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8、第八章 波兰

　　大约人这辈子，会有许许多多个第一次，而与这些第一次相关的人，也往往格外刻骨铭心吧。

　　起飞的一瞬间，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扶手，失重感如潮水般涌来，让我一度以为梦中的景象成为了现实。

　　还好杨天心坐在我旁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安：“第一次坐飞机？”

　　我白着脸朝她点点头。

　　她用安慰的语气轻声说：“别怕”，然后从座位上侧过身，抓住了我的手。

　　失重感烟消云散，我定了神，顺着她的脸望向窗外，那里有大片翻涌的白色云团，和蓝得像宝石一样的天，清晨的微光透过机窗，洒落在她的脸上。

　　或许是注意到我在看窗外，杨天心回过头问我：“好看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好看”。

　　她弯了弯眼睛，忽而探身过来，往我耳朵里塞了个什么东西，我摸了摸，是一对米粒大小的金属环。

　　我问她：“这是什么？”

　　她说：“这是工程师设计的智能交互器，我们戴着它就能和大刘他们实时沟通，获取一切必要的远程帮助。”

　　果然，我刚戴好交互器，耳朵里就传来了刘启恒熟悉的贱兮兮的声音：“哇塞，老大，齐珊居然给你们订了头等舱，水果饮料加毛毯，这是去出任务还是二人世界啊，啧啧啧，这样花起钱来，家都要败光了啊…”然后耳机里迅速响起了他挨打的声音。

　　杨天心镇定自若地掐断了通话，递给我一张毛毯：“睡一会吧，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要飞。”

　　我默默接过毛毯披在身上，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想刘启恒说得挺有道理，这里的确很像二人世界。

　　长达十个多小时的飞行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波兰北部的一个小镇。

　　海风送来潮湿的水汽，金发碧眼的帅哥美女吹着口哨与我们擦肩而过，我跟在杨天心身后，带着一点长途飞行的困倦，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耳机里传来刘启恒的实时解说：“这里靠近波罗的海，人口大概只有100来万吧，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如今正值金秋，各方面条件都很适宜。你们要去的地方在诺威村，我现在发送坐标过来，接应的人会在那里等你们。”

　　天快黑时，我们终于汇合，接应的人一共六个，一个戴着小眼镜的中年男人，还有一支五人小队，穿着清一色的深黑作战服，露着鼓鼓囊囊的肌肉，看样子像是一个雇佣兵团伙，走近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了他们腰间的枪械，不由得心生疑惑，脚下也便迟疑了几分。这时，杨天心轻握了一下我的手，又朝我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我心下微定，便与她一起走了过去。

　　一见到我们，小眼镜就热情地迎上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话。神奇的是，他说的是地道的波兰语，但听在我耳朵里却变成了实时翻译过来的中国话，这应该也是那个智能交互器的功劳吧，想到这一点，我对刘启恒的厉害之处又多了几分认识。小眼镜自我介绍说，他是这次考察活动的向导，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今晚的扎营住宿，接下来的考察活动中也负责带路。

　　杨天心冲他微笑着点点头，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递过去：“这里面是酬劳的一半，等到考察结束，你就能得到另一半。”小眼镜忙不迭接过去，喜滋滋地捏了捏，然后拍着胸脯向我们保证，一定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这时，那个五人小队的首领——一个络腮胡子，昂着下巴走了过来，他粗暴地一把推开了小眼镜，径直走到杨天心面前，上下打量几眼，不怀好意地嘿嘿笑起来：“想不到，杨博士派来的人，居然是个娘们儿，除了碍手碍脚，还能干什么事！”，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惊讶与鄙夷。

　　面对他的挑衅，杨天心并未回应，依然微笑地看着他，表情不变。络腮胡子吹了声口哨，似乎是吃准了杨天心没什么本事，便将目光转向我，不怀好意地说：“呦，这妞挺清秀的啊，来，让爷好好疼一疼”，说着，就来摸我的脸。

　　电光火石间，杨天心动了，她猛地抬腿，一脚踹在了络腮胡子的腿弯处，络腮胡子惊呼一声，瞬间龇牙咧嘴地跪倒在地！杨天心的动作太快，他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中了招。

