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零叙

41、独木难支

　　马群耀一面扣着校服衬衫扣子，拉开冰箱门，眉心狠狠皱在一起。

　　昨天晚上他买了好几种口味的寿司本打算今天享用，结果现在每一个都被咬去了一半，三文鱼上还留着清晰的齿痕。

　　“你要吃为什么不全都吃了！咬一口放那干嘛！”

　　马群耀从来不跟别人分吃一份食物，可现在无论他买什么，都吃不上第一口。

　　他买的饮料林祎凯也要尝尝，买的吃的林祎凯也要先吃一口试试味道，喜欢就自己拿走，不喜欢就丢给他吃。

　　放在冰箱里的食物，总会莫名其妙缺个角，上面留下林祎凯犯案的“罪证”。

　　马群耀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等待遇。

　　虽然以前也总在一起吃饭，可林祎凯从没说把咬了一口的东西丢给他，在外面吃饭跟在家里吃饭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外面吃剩下也就剩下了，在家吃为了饭后好收拾，马群耀都尽量做到不剩。

　　现在马群耀经常一个人吃一个半人的份量，他的身材肉眼可见地壮硕起来，全然不再是高中时期的模样。

　　“我给你留的嘛。”林祎凯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来。

　　马群耀走到卫生间，林祎凯此时正站在水台前刷牙。

　　马群耀瞥了一眼林祎凯手边散乱的护肤品，狠狠皱起眉。

　　“你自己也有干嘛要用我的，还有你用完就不能放回原位吗？”

　　林祎凯侧过头看了马群耀一眼，又转回去，吐了牙膏沫子，漱口，拿起毛巾在嘴角抹了一下，用完便随手一丢，走到马群耀面前，马群耀放下手，任林祎凯帮他把最后两颗扣子扣上，抻平了肩膀处的褶皱。

　　“我就试试你新买的好不好用，你干嘛这么介意啊？不过还是我的更好用，你也可以随便用我的。”

　　马群耀的怒气稍稍平息，“我不用你的，你也自己用自己的，用完记得放回原位，我都按照顺序排好了。”

　　“我今天有考试，就先这样吧，等我回来再收拾。”

　　林祎凯绕过马群耀，站定在衣架前，一手捏着下巴思索着今天该穿哪一件。

　　马群耀一面抱怨，一面把乱放的瓶子归位，“你回回都说会收拾，结果每次都是我收拾。”

　　林祎凯撇撇嘴，“这么点小事你每次都要唠叨，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关键是我说多少遍你都不听。”马群耀囫囵洗了一把脸，抬起头，“只是用完了摆回去而已，又不费什么功夫。”

　　“干嘛非要摆的整整齐齐啊，你要是看不惯你就自己摆回去啊。”林祎凯漫不经心地说。

　　马群耀胸口起伏，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口那股火，闷声拎起包先出了门。

　　打从他们住在一起之后，生活中的冗杂琐事引发的冲突不断，细碎的烦闷堆积起来，令马群耀愈发疲惫不堪。

　　男人们的懒似乎与生俱来，一个两个都要熬到谁先看不过去谁收拾，而每次先看不过去的都是林祎凯，但林祎凯自己不收拾，他指挥马群耀收拾。因为他们事先商量好了，打扫这事儿归马群耀。

　　马群耀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悔。

　　当初真不该答应他。

　　马群耀第一次离开家住在外面，林祎凯曾孤身在国外寄宿，有些事上他可比马群耀精明多了。

　　马群耀上了车，把包扔在副驾驶，两手紧攥着方向盘。

　　他攒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还碰上个屡教不改的邋遢鬼！

　　运动完了一身汗，澡都不洗就上床，衣服袜子全都脏了没得穿才想起来洗，没得穿就拿他的衣服穿。天天打扮得光鲜亮丽，根本都是徒有其表，谁能想到他背地里竟是个爱放屁的超级无敌邋遢鬼！

　　马群耀一掌用力拍在方向盘上。

　　积攒的负面情绪濒临决堤。

　　这半年他们俩的演艺事业几乎停摆。

　　马群耀更是处境凄惨，完全没接到任何工作！

　　马群耀正处学期中忙得像个不停转的陀螺，而林祎凯的短假已经到来，他要么回家里跟狗狗玩，要么去朋友家玩，要么宅在家看剧，反正他有无数种办法打发时间，倒也安排的紧凑充实。

　　林祎凯越清闲，马群耀看他就越来气。

　　林祎凯察觉到了在马群耀身周盘旋数日的狂躁气息。

　　他一天到晚没好声没好气，一点就炸，大呼小叫。

　　简直比女生生理期的脾气还难测。

　　这天马群耀下了课，一出教室破天荒地看到林祎凯竟然在教室门口等他。

　　林祎凯穿了件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领口敞着两颗扣子，皮肤白皙得惊人，额发偏长，分于两侧，眉眼色泽浓重，站在那里活似从杂志中走出的韩国明星。

