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讯号》稚雾

6、第 6 章

　　高一五班的教室里，成片学生昏昏欲睡。
　　老师的话音没什么起伏，讲出来的内容又死板冗余，几乎没人愿意听这如同天书的魔音。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政治制度，老师的言辞比先前激动，可还是像唐僧在给一群孙猴子念紧箍咒。
　　听课的学生都很痛苦，有些人早就不硬撑，专门将心思用在开小差上。

　　空气仍然略微燥热，这时，教室的前门忽然被人推开。
　　教室里的两扇门本就年久失修，推开的幅度稍微大点，都会引起一阵吱呀的大动静。

　　老师手里捧着的书本冷不防掉往地上，啪的一声过后，他回过神来，看见推门进来的人是池妄。
　　老师推了推眼镜，不高兴地说：“怎么课都快上完了才来？动静这么大，干脆别上课了，你站到走廊上去面壁思过。”

　　余老师是在松城一中呕心沥血过的老师，他勤勤恳恳，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子，虽然今年到了四十五岁的年纪，还没被授予特级教师的称号，可在所有老师和学校领导以及家长的口风中，他都算得上一位值得人敬重的教师。
　　今年他又送走了一批高三学子，这些学生们离开他时，都纷纷给他送了礼物，一个两个哭成了小泪人，说着舍不得离开他，以后有空还要回来听余老师讲课。

　　就是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在重新回来教导这批高一学子时，竟然遇到了一个刺头。

　　这个刺头他知道是五班班主任的侄子，人刚从省城转学过来，在以前人家初中那都是保持全年度第一的成绩，还因为奥赛第一上过省城电视台。
　　这样的人在他老余课上到中途插进来，害他没面子地将书本都掉落在地上，再说他现在来还有什么用？

　　老余的语气难得严厉了一些，他以为自己厉声过后，这个人总该听懂自己的脾气，乖乖去外面站着。
　　在五班这群调皮捣蛋的学生里，也算杀一儆百，让他们知道他的脾气，接下来三年在历史课上都不敢再放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刺头端端正正，一派好学生模样杵在门口，没按照他的话退到走廊，而是声调清朗地说：“老师，我之前请了假，本来请了上午，现在提前回来，按道理来说，我有资格进入教室继续学习，您不能够随意剥夺我学习的权利。”

　　老余被这么一说，面子上挂不住，教室里顿时传来了一阵活泼的气息，是大部分的学生都在憋着笑呢。

　　他脸色凝重：“行吧，那你坐进来，下课以后，交份检讨到我办公室。”

　　“老师，”池妄继续说，“如果您是因为我推开门的声音吵到了您，觉得打扰了您讲课的进程，进而感到不快，您要做的不该是让我交份检讨，而是向校领导反应，让他派人来把这扇门修好。”
　　老余进退两难，他头一回撞见这种事，让学生给自己交一份检讨过来，结果学生反倒要他去和校领导沟通？

　　“行了，知道了，”偏偏老余还不能从他的话里找到破绽，抬了抬下巴，“快回到你的座位。”

　　池妄那张嘴终于没再说话，这下老余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成绩那么优秀，还能从省城转到松城一中来。

　　“但是老师，”池妄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朝老余转过头，“你上了这么久的课，没发现班级里少人吗？”
　　“少人？”

　　老余的眼光不由自主看向教室里那一双空了的座位，他当然知道少了人，还是少了一对同桌。
　　这一对同学的学习成绩都还不错，不是差生，一个是班主任的亲戚，一个是平日里看着就沉默寡言，但是学习始终能保持中上游，没什么存在感的女生。

　　第一个还好说，说起第二个，他顿时气得不轻。

　　“别提了，你是说沈同学吧？”老余说，“你刚从外面回来，有没有看见她？如果你看见她，有看到她在做什么事，下课再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好好讨论一下。”

　　有同学偷笑：“看来老余非得把池妄揪到办公室不可了，真就较上劲。”

　　“看见了，“池妄耿直地说，“不过她在哭，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她在班级上受到了什么委屈，所以才会跑出班级哭。”
　　霎时间，班级里静默下来，一片鸦雀无声。