　　下一秒，冰冷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下的几个雇佣兵们惊呆了，他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掏出枪围了过来。我迅速靠近杨天心身边，从裤管里摸出一把小刀拿在手上，紧盯着虎视眈眈的雇佣兵们，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小眼镜凑了过来，打着哈哈说：“误会误会，大家都是在杨博士手下做事的，所谓和气生财，各位都消消火，团结起来才能有利于完成任务嘛。”说完，他指着杨天心对络腮胡子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杨博士的女儿杨小姐，她这次亲自参与行动，足见博士的诚意啊。文森特，快叫大家伙把枪放下吧。”

　　络腮胡子被枪口顶着，脸上早已是冷汗涔涔，自然是再没了挑衅的心思，此时赶忙歪了歪头，四个雇佣兵齐刷刷放下了手中的枪。

　　杨天心见状，也移开了顶在他额头上的枪口，然后冲他微微一笑，顺势把枪插回了他的腰侧。络腮胡子这才发现，这枪竟然是她从自己身上抽出来的，自己刚刚却毫无察觉，不由得后背发寒，看向杨天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凝重。

　　文森特走后，我把小刀收起来，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诺威村是一个早已废弃的村庄，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尽是大片的瓦砾和废墟，油绿发亮的野草和藤蔓在皲裂的土地上肆意生长着，不时能听到几声野狗的嚎叫。遥遥望去，村庄的对面是一大片森林，夕阳将树木的影子拉长了投射出来，如同无数扭曲着手脚的人偶，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而我们所在的这片空地则处于村庄和森林的交界处，土地板结成了一种不正常的灰色，光秃秃一片，没有树也没有草，像是在村庄和森林间刻意留出来的一个过渡地段似的，小眼镜说，我们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营地上空飘起了食物的香味，小眼镜已经在空地上支好了几顶帐篷，文森特他们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拉面，开了两罐牛肉罐头，又把一些土豆泥、豌豆和肉丸子一股脑倒了进去，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令人意外的是，文森特特意给我们端过来了一碗，他有些别扭地解释道：“杨小姐，你的身手很好，我为之前冒犯你们的事情向你道歉”，然后话音一转道：“我们受雇于杨博士，在这次任务中当然会和你们尽力合作，但博士也曾经允诺过，谁找到了财宝，财宝就归谁，对于这一点，杨小姐没有意见吧？”

　　杨天心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当然，父亲的承诺不变，合作愉快”。

　　文森特起身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后腿仍然有些踉跄，杨天心这一招侧踢，在训练的时候也对我用过，但今天用在他身上显然要重得多，看起来，文森特的腿估计还要瘸个几天了，想到这，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还真不给文森特面子，踹起他来一点都不留情。”

　　没成想被她听见了：“你说我什么？”

　　耳机里传来刘启恒不合时宜的声音：“老大，周戴说你踹起她来很温柔。”

　　我差点被面噎住，刘启恒什么理解能力，这都哪跟哪啊！

　　正想反驳，没曾想杨天心居然接了他的茬，她反问我：“是吗，那你是喜欢我温柔点呢，还是粗鲁点呢？”

　　我抓耳挠腮坐立难安，最终憋出一句：“随便。”

　　杨天心面色不变，但嘴角分明带了笑意：“好了，不逗你了。”她掐断了和刘启恒的通话，又把篝火拨旺了一些：“睡吧，我们明天一早进森林。”

　　我四下望了一圈，空地上一共五顶帐篷，文森特他们五个大男人用了三顶，小眼镜一个人一顶，于是留给我们的就只剩下了一顶帐篷。

　　杨天心脱下外套披在肩上，又从背包里拿出毛毯和睡袋，一转身，见我还站在原地发呆：“怎么了？”

　　我的嘴开始不争气地打结：“我们，我们要一起睡吗？”

　　“不然呢，你要一个人躺在空地上喂蚊子？还是说，你想和‘他们’中的某个人一起睡？”后面这句话，分明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立马认怂，乖乖跟在她身后进了帐篷。

　　怕什么？总归不过是异国他乡，风花雪月，月明星稀，小鹿乱撞。唔，今夜是个好天气。