　　“你怎么来了？”

　　林祎凯一见马群耀就笑了起来。

　　“我来接你啊。”

　　来来往往的同班同学纷纷向他们二人侧目。

　　他们都只听说过马群耀有一个亲密好友，但却从未见他们二人一同去哪里玩过。

　　马群耀每次只说要去找他，他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没人遇到过他们两个。

　　几个同学跟马群耀打招呼，马群耀的同学几乎尽是女生，林祎凯留意着走出门的每张脸孔，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迎上每道向他投来的视线。

　　马群耀皱了皱眉，对林祎凯说：“你不是不愿意来这边吗？”

　　“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我们去看电影放松一下吧。”

　　马群耀摇头，“我还有报告没写。”

　　“那吃完饭我陪你写，想吃什么？”林祎凯问。

　　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bro，还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马群耀回头，是他的课题小组搭档谭灵韵。

　　谭灵韵走近才看到几乎被马群耀身影完全遮挡的林祎凯，她的视线在林祎凯脸上驻留了两秒，不禁在心底赞叹那副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美貌。

　　谭灵韵的目光落回马群耀脸上，突然对他意味深长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的朋友来找你了啊，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喽。”

　　马群耀向她们摆摆手，“好，明天见。”

　　“拜拜。”谭灵韵压抑着嘴角的笑，又看了一眼林祎凯，也对他说了一声：“拜拜。”

　　林祎凯向她回以微笑，“再见。”

　　谭灵韵一走，林祎凯看向马群耀，眼中的戏谑一闪而过。

　　“你都跟你的朋友们说我什么了？”

　　“我还能说什么。”马群耀沉下脸，“我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都没说刚刚那个女孩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们？”

　　马群耀觉得匪夷所思，“她怎么看我们了？我怎么没发现。”

　　林祎凯扯了扯嘴角，“你发现不了的事情太多了。”

　　林祎凯转过身，跟马群耀一同离开教学楼。

　　他们并肩走在路上，距离并不近，看上去也无甚亲密，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我们去哪吃？”马群耀问。

　　林祎凯并未回答马群耀，而是问：“你下午没课也跟同学一起吃吗？”

　　“对啊，我不跟同学一起吃我还能跟谁吃。还有黄天宇，我经常找他一起吃，就是他跟我不在一个学院，有时候时间对不上，我就找别人吃。”

　　“你只要不和女孩单独吃饭就行。”

　　“我为什么不能和女孩单独吃饭？我就算跟她们单独吃饭也不会发生任何事。”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那样。”

　　“好吧。”

　　林祎凯看到摆在学院大门口的投票箱，说：“对了，你们是不是也要举办校之月评选了。”

　　马群耀点头，“是啊。”

　　“你能拿校之月吗？”

　　马群耀瞪眼，“你开什么玩笑？你都没拿到我能拿到吗？”

　　林祎凯眼睛里闪烁着一股子邪恶，“原来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啊。”

　　马群耀一巴掌抽在林祎凯肩膀上，“喂！是不是我不打你不长记性？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我是最帅的，谁都行就你不能说我，你就非得挤兑我才高兴是吧？”

　　林祎凯瞪马群耀，反手就打了回去。

　　“你现在胆子大了，还敢打我？”

　　马群耀伸手飞快地又打了一下，“我怎么不敢。”，说完又打了第三下。

　　皮肉相接，发出“啪”一声响，与马群耀给林祎凯带来的其他痛觉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林祎凯翻了个白眼，耷拉下嘴角。

　　“你怎么这么幼稚？”

　　“我就对你这么幼稚。”马群耀说着，朝林祎凯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林祎凯看着马群耀，既无奈又觉得他可爱，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他伸手在马群耀脸颊上掐了一下。

　　“好好好，你最帅，你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月亮，所以一定要赢哦。你也赢下来，我们就能证明两个月亮也可以在一起了。”

　　“你居然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

　　“我当然记得。”

　　马群耀面颊的酒窝深陷，“我们没必要去证明什么，这就是事实。”

　　“等你拿到院之月才是真正的事实。”林祎凯笑着纠正他。

　　“林祎凯？”一个声音在脑后响起。

　　林祎凯跟马群耀转过身，表情同时僵在脸上。

　　马群耀浑身紧绷，眼神阴翳，紧盯着那张脸，拳心缓缓攥紧。

　　就算只见过一面，他却将他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是李峰。

　　一男一女走到他们面前。

　　“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李峰说。

　　林祎凯余光留意着马群耀，微微皱眉，“对不起，请问你是？”

