个马群耀，倒是越来越像林祎凯。

　　各方面都变得越来越像林祎凯。

　　马群耀手指翻着line聊天列表。

　　他在大学认识了很多朋友，无论男女，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对马群耀来说，他跟谁都能聊，但他不是跟谁都聊得来。

　　除非必要，他不会跟他们线上闲聊。

　　遇到有趣的事，他唯一想要分享的人就是林祎凯。

　　马群耀突然想到今天林祎凯身上的味道。

　　他从来没用过那种味道的香水，他的香水就没有那个味道的！

　　马群耀没来由地一阵烦躁，锁上手机屏幕，站了起来。

　　“你饭还没吃几口呢。”马爸爸说。

　　“不吃了。”马群耀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

　　马妈妈跟马爸爸对视一眼。

　　“他跟小凯这次闹别扭是不是闹得有点太久了？”

　　马爸爸也放下筷子，“我去看看。”

　　马群耀听到敲门声，一瞬间竟在期待门外是林祎凯。

　　“我能进来吗？”马爸爸说。

　　马群耀去开了门。

　　“爸，什么事？”

　　马爸爸坐下来，“也没什么，就来问问你最近怎么回家住了？”

　　马群耀坐在床边，“就是想住在家里。”

　　“那小凯呢？”

　　“估计也回家了。”

　　“你们闹别扭了？”

　　马群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拧起眉，“我也不知道这次该不该算闹别扭，我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马群耀踌躇了一下，才说：“他可能是要跟我分手。”

　　马爸爸说：“小凯跟你说分手了？”

　　马群耀摇头，“他说让我选择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马群耀重重呼出一口气，“我还没搞清楚我现在想要什么。”

　　父子俩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马爸爸才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站在我面前跟我们说你和小凯谈恋爱那天，我对你说过，你自己做的决定，我们不会干涉，但你要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无论结果好坏，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个结果。”

　　“记得。”马群耀说。

　　“那你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马群耀垂下头，缓缓说了两个字。

　　“不能。”

　　马爸爸站起来，拍了拍马群耀的肩膀，“小凯让你选择你想要的生活，不是他要跟你分手，而是你要不要跟他分手，选择的权力在你自己手里。”

　　马群耀只觉得鼻端酸涩，抬起头看着爸爸，“爸，可我已经感觉不到我还在爱着他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我已经太累了，我快受够两个人的生活了。”

　　马爸爸表情严肃，凝视着马群耀，“感觉这种东西是最不靠谱的，你不可能靠感觉过日子，你称为爱的那种感觉迟早会消失。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吗，爱是责任与承诺，你要对你的爱人负责，你们曾经为彼此付出的全部，在你们分道扬镳之后都会失去意义。如果你想让自己以后不后悔，就要在你人生的每个岔路面前，理性地分析，并坚定地选择。幸福这种东西永远都掌控在你们自己手中。”

　　“考虑好你想要什么，去找小凯说清楚，无论你们要不要分手，这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需要你们共同决定。”

　　马爸爸离开房间，马群耀独自坐在那里，以从未有过的冷静与理性重新审视他与林祎凯的关系。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马群耀看了一眼，按下接听。

　　林祎凯略显干涩的嗓音传了过来。

　　“回家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马群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