　　“能受什么委屈？”老余想起刚才的一幕，手里捧着的书不稳，差点气得脸红脖子粗，“上课没几分钟，我讲课讲得好好的，她突然把椅子一拉，冷脸丢下句要请假的话就朝门外跑，喊都喊不回来，见过直接这么旷课的吗？这都不是小过了，我到时候要给她记个不尊重师长的大过。”

　　“可是老师，”池妄声音偏冷，“您真的就不调查一下，是不是同学们在讲台下欺负了她，才会发生这种事？”
　　老余一下怔住，是啊，他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你说这些，难不成是沈同学自己哭着告诉你的？”
　　“是的，她哭着告诉我的，一个从来都不逃学，在老师眼里很乖的好学生，有什么理由会逃课呢？只有当一个人受到的委屈到了极限，到了崩溃的边缘，才会这么选择吧？”

　　老余一下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确实是这样。
　　池妄说话时，余光一直在注意教室里的动静。

　　他说话时，明显坐在沈葭后方的几个男生脸色开始不自然，如果说一开始因为池妄和老余的斗嘴还能偷笑，但后来池妄说出沈葭的事，他们彻底再笑不出来。

　　“老师，”池妄说，“建议从沈葭周围的同学开始调查，女生之间一般不可能起什么大的纠纷，而且您才刚上课几分钟，也没听到什么大动静，只有可能是在周围发生的事。”

　　这样一来，等同直接把那几个男生的位置指出来给老师。
　　老余认真地盯上沈葭离开的空座位看了一番，沉吟半晌，叹气道：“何之舟，徐洋，周磊，你们几个，下课全部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池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头也没抬，将历史课本挡在前方，没去注意后方几道传过来仿佛在喷火的目光。
　　他拿起美工刀，在没雕刻完成的课桌上重新雕刻起来。

　　-

　　沈葭回到家里，家里空无一人，她在客厅里呆着学习。
　　直到晚上六点四十左右，她听见玄关处大门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立马收拾好所有东西，从客厅转移到房间里去。

　　学校里的晚自习好推脱，陈越一向是扯上各种理由，能逃则逃。
　　其实她也不例外，晚自习没了老师管束，有些男生无疑会更放肆，她历来都是能请则请，呆在家中的房间里，上好锁，戴好耳堵，这样反而能学习得更有效率。

　　今晚继父要加班，陈越回到家里的时间会有所推迟，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沈葭将房间门反锁，尽管这样，还是能在片刻后听见陈越的大嗓门嚎叫：“沈葭，你真牛啊，我到你们班上找你，听说你直接逃课，之前怎么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大呢？”

　　沈葭没理会，陈越可能惦记着池妄，也不敢太过得意，放完话，觉得自己捏住了沈葭的小把柄，冷笑着离开。

　　又过了半个小时，苏岚回来，简单做了些饭菜，才到吃晚饭的时候。
　　沈葭一眼看过去，餐桌上的菜色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她的碗旁边还热了杯牛奶，她一见到就自动生理性反胃。

　　“不是说过了，我不用喝那么多牛奶吗？”沈葭连拿起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吃饭的兴致减少了大半。

　　苏岚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说：“下班回来刚好遇上超市打特价，又随便买了两箱，抓紧时间喝，越越也是一样。”
　　餐桌上除了苏岚没有，她和陈越两个人都有牛奶。

　　“两箱？”
　　“你们年轻人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能冲冲个子。”

　　“要那么高干嘛？”沈葭吃了几口，不耐烦放下碗筷，走向二楼的卧室，身后苏岚的目光黏附在她脊背上，她愈发挺直身板。

　　坐在书桌前，沈葭不厌其烦地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尽数划掉，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件事。

　　她放下笔，走出房间，苏岚正在厨房里收拾，属于她的那杯牛奶还在餐桌上，她端进去，当着苏岚的面，生硬地和她打招呼：“对不起，我刚才的情绪有点激动。”
　　她把牛奶一口气喝完，又在苏岚欣慰的目光下，再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回到房间里。

　　再次坐在书桌前，沈葭目光定格在牛奶的包装上，思绪沉重。
　　如果牛奶可以光长个子，不长其他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