　　李峰的笑容一瞬间凝结在脸上，不自在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传染给了身旁的女友。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他好像不认识你诶。”李峰女友说。

　　林祎凯对她微笑，“他没认错人，我的确是林祎凯。”

　　林祎凯看向李峰，“只不过我记不住你的名字了。”

　　任谁都看得出林祎凯的刻意，李峰骑虎难下，只觉面前这个林祎凯全然不是以前那个早熟而感性的男孩。

　　隐藏在他柔和外表背后的是桀骜不羁，睚眦必报。

　　“李峰。”

　　“噢，对，李峰，我想起来了。”林祎凯笑容灿烂得令李峰脊背寒凉，“对不起，我这个人记忆力不太好，对于无关紧要的人都没什么印象。”

　　林祎凯字句都在将羞辱大肆涂抹在李峰的颜面之上。

　　马群耀侧过头看向林祎凯，他曾构想过无数种与再见李峰时的场景，却从没料想到林祎凯在面对李峰时会这般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任谁都能感觉到林祎凯话中的讥讽，李峰女友看了一眼马群耀身上的校服，说：“你对前辈就这样讲话吗？”

　　林祎凯舌尖舔了一下嘴角，翘起单边嘴角，“不好意思，我不是法政的学生，所以你们算不上我的前辈，我想说什么，想怎么说都是我的事，你们如果不想听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跟我搭话。”

　　“李峰，我们两个两年前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你下次见到我就当做没有看到我，好吗？”

　　李峰女友脸色铁青，气得发抖。

　　林祎凯扯了扯马群耀的手腕，“走了。”

　　李峰看着马群耀的背影只觉熟悉，眉心皱紧，他不甘忍气吞声地开口。

　　“给你补习的那个男孩就是他吧？果然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林祎凯转过身，马群耀的拳头已经先一步挥到了李峰脸上。

　　马群耀这一记重拳的威力今时不同往日，直接把李峰打得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上，鼻腔淌出一道热流，口腔中满是铁屑的气味儿。

　　林祎凯瞪大眼，立刻上去拉住马群耀，“你干嘛动手？”

　　马群耀转过头，对林祎凯说：“我早就想打他了。”

　　林祎凯脸色一沉，“要打他也轮不到你动手。”

　　“怎么就轮不到我！我是……”马群耀迎上林祎凯凌厉的目光，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噎进了喉咙里。

　　足足积压了两年的愤懑在马群耀的胸腔中涌动，他们的秘密如同压在他胸口上的巨石，令他感到闷痛与窒息。

　　林祎凯轻轻拍着马群耀的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但这种程度的慰藉并不足以驱散马群耀压抑已久的愤懑。

　　马群耀隐忍地咬紧牙关，推开林祎凯的手，对他说：“没事。”

　　“你去车上等我，我马上过去。”林祎凯把车钥匙递给马群耀。

　　马群耀并没伸手去接，而是直接转身走了。

　　林祎凯看着马群耀离开的背影，并未选择跟他一同离开，而是蹲下来查看李峰的伤势。

　　李峰视线紧盯着林祎凯近在咫尺的面孔，忍着牵扯着破损嘴角的疼痛低声说：“你以前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的吗？现在你也能够理解我当初的感受了吗？”

　　李峰的女友关切地看着李峰，“你在说什么？”

　　林祎凯嘴角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

　　林祎凯瞥了一眼李峰的女友，又看向李峰，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

　　“今天他打你的事就这么算了，只要你一个字都不说，我也不会把你的事跟其他人说，你觉得呢？”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用这件事威胁我？”

　　“你大可以去对别人说我的事，反正我的生活都不会因为你而发生任何变化，而你的生活就不一定了。”

　　林祎凯站起来，从钱包里掏出一万铢递到李峰面前，“去医院包扎一下这些钱足够了。”

　　李峰女友瞪着林祎凯，“凭什么算了！你们打人不能就这样算了。”

　　李峰脸色阴沉凝重，他看着林祎凯，伸手接过了那一叠钞票。

　　“你干嘛答应他啊！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啊！”女友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峰。

　　李峰垂下头，一言不发。

　　林祎凯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峰。

　　“我跟你从来就不一样。”林祎凯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再见李峰使得林祎凯再度意识到，他不能同李峰一样始终伴随着谎言与秘密活着。

　　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期限。

　　等他们一起走过十年岁月。

　　十年看似漫长，实则光阴匆匆，转瞬即逝。

　　十年足够沉淀出一段成熟稳定的情感。

　　等到那时，无论如何他都会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真诚而坦然地承认自己的与众不同，作为真正的自己继续努力生活下去。

　　而马群耀已等不了那么久了。

　　林祎凯推开门，发觉屋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他脱鞋进门，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马群耀——我回家去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